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方遒喝得很开心,红光满面,还在将军府里不肯走,几个人坐在大堂里。 两个头人也被沧渊安顿在外,他自然得留宿家里的,便陪着父亲。 左方遒和沧晗一人坐了一个太师椅,中间隔了个极窄的桌案,沧渊和左扶光分别在小板凳上,坐于两人脚下。 “今天……又聚齐啦。”左方遒醉醺醺地说,“就像以往过年一样——我,将明;渊儿,扶光。好久没这样了,一家子整整齐齐。” 沧晗端坐着,身板笔直,提醒道:“您漏了一个人,明娘子。” 左扶光忙替爹解围:“我娘嫁出去了!就前不久的事,她和倪川安互相照顾,感情很好,修成正果了。” “那祝福明娘子了。”沧晗喝了一口醒酒茶。 左方遒也端起茶,继续讲道:“趁着今天日子特殊,我们一杯茶,泯恩仇。把过去的事儿都了了吧……” 他端了好一阵,才发现没有人回应,沧晗的杯子放下了,沧渊只看着他爹,左扶光也僵硬着没有动弹。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左方遒向来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此生就没遇上过这种尬局, “今日我们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就说明没什么难以开解的深仇大恨。我们之间彼此在意,又为何要冷眼相对呢?” 正如沧晗当初愿意放下兵符抛却一切前去京城逼宫救他,沧渊亦然承担了两族间巨大的压力和未可知的未来,把左扶光从囚车里抢了回来。 左方遒知道,终究是他们父子对不起对面两位,便耿介说道:“将明,‘对不起’、‘我错了’之言,数年间我已说过无数遍了。” “我想你是想看我表现,所以我追了你七年多。你若是喜欢,余生我不做固宁王了,就和你满世界地跑,都行。” “将明,没了你活着真的没有意思。和我饮了这杯茶吧,就算一个回应了,其他的你说什么我都听。” “行吗?” 左扶光面色微白,觉得丢脸,起身说:“爹,你喝多了。” 左方遒抬头时,一大滴眼泪滚进了茶水里,发出“滴答”一声,他立即用袖子擦了擦:“也不知道为什么,病了以后好像把泪穴都开启了,老是这样。” 左扶光去扶他,左方遒却一把推开,老泪纵横道:“我什么样子将明没见过?” 莫说流泪了,年轻时飞扬跋扈,揽权时贪得无厌,病了以后排泄失|禁,哪一项不值得人厌恶? 可沧晗还是坐在这里。 沧晗把茶喝了,沧渊都没来得及阻止。 紧接着,他就说:“扶光,扶你爹回去睡了吧。今日明是我生日,却了了他的心愿。” 左方遒见状,猛地开心起来,酒意也醒了八九分,更不愿意去睡觉了。 其实沧晗喝那杯茶,并不是想到了对方的落魄,和这些年的顺从。而是当初两人互相扶持时,那些明媚又美好的过往。 左方遒出生世家,天生聪慧,注定要有大为。 沧晗记得他们相识时对方的天人之姿,记得他们平乱时打过的每一场仗,还记得雅州建设过程中的种种艰辛。 他们躺在荒滩大坝上畅想的未来,正是雅州繁荣的今天。 沧晗的功名、财富、地位、理想,都由左方遒带着他在书写,这是他们一起创造的美好。 至于那些可怖的占有欲,不尊重,往事种种过节,就释在这杯茶里吧。他累了。 忽视一个人、躲避一个人,比和他为敌更累,沧晗深深地觉得自己老了。 “别扶我,我好了!”左方遒执意不要左扶光碰他,反而抬下巴对着沧渊,话里有话道, “扶你弟弟去,他如今新任领主,缺乏经验,而你在京城做了那么多年官,你得扶他一把。” 左扶光脸又黑了:“爹在胡乱说些什么啊?” “都是一家人了,可不就是弟弟吗?”左方遒的手越过桌案搭在沧晗的手上,大着胆子握住,“将明的儿子,也是我儿子。” 沧晗抬起眼眶,看着他:“那你可得放下戒心,扶持乌藏东境的贸易。让他坐稳这个领主位置,以免东境易主,同样不利于雅州。” “爹。”沧渊拉住沧晗的手,摇了摇头,“我自己知道,你说了王爷也记不住。” “我没醉!”左方遒当即起身要拿笔,“只要将明肯留下,我会全力支持渊儿!” 沧晗挑眉:“我不留下你就不支持了吗?” “哎哟将明你别这样吓我,你想去乌藏就去,但要时不时回来,别定居了就不来这边家里了……”左方遒忙不迭解释, “你看啊,夏天雅州若是闷热潮湿,你就可以去他那边躲个凉快;但冬天乌藏寒冷,就回来嘛……” 左扶光不知道自己那个大气大为、指点江山的爹哪去了,他好像看见的是一个顾家的老年人。 可他又想到左方遒病了以后对他说的那番话,似乎增加了一些新的注解。 又哄了好一会儿,听了左方遒不少絮叨,才把他给说顺溜了,左扶光将爹带回了王府休息。 沧晗觉得时间太晚,虽然还有话,却想明天再对沧渊说,便也直接睡觉了,夜色已深……
第一百八十六章 那你跟肖思光过去吧! 沧渊独自走出屋门,想去自己卧室,却发现左扶光站在拱门那里。 两人对视了一下,沧渊埋头朝屋里走,暗自想着下一回一定要把这门给封上!太方便了,毫无自己的空间可言! 左扶光又跟了几步,沧渊屋门关了,他只好趴在窗框上。 “渊儿弟,你看着我爹这样,是不是觉得特痛快、特好笑啊?”左扶光幽怨地对着窗缝缝说,“你想我也这样吗?你要是觉得可以,你就明说。” 沧渊并无任何磨人的想法,只道:“我没有嘲笑你爹,只要他以后待我爹好,我也不会记恨他。” “那你就是记恨我……”左扶光在窗口坐下,“真的连谈都不想和我谈吗?” 窗户忽然被大力推开,左扶光差点摔下去! “咱俩还有什么好谈的?!”沧渊声色俱厉,忍不住说, “是谈你打破我们的誓言,娶了他人为妻;还是谈你利用我对你的喜欢,把我们二人的私事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只为了离间我与皇帝?!”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当初他已做好了即使左扶光成为瑞云的夫君,也会与他在京城互相扶持的准备。 可他被拒绝了,多年以后还被肖思光怒骂:“陪着他一路走过来的人,是我!你知道我们经历了多少艰难吗?” 可左扶光并没有认为自己有多大的错,当初让沧渊离开,是想保护他,不要他和乌藏卷入纷争。 而沧渊返京时,左扶光并不理解沧渊是想成全肖思光的,便在此刻大声回道: “你对付我不也一样?无所不用其极!你明知肖思光是我的左膀右臂,还逼走了他!” “肖思光、肖思光……”沧渊懒得解释了,把窗户再次关上:“那你跟肖思光过去吧!” 左扶光跳下窗框,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叉腰朗声道: “反正我爹现在也活泛着,雅州没我什么事。正适合我当回纨绔、不务正业。我明天就北上找肖思光!” 屋内再也没了回应,沧渊吹熄灯火,侧身躺下,拿被子把脸蒙住。 左扶光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朝王府走去:“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到时候别哭着求我留下来!” …… 翌日,沧渊没求他,反而一早就走了。 他带了两个头人,不能耽误太久,乌藏事务繁忙,没等谁来相送。 左扶光出门的时候,只看见远远三个异族人的背影,贡曲那小子眼睛就像粘在沧渊身上,令他非常不爽。 “主子……那我们,还去北境吗?”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身后问道。 碧澜和翠微救了他以后,没要任何报酬。很快就走了,左扶光近年来的近卫一直是清花茹,女性。 但那声音是男的,他立即回头,看见了温远的脸,蹙眉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发现我在给你送信,给王府递消息,早就将我赶回来了。”温远有点委屈,“王爷什么都没说,您看您能不能把我的身份明确一下,我到底是王府的还是将军府的?” “我看你适合守在拱门下,哪边需要你就去哪边。”左扶光朝内吼道,“行李拿好,立即北上!当然要去甘州,谁说不去的?!” 车马迅速备好,左扶光和父亲说了一声,就启程了。 他很久没有见到肖思光了,确实也要去看看他。据说巴彦梦珂最近越发猖狂,肖思光都不在北宸城里,左扶光便沿着长城的边缘北上。 自从年少入京以来,他从未这样闲适过。沿途只用欣赏风光,不必忧虑国事。 其实左扶光对许世景烁还有些不放心,如若让他主动放弃朝政,他绝对是做不到的。但许世文元的围困算是推了他一把,被迫不能返京,便只剩了一个选择。 “只要雅州之主姓左一天,我就一天不犯中原。”左扶光在嘴里反反复复变着法子品沧渊的这句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完了,左家到我这辈算是断了!难道他是让我还要娶妻生子的意思?!”删水印衮 想了一会儿,左扶光又自我否定:“不对,他肯定是磨刀霍霍,等着我死的那天,大举进犯。” 清花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主子,我总觉得咱们回来,好像忘了个什么东西,在京城里的。” “外四家里的固宁军不都在吗?”左扶光瘫在马车里,猛一下跳起,“糟了!叶知夏还在给皇帝做武学导师,能不能活下来看命数了!” “不是,他有自保能力。”清花茹试着提醒道,“京城驸马府里虽然留了人吧,但我怕您走了,他们对它有所怠慢。” 左扶光差点一头撞在车上,捶胸顿足:“熊战啊!我的好大儿,我没忘,可也找不到机会把它接回来啊。” 正说到此处,提前递拜帖的信使恰好赶了回来,通报道:“肖世子知道您要去 看望他,非常开心。只是边关乱象不断,他只能在边营接见您。” “我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听说鞑靼可汗缠上他了。”左扶光缩回车里,“什么地方无所谓,我们许久未见了,能像过去一样通宵达旦地把酒言欢,就足以。” “还有……”信使徐徐说道,“肖世子知道您不能回京,不久前去京城时把您家里的熊带回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正好让我传话。” “我说什么来着?”左扶光立即对清花茹道,“还是光儿好,他肯定一直记挂着我。” 温远极小声地说:“北宸世子替您带个熊您就觉得他很好,可大中军压境时,他不能南下,来救您的是沧渊,您却依然觉得他想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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