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沉沉在旁边听见呼玛堪说“我只要报她的仇”时已经是浑身一颤,何况听到兰连烟的名字,不由得扑到呼玛堪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哀求起来,只是她情急之下说的话,叽里咕噜的一大串,不是中原官话,只有图罗遮听得一清二楚: “我求求你!求求你!父亲,求求你!那个汉人马上就要死了,他的儿子就不必死了吧!” 呼玛堪没有理她,眼睛还是望着沉默的刁务成。 半晌,他极为轻蔑而邪恶地笑了起来。 “刁务成,我给你一个机会。不必还两条人命了——现在,拔剑,将你这儿子一剑杀了,我便将那本《千面馔魔大法》的阳本给你。” 刁务成的眼睛终于睁大了。 众人本凝神屏息听他说圣女的往事,现在不由得全都毛骨悚然起来。而呼玛堪似乎还要为自己的承诺加码: “我知道,你不信我。好,我以捺挪神之名起誓!若你能一剑杀了自己的儿子,那本功法就是你的东西!若我违誓,死后必堕阿鼻地狱!我的武功,你心中应该有数——这就是《千面馔魔大法》阴阳相合的功效!有我在,在场之人,谁也不能令我违诺!” “呼玛堪……”图罗遮拄着玉腰的手臂,勉力站了起来,“你承诺过……” 呼玛堪眼中只有刁务成,谁也不能令他回头。 “动手啊!你这狗!你这懦夫!当初要杀害你孩子的母亲时,你怎么没有半分犹豫!” 刁务成的全身都开始颤抖。仿佛是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只需要抽走一根梁木,就能令他轰然倒塌。 “铮”地一声,佩剑出鞘。 一泓雪亮的剑光,映出他红透的双眼。 “师父!”混乱之中,谈知卓的声音被淹没在图罗遮与呼玛堪的过招声中,可图罗遮重伤未愈,终于力有不逮,被一掌拍出三丈,落进李殷怀中,张口呕出一口黑血。 “动手啊!” 呼玛堪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他的眼中只有疯狂的喜悦,鱼沉沉几乎是挂在他的腿上,被他的前进拖着走。 “啊——!!!”刁务成狂吼一声,举起剑来,手腕一翻,剑锋倒转——谈知卓已朝他扑了过来,但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那个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已浑如一道流星,携着一股呼啸的风声,直直坠入了刁务成怀中! ---- 来人啊来人啊交保(小)护(黄)费(灯)了!
第七十二章 天地同寿 “噗”地一声,是剑锋入肉的声响。 剑锋划过一个人的喉咙,接着是鲜血涌了出来,混乱之中,几乎分不清剑是谁的剑,血是谁的血。紧接着,所有人便听见一声极其悲痛嘶哑的哀嚎,等到一切声音都止息,他们终于看到,刁务成的怀中,抱着厚朴。 厚朴似乎还想说话,只是一开口,血液便倒流回气管,呛得他连连咳嗽。他伸出一只染血的手,松松地攥住刁务成的衣襟,不知道为着什么;或许是为着他小时,用小小的手掌攥着父亲的大拇指,又或许是为着他心中久久未被答复的那个疑惑—— 但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用那双忧郁又优柔的眼睛望着他的父亲,很哀伤,但同时也很平和——不必他说,刁务成比谁都清楚,是厚朴自己,将他那毫无防备的柔软的喉咙贴了上来,唯有他自己的死亡,才能拯救他父亲的死亡——尽管他自己也一清二楚,他的父亲本不值得任何拯救,可是…… 他吐出一口血。只觉得脸上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雨。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他推开房门,准备同父亲理论一番,叫他不要平添杀孽——但门口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 那人一身白衣,面孔温文俊秀,是他父亲最为倚重的大弟子;彼时,他正举着一柄剑,剑锋就在他的喉咙之上。 厚朴觉得,那一瞬间,他所感受到的杀意,绝对不似作伪——但谈知卓很快收了剑,笑着说,师父叫他去一趟。 那时,他为何想要杀我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去了才知道,父亲竟然让谈知卓将他软禁了起来,镇日不许他出门,只是将一日三餐和一帖药送来,保他一人安全无虞。他问谈知卓什么,谈知卓都只是微笑不言,没几日,他只好开始绝食。 他的绝食没有换来父亲的担忧。谈知卓又来到了软禁他的小屋。 这一次,没有微笑,他带来的也并非父亲的哄劝,只有阴沉的脸色,和一个耳光。 厚朴捂着半边发热的脸颊,又惊又怒,谈知卓却阴沉着脸,厉声对他说道: “你知道谷主煞费苦心,将你弄到这里,是为着什么?!你知不知道,外头有人要你的命?你知道!你都知道!那你最好安安分分在这里等着!别让你父亲的努力付诸东流!” 回音谷公认最好脾气的大师兄,如今也有这样的疾言厉色;他傻在原地,便这样浑浑噩噩满怀困苦地维持了下去——直到那日李殷来到了这里。 所以谈知卓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呢?厚朴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根本想不明白。他只是张了张嘴,但说不出话,于是只好微微地笑了。 ——像他每次喝下父亲端来的药时那样。 * 刁务成将脸埋进厚朴的胸膛,久久没有动弹。 寂静如死。 半晌,他突然开始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那似哭似笑的声音宛如一只濒死的野兽,只能被称之为嚎叫。 谈知卓站在他旁边,犹自满身血污,手中还举着剑,但仍睁着眼,一步也不肯让开。 “呼玛堪……你的承诺……” 呼玛堪面无表情,他本想迈步走近,但谈知卓将剑举得更高,而他自己脚下也一绊——鱼沉沉的手已经松脱,此刻正呆坐着,仿佛给一场噩梦魇住,眼珠一错不错地望着阖上双目的厚朴,恐怕此刻就算有人一刀抹了她的脖子,她也不会有一点反应。 于是他将她一脚踢开,走了过去,谈知卓的剑已然刺出!那剑没有一丝的迷茫、没有一丝的犹豫,但对于呼玛堪来说,这就仿佛用一根草棍来搔他的痒,他甚至不需要拔出他的弯刀,只是轻轻推出一掌—— 那一掌的位置没有往左偏,也没有往右偏,就是恰恰正正好好,仿佛只是要拂去一片花瓣那样,落在谈知卓的心口;心脉碎裂的疼痛,也犹如花落一般,缓慢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死亡也来得很缓慢。 谈知卓近乎从这疼痛之中品尝到一丝永恒的甘美;他仰面倒下去,便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爬了起来——就是如此这般爬向一动不动的刁务成。他忽然很感谢呼玛堪的这一掌,让他不致死得太快。他爬到了他想爬到的地方,刁务成终于抬起眼睛。 那双眼中,空无一物。 他已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谈知卓忽然极为甜蜜、又极为忧伤地微笑起来,他那疼痛到几乎要抽搐的手臂环上刁务成的肩颈,他那已经开始灰败下去的冰冷的面颊贴上刁务成的颈侧,似乎还要汲取最后一丝温暖。他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口,他终于什么也没说,因为死亡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 他死了。 他的手臂还牢牢地抱着刁务成,将脊梁对着呼玛堪,似乎还正想用已死的肉体将死亡阻拦。 呼玛堪冷笑一声,拔出了弯刀。 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他距离复仇如此之近。诺言?他不在乎。他对捺挪的信仰之心从无动摇,他的毒誓也字字是真——他不愿给刁务成一丝一毫的希望,他正直奔阿鼻地狱而去! 一柄弯刀,刀尖一点寒芒。从谈知卓的胸膛刺穿,又从刁务成的后心破出。 刀身将他们二人连在一块,而厚朴,依然安睡在他们的壁垒之中。 * 那是所有人最后一次见到呼玛堪。 后来,也有很多人说见过他:他们说,呼玛堪害了疯病,总是对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有时候对着一个人轻声细语,有时候,又仿佛对着另一个人恶语咒骂——或许不止一个人。但是从那以后,武林之中,便再无此人。 眼下,图罗遮正从李殷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摇摇欲坠般走到那三人的身躯跟前;他本想将三人分开,可无论如何,谈知卓的手臂便如钢浇铁铸一般拉扯不开。他拗不过这个死人,眼中忽而怔怔流下泪来。 玉腰去管鱼沉沉,却只见鱼沉沉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探她鼻息,一丝也无——可她身上分明没有一点外伤,也不曾参与到这场乱斗之中。可是知晓她秘密的人都已离去,没有人知道,她已是一个死人,或许也将永远做一个死人,直到真正地死去。 ---- 天地同寿(死亡版)嘿嘿,嘿嘿嘿 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是一种一家人整整齐齐……(单亲父亲、儿子、后妈)
第七十三章 尘埃落定 一场闹剧,尘埃落定。 武当对刁务成的欺瞒虽有诸多不满,终究还是秉持着江湖道义,留下些人手,同图罗遮一行人,将刁务成师徒和厚朴一同埋葬。 回音谷中人群龙无首,很是乱了一阵,刁务成房中那些玉器文玩,加上李殷眼馋得不得了的几罐黄山毛峰,在刁务成死后也不翼而飞。毕竟人死如灯灭,往后的回音谷,恐怕再难成什么气候。 图罗遮和李殷、玉腰,还有仍在昏迷的应独舸,雇了一辆马车,预备从回音谷出来,慢慢地走;苏春了则因着断云峰内催他催得急,快马先走一步,走前还虎视眈眈地叮嘱,要图罗遮尽早将师兄放回断云峰,只不过能在这件事上做主的,唯有李殷自己。 图罗遮身上分文没有,只好同玉腰借了些银子,在株洲找了个小院子住下,方便照料昏迷的应独舸——上一次应独舸醒来时,他举剑要杀人家;总不能这一回人家醒来时,他已经逃之夭夭,未免太没有义气了。 玉腰好歹庄子上有些生意要做,李殷却闲得快长毛,镇日留在小院中不走,赶他走时,他却要说:“师兄照顾应少侠,总要有人照顾师兄啊。”由是赶也赶不走,小院中就收拾出了一间给李殷的厢房,图罗遮总觉着,李殷自打不做峰主之后,脸皮反而愈加厚了起来;可这终归是玉腰出钱盘下的小院,玉腰没有意见,他又能说什么? 图罗遮低头看了看应独舸——他还闭着眼,嘴角向下耷拉着,不是往常清醒时活泼爱笑的样子,免不得也有几分心酸。他托春了传达的话,应独舸昏迷之中,也听不到,免不得就要等应独舸醒来,他自己来说,可到时,若真是他自己来说…… 他为应独舸擦完了脸,怔怔地叹了口气。 他发呆没有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动静,他侧耳去听,便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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