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呢?”勃律问。 “谁?”阿木尔一愣,目光移到不远处勃律的帷帐上,瞬间明白了:“你说阿隼?阿隼被符燚叫去照顾瓦纳了。” 勃律一听,顿时暗骂了一句:“那个兔崽子——符燚呢?” “他去特勤那里拿马酒了。” 勃律气的咧起嘴角,“他倒是跑的勤,还不忘惦记着酒喝——我问你,谁让他叫阿隼去照顾瓦纳的?”瓦纳警惕心较高,那个中原人若是贸然上手,下一刻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脖颈,怕是现在就要交代在草原上。 阿木尔听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是殿下你让阿隼去的吗?” 我?勃律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了。符燚向来看不上中原人,指不定是打着他的名号震慑一二。 他嘴上接二连三骂着,二话不说转身飞快朝着瓦纳的狼圈而去。本以为能见到瓦纳叼着阿隼鲜血淋淋的场景,待他脚跟落了地,才发现眼前的景象大相径庭。 狼圈是个危险的地方,平日里除却贴身跟在勃律身边的符燚没人敢来这里,就连阿木尔也喂不熟瓦纳它们。草原的狼只认一个王,而王却只认一个主人。 可眼前这人,却大大颠覆了勃律的认知。 狼圈的柱子有半人高,上面批了草席子用来遮风挡雨,下面则铺着干裂的杂草,地下还深燃了块灼热的煤块。阿隼正毫发无损地站在狼圈中央,弯腰去抅地底下那块将要燃尽的煤,拿到了,就转身从身侧换了块新的添进去。 能贴身逼近狼圈的生人这还是第一个。 狼圈里的瓦纳听见外头有靠近的脚步声,敏锐的竖起耳朵。这道声音的轻重它似乎异常熟悉,所以只是懒懒散散地抬起眼皮向上望了一眼,瞧清了来人后,继而继续竖直狼耳趴在那里假寐。 勃律见男人丝毫未察觉他的到来,脚下的步子松懈了几分,将胳膊架在小桩木上,支着身子突然百无聊赖地笑道:“想不到,你倒是和它们相处甚欢。” 冷不丁听到声响,阿隼顿住手里换燃煤的动作,偏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过去。迎着雪光,他眯起眼细细瞧见了一个拄在柱子上的人影,待看清了,他才蓦地立起身子。 勃律扬扬眉,笑着将视线移到他脚边的煤洞上,示意他继续。 阿隼侧了侧头,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蹲下去腰接着手上的动作。 这次他倒是将煤块完好的搁置了进去。 直起腰板,阿隼再次望向圈外的勃律。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问:“殿下怎么来了?” 殿下?这称谓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股子中原显贵之气,倒是莫名的悦耳。勃律好笑的将两臂往胸前一环,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右手食指一击一击的敲在左臂的铁环上,忽而笑地更开了。 他反问回去:“是谁让你这般唤我的?” 阿隼闻言却沉了眸,不作声。 ——敢情不是他要求自己这般唤他的? 男人顿时气着了,埋着头冷哼一声:“你怎得不直接去问你身边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这话胆大的让勃律一怔,半天没意识过来,等想明白了,阿隼已经重新铺好草席子站了起来。 勃律哈哈大笑:“你是在说符燚?”他啧啧两声,“你明知道符燚是在谎你,为何还乖乖进来?” “这儿清净。”阿隼拍拍身上沾上的草枝子。 勃律突然噤了声,眼睛滴溜溜的在他和瓦纳之间来回转。突然,一声哨响让阿隼的动作滞了一滞,还没反应过来,背后猛然扑上来一个黑影,重重地抓在了他的肩膀上,欲带着他摇摇欲坠地跌倒在草地上。 狼的热息瞬间扑哧在耳畔,叫阿隼下意识地反手想要刺入什么东西,可奈何手上空空如也,几根杂草根本不足以致命。 好在那双热乎的狼爪子只是搭在他肩上没有下一步动作,这才让阿隼稍稍卸下一点警惕。 但如此大的庞然大物压在身上难免窒息,男人僵直地趴在原地不敢动,背上沉重的呼吸翻滚在耳畔,灼的他莫名心慌。 “你叫你的狼干什么?” “我的狼在你身边怎会这么乖巧?我得看看它还识不识得我这个主人。” “失心疯。”阿隼气急败坏地甩着臂膀,“你快叫它起开!” 见他似乎真急眼了,勃律赶紧两手一招不在逗他,而后瓦纳便乖乖地从阿隼的背上下来。然而男子爬起来后,招呼都不打一声,甩了脸色跨出狼圈,越过勃律径直走了。
第十章 前脚刚踏进帷帐,后脚勃律就跟了进来。 “开个玩笑罢了,你说你们中原人,气度怎得这么小?有我在,瓦纳又不会吃了你,你气什么?”勃律见阿隼来去自由,进了帐娴熟的给他自己倒了碗水,那模样没有半分的身为奴隶的自觉。 三个呼吸后,阿隼发觉身侧静得出奇。他侧眸瞧过去,只见勃律已然收了笑意,正慵懒的站在一旁盯着他。 浑身失了笑的小殿下有点骇人。阿隼抿了抿唇,思考了一瞬,重新倒了一碗水直直递了过去。 勃律没接,眼眸向他手中一扫:“你胆子未免太大了些……怎么,才过了一晚,今日就不为困于穆格勒部恼恨了?不是活得相当好?怎还记着尊着我?” “你就不怕……我一气之下把你杀了?” 阿隼向前端着碗的胳膊稳稳当当的横在半空,始终没有落下。他抿抿唇,肯定地否认:“你现在不会杀我。” “哦?为何?”勃律换了个姿势,将头歪枕在帷帐的木柱上。 阿隼的目光从他犀利的眼神下闪了闪,躲到了一旁:“你既然救了我,定是想从我身上捞些什么——是关于中原的情报,还是我能为你所用,是也不是?” 勃律听后惊讶的挑起眉毛。 说到底,身在草原的勃律,当真不是什么善人。他救阿隼无非有两点,一点是对他起了一时的兴趣,毕竟眼前这个中原人身上一股子不屈的毅劲儿,反倒眼中却是弥漫着对这世间的淡薄和无望,是他这些年从未见到的。而另一方面,他直觉所言这人与所抓获的其他普遍平民百姓大不相同,多半是达官贵族家跑出来的小崽子,所以他确实想从这人身上捞到一点关于中原的情报,这才好生养在身边。 不过眼前这个中原人破有能耐,一晚就摸透了他的心思。如此看来,此人放在中原,定不是什么平凡人家,保不准就是捞到了一个和中原朝廷有关的羊羔。 少年良久没个回话,阿隼当他心虚,于是便步步紧逼:“我在问你——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勃律接过阿隼手上的碗,扬头将里面的水灌得一干二净:“阿隼,你要知道,我是个惜才的主,可我脾气不是一直都这么好的。我允你留在我主帐,可不是让你恃宠而骄来质问我的。” “我部如今正是志气大涨之时,寒冷的冬日都未阻挠我们与乌兰巴尔部战况的胜果,我又何必从一个奴隶口中去打探中原的情报由此以击中原?” 少年将碗塞回阿隼的手中,蹭过他的肩膀直径走到榻上仰面躺下。他双臂交叉枕于头后,对阿隼毫无防备的露出脖颈,闭上眼睛。 他继而懒惰道:“我部从未怕过中原。你现在身在我部,出去不是被延枭宰了,就是在雪夜中冻死。何不老老实实待在这仔细思考一下如何在半夜将我击杀?这样你或许能多一点逃离这里的机会。” 话落,帐内一片寂静。除却两道交杂的呼吸声,再没有多余的声响。 阿隼站在原地,盯着榻上那道身影足足半炷香的时间。他听到气息逐渐转而悠长,才轻轻搁下手中的水碗。 阿隼沉下目光,想到了什么,骤然抬脚朝勃律的方向走去。五步后,他定在了少年安然的身形旁,离勃律仅有一臂之遥。 此刻,他若是将一柄锋利的匕首亦或是一根尖锐的利器刺入少年的心脏,必死无疑。帷帐四周又没有其他人,跟在勃律身边的那些人此时都不在这里。以他的身手,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从这里逃走。 逃出去之后呢? 他并不知道其余那些被勃律救回来的人被关在哪里,所以他救不走他们。 那他一个人逃出去要做些什么呢?再一次在茫茫又硕大的草原上漫无目的地前行,随时警惕穆格勒的追杀?还是返回中原,继续替原本的主子做明知丧尽天良的事儿? 阿隼越来越僵硬的身体猛然间绷直,下一瞬骤然松了下来,就好似泄了气一样。 自从他从安逸之地逃出来,就没有再逃回去的打算——至少这辈子没有。 他就这样一直死气沉沉地站在勃律的身边,双眸中掩在深处的情绪不断翻滚,一层层晦暗。这时候的他,就好像溺水的孤鹰,在死寂和昏沉中反复挣扎,又反复颠荡。
第十一章 宝娜掀开帐帘踏进来时,一眼就瞅到了笔直地站在勃律榻前的阿隼。男人高挺的背脊挡住了日光,暗沉的阴影将暖榻笼罩的严严实实。目光再一转,只见陪伴了十几年的少年正安静的躺在毛毯上,仿佛失了生气。 她顿住身形,瞳孔骤然放大,一颗心“咚咚咚”地猛烈敲了起来,直立的男子的背影在她眼中刹然间成了一把害人的刀刃。 “你在干什么!?” 这道声音夹杂着惊恐和强忍的镇定传进耳中,让阿隼不由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便紧接着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我问你在干什么!”宝娜飞快上前推开阿隼的身子,焦急的去看仰面在榻上的少年。 随着莫大的动静,勃律只是难掩地蹙了蹙眉。英气迸发的面容渐渐搅在一起,仿佛是被梦魇住了,迟迟不见转醒。 见小殿下安然无恙,只是熟睡在毯上,宝娜心中这才宛如巨石落地,沉了一口气。她乜斜着阿隼良久,敌意颇深。最后,还是轻声开了口:“殿下昨夜一夜未眠,你别在这扰他。跟我出来,符燚交代你有事要做。” 离开前,宝娜替勃律点上了一株安神草,这才放心的离开帷帐。阿隼犹豫了一下,又不自禁瞟了眼帐内的人影,一息后,他才转身顺从地跟在宝娜后面,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朦胧的日光穿过远处高耸的山脉,最后落进穆格勒的土地上,将地上的雪粒照亮,泛起点点晶光,耀眼极了。 这是在中原看不到的景象。 主帐外不远处停驻着一辆装满木炭的推车。宝娜领着身后的男人踏步过去,随手将车上遮盖的帘布掀开示意让阿隼瞧一眼,之后道:“这些是要分到各个帐内的炭火。符燚说了,若你从狼圈回来便将这车挨帐发下去,每帐只发三枚,万不可多发或少发。” 阿隼抬头向四周晃了一圈:“我知道了,从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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