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曲吹毕,柳昔亭侧过头便和苏枕寄虔诚的目光撞了个彻底,柳昔亭眼神忍不住闪躲,苏枕寄却凑过来,伸手去摸了摸这个会唱曲儿的“鹅蛋”。 柳昔亭手指颤动了一下,忙说:“这个叫埙,声音是不是和其他乐器不一样?”但他还没来得及别扭,苏枕寄已经收回了手,四处摸索了一番,借着月光在泥地上写下了几个字:“很好听,我还以为是个鹅蛋。” 柳昔亭登时笑了出来,说:“你这么说也没有问题,是很像。” 苏枕寄又写:“是什么曲子?” 柳昔亭轻轻摸了摸自己手中的陶埙,说:“盼双鲤,这首曲子叫盼双鲤。” 他看苏枕寄还蹲着,手里拿着一截断裂的树枝,就伸手拉他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说:“这首曲子是我娘教的,她说是她的娘亲教给她的。我娘亲的家乡不是这里,她有时也会想念自己的娘亲,就会吹这首曲子。” 苏枕寄目光专注,眼神落在那个奇特的乐器上,许久才将眼神挪到柳昔亭的脸上,柳昔亭看着他,说:“我想你漂泊在外这么久,也许会想家,你听到这首曲子时,你想念的人也会感受到你的。” 三天后是约定好苏枕寄要出去采买的日子,本以为柳公子顶多派个下人过来,没想到这位公子爷亲自来了,衣着打扮都与平日有些不同,似乎更为挺拔俊朗了。苏和婉倚在窗前,看着两个人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随即关上了窗。 带来的下人并没有跟得太紧,柳昔亭总是不紧不慢地走在苏枕寄的左后方,哪里像引路,更像出府游玩。 街上很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苏枕寄心里记着苏和婉叮嘱他要买的东西,一一采买好,回头去看柳昔亭,想表示可以回去了。但是柳小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串糖葫芦出来,递给他,说:“别着急回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陪你逛一逛。” 他们四处走走停停,柳小公子的眼睛一刻都没从身侧的人身上移开,见他突然停在一个卖香粉的小摊前看了一会儿。摊主一看来了客人,立刻从旁边的小木凳上站了起来,颇为热情:“姑娘喜欢可以打开闻一闻,我们这儿的香粉绝不会有奇怪的味道,您挑一挑。” 苏枕寄什么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婉姨的香粉好像用完了,但是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钱,苏和婉给的钱刚刚都用来买些易容用的东西,此时已经身无分文了,于是他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看,很快又放了回去。 柳昔亭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但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上了。这个时间差不多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柳昔亭并不想那么快就打道回府,就凑过去问他:“你饿不饿?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原本柳昔亭是想陪他去唤月岛最有名的酒楼点几道名菜,让他感受一下唤月岛的确是什么都不缺的。但是苏枕寄点完头转身就在旁边的馄饨摊落座了,老板立刻殷勤地小跑过来询问:“客官吃点什么?” 但是柳昔亭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无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冒着热气的馄饨锅。 苏枕寄就冲他招了招手,看了眼很陈旧的木凳子,想着是不是柳昔亭嫌凳子脏不肯坐,就俯下身用自己的袖口去给他擦了擦凳子。 他刚擦了两下,柳昔亭就两步并一步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说:“擦这个干什么?” 苏枕寄再次做了个让他坐的手势,柳昔亭心里突然就一麻,有些无措地挨着他坐下了,说:“你要吃馄饨吗?” 苏枕寄点点头,老板就赶紧接话道:“两位吃点什么?我们有蒸馄饨、煮馄饨、煎馄饨,有虾肉竹笋、猪肉、蟹肉、鱼肉馅——”大概是看出来了些什么,老板把眼神放在苏枕寄身上,特意问道:“姑娘想吃哪种?” 旁边伺候的小厮也看出些端倪,平常待在柳昔亭身边的本就是些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精,这会儿手里抱着苏枕寄采买的东西,还要颠颠地凑上前去,故意问老板:“怎么只问姑娘吃什么?我们公子爷也要吃的!” 老板笑嘻嘻道:“那是自然,不过姑娘说了话,公子爷才好给个准话嘛!” 柳昔亭立刻回头看了小厮一眼,小厮就嘿嘿笑着退到了一边去。 苏枕寄却全然没被影响,满脑子都是馄饨,他先向老板比了两根手指,待收回去,又比了一根手指,老板没明白,挠了挠头,说:“二——一,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时常遇到这种情况,苏枕寄继续打手势,试图说清楚,柳昔亭却开口道:“要两份煮馄饨,虾肉竹笋馅的。” 苏枕寄立刻眼睛一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燙淉 其实柳昔亭从未有过这种坐在路边吃馄饨的经历,此时听着周遭沸沸的叫卖声、谈话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突然觉得难得的安心。他这么想着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枕寄,这个人吃得很认真,半点也没意识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今天阳光很好,馄饨摊支起的薄棚有几处失修,露出几道裂缝,恰好落在苏枕寄拿着勺子的右手上,随着他的动作跳跃着。 柳昔亭自顾自的神游,旁边突然啪的一声,一柄弯刀被拍在了木桌上,有人高声喊道:“老板!来五笼蒸馄饨,再来五碟煎馄饨,拿两壶酒。”苏枕寄受了惊,手上抖了一下,溅出几滴馄饨汤落在手背上,登时红了一片。 柳昔亭赶紧从怀里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但见他头都不抬,好像有些出神,就关切了一句:“疼吗?” 苏枕寄下意识“啊?”了一声,这声一出他自己也被吓到了,汤勺都摔回了碗里。霎时间苏枕寄的脸都被自己吓得发白了,抬手颤颤地捂住了嘴。 但是柳昔亭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柳昔亭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说:“我就说你的嗓子还有的治,回去我和我爹说说,再请两位更好的大夫来给你瞧瞧。” 隔壁桌坐了三个男人,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说道:“我们来这里只是受人所托,切记不可惹事。” 另一人语气颇为不满,说道:“人还没抓到,又被差遣到这里来。” 刚刚高声说话的男人开口道:“一个女人带着个半大不小的臭小子,能跑到哪里去?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迟早能找到。” 旁边的矮子语气猥琐,说道:“可惜赤毒花就这么死了,那样好的模样,真是可惜了——啧啧。” 本来苏枕寄吃得很开心,柳昔亭都打算让老板再做些带回去了,这会儿见他一口也不动了,眼神呆呆地盯着碗底,柳昔亭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应。 柳昔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也不知怎的,那桌说着话的三人将目光移了过来,苏枕寄认得那个瘦高个,正是陈家老二,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此时与仇敌狭路相逢,苏枕寄念及杀母之仇,又是愤恨又是恐惧,想手刃仇人,却深知能力不足,又害怕被敌人发觉,自己性命不保不说,往后也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陈老二说:“总觉得那个身形有些眼熟——大哥,你看。” 说着话陈老二就来到了距他们几步外的位置,大概是觉察到对方来者不善,柳昔亭立刻将苏枕寄挡在了身后,一直守在暗处的柳家武师也现了身。 陈老三凑过来,耳语道:“二哥莫不是糊涂了,那明明是个小姑娘,哪有那么巧合?” 陈老二说:“赤毒花那个妹妹,人称千面颜,最擅长改头换面,扮个小姑娘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苏枕寄心里慌乱,顺势躲在了柳昔亭的身后,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裳,只听陈老二说:“敢问这位公子,可认得身后的人?” 见他们的目的果然是苏枕寄,柳昔亭顿时面色不豫,不客气道:“我不认识,莫非阁下认识?” 陈老三哎了声:“臭小子!怎么跟我二哥说话!”
第十章 厚意 他话毕就要动手,柳昔亭身后的武师却先他一步上了前来,将他手中的兵器一格,陈老三顿时被震得后退半步。 一直不曾作声的陈老大瞥见那武师袖口上的柳叶图案,心内一凛,忙制止了自家兄弟,快步走上前,说:“原来是柳家的公子爷,我这兄弟莽撞,认错了人,还请公子不要计较。” “柳家?”陈家另外两兄弟相视一眼,终于明白过来。他们此行是来打探消息的,万不可一来就得罪了柳家人。陈老二再次看了一眼仍然躲在柳昔亭身后的人,又见柳昔亭对这姑娘的态度实在非同寻常,就顺杆子猜了一句:“实在对不住,是在下认错了人,这位姑娘想来应该是少夫人?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柳昔亭本就比同龄人长得快些,成日又扮大人扮成了习惯,看上去像是十六七岁,而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大多已有婚配。陈老二见两人举止亲密,张嘴就这么说了出来,柳小公子看起来波澜不惊,耳朵根却红得彻彻底底。 这会儿苏枕寄心内正牵挂别的事情,竟然没把这句话听进去,这一路上只剩柳昔亭一个人面红耳赤。 苏枕寄心中挂着别的事情,完全没将陈老大的话听进去,回去后立刻将这件事告诉苏和婉,苏和婉半晌没有说话,只说:“看来这里不能久待了,柳家怕是也被不少人盯上了,我们在这里,只会给他们徒增负担。” 苏枕寄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苏和婉叹了口气,低头去翻找他买回来的东西,说:“尽量快些吧。”她说着诶了声,拿出几盒香粉,叫苏枕寄:“你哪来的闲钱买这个?还买了这么多?我记得我没给你这么多钱吧。” 苏枕寄凑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迷茫,说:“我没有买这个啊。本来是想给你买一盒回来的,但是钱不够,便作罢了。” 苏和婉听他这么说立刻明白过来,转瞬又做出忧心忡忡的表情,说:“他今日送了香粉,说明这件事有些严重了。” 苏枕寄啊了声,说:“什么严重了?” 苏和婉闻了闻香粉,说:“人家深情厚意,除了把你留给人家,再没有别的能报答的了。” 这种话这段时间听得够多了,苏枕寄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看着她往手腕上涂香粉,许久才说:“柳公子真是个好人,但是我们所有事情都是骗他的。” 苏和婉抬眼看了看他,笑说:“趁着太阳还没下山,你陪我去花园走走吧,总躺着不动,真要成老骨头了。” 自从卓青泓住了进来,苏和婉就有意避开他,即使未曾打过照面,但毕竟牵了人家的马,到底是有些心虚的。然而今天他们刚刚溜达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了舞剑的声音,转过假山,果然看见柳昔亭在练剑,卓青泓找了个高处坐着,时不时丢颗野果砸过去,远远地指点一二。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6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