“啊?嗨,前日水时族长送来了请柬……” “嗯,一码归一码,几位堂主该去就去,世代的交情不能因为我这点儿小事而折损了。” “那少主您是决定去找梓爻夫人?” “有此打算。不过在投奔母亲之前,我还想闲游一段时日。若是方便,还请白蝠堂将我的行踪知会门主一声,我一如既往,不会随意插手门中事务。” 白幽寻乃门中老人,可以说是看着梅洛长大的。听他提及檎佳逸如此波澜不惊,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那我再多问一句,少主寅夜行路,下一站可是南线榷场?” “正是。我听繁花城的伎子讲那里可以买到醉流霞,故而想去尝尝。” “哈哈哈,少主豪饮且好饮,这一点倒是没变。少主既有好兴致,我这里便再奉上金叶子二十枚,定能用得上。” “有心了。但愿日后我去到别的堂口,他们都能有你这份心。对了,繁花成瓦子里的春归楼知道吧?叫你的人得空就过去转悠转悠,有个叫良辰的姑娘带着小侄女讨生活,替我好生照应着。” 出离白蝠堂的屯所,梅洛再次隐身在黑夜中的暗路上。夜色阒静、凉风习习,梅洛却有些走不动了。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金叶子,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白幽寻适才看他的神情。 “他是在为我感到可惜吗?三年的缱绻散了、没了,一个混迹江湖、杀人如麻的粗鲁老者闻之都会觉得惋惜……而你,檎佳逸,你当真是没有心啊。” 父亲临终前希望梅洛能永远留在檎溪谷:“既然他不愿意承继门主之位,便最好是避世不出。”梅洛不以为然,只要不用门派大义拘着他,在哪里过活都一样;他对于“永远”也不以为然,父亲和母亲之间就是摆在眼前的例子。直到檎佳逸出现,“永远”似乎对他有了那么一丝吸引力。 林檎族的族人似乎天生含蕴着草木灵气。檎佳逸,在梅洛日复一日牧山钓水的无聊生活中,因为想要精进武艺闯入了他的视野。交人先看脸的梅洛,初见时,就觉得檎佳逸美得好似一株清冷的水仙,是啊,清冷、过于清冷了。就连求他教自己剑术的时候,都是一副“独立飘飘烟浪远”的疏离模样。然而,梅洛还是一头栽进了清冷之中。是为美色所蛊?是征服欲作祟?抑或是,因为见不得师兄太寂寞,想给自己调教出一个不离左右的可人儿…… 无论因为何故,梅洛对檎佳逸付出了真心,而檎佳逸…… 他默许自己的调笑逗弄、他不抗拒习武时两人的肌肤接触、甚至可以在床笫之间婉转承欢……可是他不肯给出真心、更别说什么“永远”了。 “唉……天亮了呀。呵,檎佳逸,你真是太耽误事儿了。还想着趁夜潜入酒庄偷酒的,算了,见机行事吧。” 梅洛抵达南线榷场时,正好赶上开市。 形形色色的行商脚客、数目众多的驼马车辆,拥塞在条条甬道之中。梅洛放眼看去,犯了愁。他初来乍到,一时之间对于姚记酒肆坐落何处很是找不到头绪。在一个十字路口转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他决定找人打听打听。 避让开一支驼队后,隔着满目的烟尘,梅洛一抬头正看到自己对面站着一位身穿玄羽国服饰的少年。 南线榷场毗邻玄羽国,这里交易的行商中就以玄羽国国人为多。梅洛想着,这少年当是熟悉此处地形的,于是他紧步上前,打算问问路。哪知这位少年几乎与他同时开口。 “请问小兄……” “请问兄台……” 两人都不禁愣住,而就在此时路面扬起的烟尘散去,灿烂的晨光之中,梅洛将眼前少年的容貌尽收眼底:“灵兽!这孩子怕不是灵兽降世吗?明明正值青春稚嫩的年纪,却天然一捧缟羽色的长发——如此凛冽又桀骜的气禀宛若踏冰而来孤傲的幼虎;如此美艳的容貌,尤其是这双凤目还有那似怒又含笑的唇角,好似遗落雪原待人捡拾的白狐。这罕有的尤物,真想收入怀中……” “兄台、兄台!你,想问我什么?” “哦,在下想向小兄打听姚记酒铺在何处。不知小兄想问在下什么?” “我想请问兄台尊姓大名,还想请问兄台意欲何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已然知晓,但不知您的名讳……哦,我先自报家门,我叫暮雪,日暮的暮、霜雪的雪。” “在下梅洛,梅花的梅、洛城的洛。” “梅~洛~好美的名字。梅洛,我认得姚记酒铺,能和你结伴同去吗?” 说着,暮雪不顾梅洛是否应允,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走。 “你这是?” 梅洛被这初次见面就举动如此亲昵的少年弄得有些无措,他反手扣住暮雪的手腕想要拉住他,不成想,指尖却感受到了暮雪脉息中的异常:“嗯?这孩子面上看起来无恙,实则脉潜寒毒。寒气绵密深沉,好在被一股内力压制着。”梅洛想着,又攥紧了一些,“呵,这股内力如此熟悉……是他!凭雨慢的修为,就算不能第一时间驱除这股寒毒,但也不至于还留他体内这许多。到底是当时雨慢的身体不爽,还是故意为之?能让千机门门主出手相救,这孩子不仅不是玄羽国人士,恐怕……” “等一下,梅洛……”暮雪突然停住了脚步,蹙眉看着梅洛,“你抓的太紧了,有点儿疼~” “在下失礼了。”梅洛卸下手上的力道,只是虚虚地握着暮雪的手腕。 “没事的,”暮雪将手抽出来,梅洛突然感到一空,可旋即,暮雪又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我一定将你带到。此处人多杂乱,咱们千万不能走散。” “你……” “嗯?怎么了?” “没什么。在下只是想说不用急,走慢些。”梅洛这话倒是真的,他心说,“雨慢怕是没有告诉这孩子,若是心浮气躁,体内的寒毒就会被引动而攻击神思。 “梅洛若是不计较疲累,咱们还是应当快些的。若迟了,醉流霞便售罄了。” “你怎知我意在醉流霞?” 暮雪露出得意的笑容,语带顽皮地说道:“我能掐会算。” 半柱香过后,梅洛与暮雪找到了享誉南境的姚记酒铺。 驻足观瞧,梅洛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发出阵阵赞叹。 整个酒铺外形是一个巨大的葫芦,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这大葫芦建造在一片水塘中,底部有四分之一没在水里。微风袭来,吹皱水面,大葫芦就好似在水波中漂浮一般,叫人惊奇。 走在栈桥上,一阵微风吹过,淡淡的酒香飘来,梅洛方才发现脚下哪里是水塘,分明是酒池。不由得又啧啧称奇。 酒铺门口的伙计们都受过专门的训练,阅人的眼力格外的“毒辣”。是大宗进货的、还是寻觅稀有酒品的,他们一打眼就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这些人里的一个瘦伙计“挑”上了暮雪和梅洛。凭他的经验,靠服饰装扮虽然无法准确地判断出这两位公子到底是哪里的人,但就算不是云寅国的华族,最次也是周边部落的贵族。 暮雪见到有伙计打量他们,小声地对梅洛说:“梅洛,待会儿你尽量少说话,我呢就假作是你的扈从,保证你能买到正品。可以吗?” 梅洛看着他期待又诚挚的小眼神儿,心中不禁好笑,点头答应了。 “客官吉祥~两位客官需要点儿什么,尽管吩咐小的~”瘦伙计迎上来,殷勤地询问道。 暮雪冲瘦伙计微微点头,说道:“我家公子要觅一品‘兰酿’和‘醉流霞’。” “得咧~客官二楼请~” 姚记酒铺的一楼是大货场,用来大宗交易。人声噪杂,拥挤不堪。二楼则开辟出很多清净雅间,用来接待身份尊贵的散客。梅洛和暮雪被让进一间雅室落座。屋内装饰不俗,光滑透亮的玉石桌面上已经备好了六碟精致的小点心,红泥小炉上煨着新煮的紫笋。 不一会儿,瘦伙计回到雅室,身后跟着两名杂役,一人怀里抱着一个粗瓷坛。二人把瓷坛放在桌子上,鞠躬便赶紧退了出去。 “您二位是先用些茶点呢?还是现在就尝尝咱家的酒样儿?” 暮雪指着贴着“醉流霞”纸封的坛子说:“先来一杯‘醉流霞’尝尝。” “是咧您呐。”瘦伙计转身从一个黄杨木做的小柜之中取出两个白瓷杯子,准备给他们斟酒。 暮雪见状佯装愤怒:“且住。”他起身对梅洛说道:“公子,这家酒铺名不副实,咱们走吧。” 姚广通在店外送走一批老客,刚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听到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似乎是在斥责自家伙计。 就平常来说,这种事情他作为老板是不会第一时间就去干预的。一般般的争执,伙计们都能够自行搞定。今天不知为何,他起了好奇之心,想去听听究竟。 “哼哼,果然是店大欺客,要么就是见我家公子年轻面善,你一个小小的伙计都敢拿这些假酒来唬弄我们!” “哎呦哎呦,客官,这是从哪说起。您连尝都没有尝,怎就说咱们这是假酒哟?” “还用喝过才下定论吗?我说得明白,公子要饮醉流霞,你却拿出普普通通的粗盏来伺候……” 听到这里,姚广通意识到,这两位公子别看年纪不大,似乎颇通酒理;再看他二人皆是器宇不凡,决定上去攀谈攀谈。 “咳咳,该死的贱骨头!做了什么,惹得财神爷这般不悦?还不给我闪开!” 瘦伙计回头一看老板来了,吓得慌忙跪在地上:“东家饶命、东家饶命……” 姚广通也不理他,迈大步来到暮雪的面前,一躬扫地:“两位爷息怒,在下就是这姚记酒铺的东家姚广通。怪我没教育好伙计,还请允许我亲自为两位爷斟酒,聊以赔罪。” 梅洛若心里好笑。姚广通此人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的络腮胡,说起话来却文质彬彬。梅洛依约不说话,气定神闲地看着暮雪,想看他接下来怎么做。 只见暮雪冲姚广通微微欠身,冷冰冰地说:“既然老板亲来招待,那公子与我就再多坐一会儿。” “请请请……” 姚广通一挑珠帘,将梅洛和暮雪重又让进先前的雅室落座。 “来呀,拿些上品的过来!” “刚才那些果然都是用来糊弄外行的次品。”梅洛心中暗道,不禁向暮雪投以佩服的一瞥。 四目相对,暮雪竟一直在注视他。那目光,就好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的珍宝。梅洛一时之间有些费解,他有心对暮雪说些什么,但被前来献酒的伙计打断了。 先前的瘦伙计一手一个,托着两个枣红色的小酒坛放到桌子上,依旧是嬉皮涎脸,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姚广通点点头,又吩咐道:“到我屋内取酒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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