蝠耳馍丝颤了颤,仍是狠心道:“卑职以人头担保,真凶绝对是十七王爷。如果大人不捉拿十七王爷……那卑职无颜面对先帝和天下百姓。” “你!”刑部尚书咬牙道,“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蝠耳馍丝没意识到自己说笑了,他或许真的无颜面对死去的李败,但绝对不会无颜面对天下百姓。毕竟天下百姓已快被这变幻不定的朝政创死。 刑部尚书像是怕南篌和李毒会怪罪下来,忙先和二位主子道:“臣今日已上呈内阁,此案与十七王爷无关。太后和王爷休要听这奴才狂言。” 蝠耳馍丝怔住,手中的图纸滑落在地。他凉笑了两声,脱下头上的官帽:“这破官场不待也罢!”话罢,将官帽狠狠朝刑部尚书的头丢了过去。 一代还未诞生的神探就此信仰陨落。 刑部尚书“哎哟”了一声,正要大骂的时候,蝠耳馍丝已经夺门而出了。他唯有咽下这口气,忙跪地跟南篌和李毒请罪。 李毒淡笑着说:“无事。” 南篌却盯着蝠耳馍丝丢在地上的那张图纸,弯身下去捡了起来。 详细的时间线、证物链猛地冲击南篌的大脑。 倘若,这张图纸上所写所画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李毒…… 南篌侧眸瞥向李毒,但见李毒眼神淡漠地看着蝠耳馍丝离去的身影,随即,脸上闪过一个阴沉的冷笑。 南篌震了一下。 然而那个冷笑闪得太快,南篌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太后,怎么了?”李毒望着出神的南篌问,脸上哪还有那个阴笑的影子。 “没事……”南篌将手中图纸捏成一团,慢慢捏紧。 李毒看了南篌有一会儿,微笑道:“那就好。” 李毒等刑部尚书赔完罪后便让他退下,手中的茶碗搁在桌子上,发出如释重负地“咯”的一声。他接着安排下人准备膳食,留南篌在此处用膳,笑得愈发明媚得好像这晴天,也好像那天他把箭射中李败后一样。 李毒发现,他现在再回想起李败被他射中时的场景,心里是真正没了任何负担。 他本不该有负担,因为李败是该死的。 在李败秋猎前与他说了那句 “朕要得到南篌”后,李败在他这里就必死无疑。
第26章 原来太后真能杀花 别人再问南篌对李败遇刺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时,南篌便都不再回答了。 他发现三王爷早已经告诉他对待此事的正确态度——看个乐子就成。 事情的结局谁都猜不到,猜到了也没用。可能李败临死的时候都搞不清到底是谁杀了他——即眼前的真凶可以是事实上的真凶,但未必是社会上的真凶;可能是人道意义上的真凶,但未必是政治意义上的真凶;可能是时间历史上的真凶,但未必是史书上记载的真凶……总之这道题有很多解法,也许他黄泉之下真正想知道的是——那头鹿的战绩到底算谁的,这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大臣们私下关于新帝的事有一番激烈争斗,内阁虽早已知唯有李毒和李谕二人有继位之力,可曾经斗争失败如今还苟延残喘的三两个王爷仍想试上一试,然而他们的羽翼早在先前多番帝位更变中被剪断,根本不需要他人出手,自己扑腾两下就消停了。他们甚而有想要去敌国认个诸如丁原、董卓之流当义父…… 当然这些活动,都披盖在逝帝葬礼下。 按照大祭国丧葬规定,皇帝葬礼起码要走一个半月的流程。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现在三王爷在莫大人的支持下当常务副皇帝,但他毕竟是个副的,而且有“隐疾”,永远不可能成为正的,所以两个月内便会有新皇帝上任。只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举国上下还没有一份被认证的新帝继任诏书出来。 南篌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已不用为逝帝披麻戴孝和守灵,象征性缚一条白绫,戴一朵白花作为国丧之礼即可。 就在他从李毒府中离开后的第三日,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邀他到宫外城郊的菊园小酌。 午后,南篌到园。他仅是远远看到后山上若有各色菊花布景,而他所走过之地则无一花。 兴许是菊园负责人知他要来,忙将花都移栽到后山上了。 下人领南篌到湖畔,不远处见湖畔有个小亭,秋杀花站在亭内观湖色。他一身苏绣,戴着镶玉缀金束发冠,全然不是守国丧的打扮。可见皇帝在他这里是真没什么地位。 来到亭外,下人上前禀报道:“大人,太后到了。” 秋杀花转过身,朝南篌弯唇笑了笑:“太后,请坐吧。” 桌上有一瓶紫菊,南篌入座后,瓶中紫菊的花瓣竟悄然散开,皆尽落下。 秋杀花张大眼,微讶道:“太后真的能杀花。”跟着,淡一声笑。不知是不是因为与他的名字相迎合,他觉得颇有意思。 南篌望了眼落在桌面的紫菊花瓣,似是见惯了,除了有一瞬间的久违的感觉,倒没感到什么特别的。 “秋大人请我来,是因为莫大人的事?”南篌说话简短,喜欢开门见山,几乎不会讲太多与聊天内容无关的话。 秋杀花有时喜欢和这样的人聊天,有时候又不喜欢。 于他来说,学会绕弯子是官场生存之道,但他是不需要靠绕弯子在官场生存的人,所以他喜欢听别人绕弯子。简而言之,一般情况下,他才是掌握跟人“开门见山”的主导权的那一个,而今天南篌破了他的例,让他成为被动的那一个。 秋杀花没直面他的问题,望了眼他额上的白绫:“太后在此处可以不用戴丧。” 南篌眉头动了下:“这个,好像和我来此地,没有什么关系吧?” “嗯,是没关系。”秋杀花平静中透着浅笑。 “那为什么说这个?” “因为我不太喜欢让人掌握主导权。” 他在南篌这里甚至不称“下官”。 南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顿了少顷,将头上白绫取下,放在掌心,递给秋杀花看了一眼。这个举动像在说“现在主导权还给你了”。 “我忽然相信你可以说服莫大人。”话语于是突兀地接上了南篌前面的“开门见山”,秋杀花现在觉得主导权回到自己手中了。 南篌问:“那之前为什么不相信?” “不知道。”秋杀花模棱两可地说,“不能说不相信,只是没现在这么确信。” “你确信的原因,是我听你的话摘丧?”南篌找不出他思想转变上的根源。 “也不是这个原因。”秋杀花说,“就是看到你来了之后,突然相信而已。” 南篌实在不愿打哑谜,而等他这种“不想”涌上心头后,他才发现自己陷入了秋杀花的话语圈套。他其实完全没必要跟着秋杀花的思维走,实际上对方就是想抛个没有意义的话题,来始终掌握对话的走向。 看来主导权对秋杀花来说,当真很要紧。 不过有一点南篌可以确信,秋杀花不知道他能说服莫大人的真正原因。 当初莫大人愿意借出内阁首辅大臣印章,是南篌暗示,如果不帮他这个忙,那么莫大人那天在船上饭店嫖八个壮汉的事情可能就会不胫而走。 莫大人一听顿时发了怵,身为内阁大臣之首,他去嫖还好说,他竟嫖壮汉,还八个。让人知道他是老零就算了,关键不能让人知道他是因为不举才当老零的啊,那不得侧面证明他的儿子们都不是亲生的?要知道,在这封建传统的社会当中,没儿子去继承官爵比没命还严重。 莫大人思前想后,想左又想右,不情不愿借出印章,然后转屁股就到秋杀花那里去打小报告。先是什么“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铺垫渲染一通,再是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明志一通,最后才表达核心内容——局势转变了,李毒死不成了,被捞了,都是太后干的,跟老零我,啊不,跟老奴我无关。 莫大人轻轻松松靠着一通话术把锅甩了出去。 南篌相信莫大人在秋杀花那里没有讲真话,秋杀花估计也不在意真相到底是怎么样。因为如今摆在秋杀花眼前的只有现实——现实就是,他们想让李毒入狱,立李谕为帝的这条思路发生了变化。 南篌猜测,秋杀花应该是个很讨厌自己计划被别人打断的人。 “我只想知道,太后在宫中好好的,为何要……如此劳神内阁之事?”秋杀花问得委婉,变相就是在问南篌为何要干预朝政。 “不知道。”南篌也用秋杀花的那套谜语法则来回应本尊,“最初目的已经忘却,回过神来已然如此。” 秋杀花扬唇轻笑,他决定不再跟南篌打哑谜:“我知道,太后曾经在朝政上颇有贡献。或许,太后是想要些什么?权力?” “不是。”南篌果断答道,“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想要一个安稳的朝政。” “嗯?”秋杀花仿佛是没听清。但其实他听清了,也听懂了,也许只是疑惑于南篌会这般纯粹,一种夹杂了天真的纯粹。 “人不是一个数目,也不是史书上的几个字。”南篌道,“朝政变动一次,民间便要死六万人。” 秋杀花忽地笑出了声音,随即,他慢悠悠拿起桌上的菊酒,饮了一口,将那笑敛住,道:“我为官十余载,还是头一回有人将我编撰的《民生论》算给我听。” 南篌一怔。 秋杀花放下酒杯,望着南篌的眼:“太后,你所读的所有大祭朝政文书,没有一本不是经由我手,由我亲自主撰的。所以你说的东西,我只会比你更明白。” “……”南篌缓了缓神:“既然秋大人如此明白民生,那为何还要以这些无辜人作为牺牲,去成全由你主权的朝政?” “你的意思是,我不在背后主掌朝政,就能救很多无辜的人?”秋杀花反问南篌,“那太后觉得救了李毒,是救了无辜的人吗?” 南篌被问得哑然。 他确实没想到,一向以仁义著称的十七王爷李毒会是那个真正射杀先帝的人,也没想到自己会间接成为李毒一枚自救的棋子。 哪怕成为太后多载,也还是一个单纯的太后。 可南篌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将再落入秋杀花的思维圈套中。 “这与民生无关吧。”他道。 “上层人物的变动与民生是否有关,你我就算说到天黑也说不清楚。”秋杀花嘴角一直浅弯着的弧度淡了许多,语气愈发认真起来,“我可以告诉太后的是,让一个没有能力的皇帝主掌朝堂,民间每年死的人会更多。” 南篌并不全信:“也许这只是你为了巩固自己地位的一面之词。” “嗯……站在太后的角度上,我可能也会这么理解。”秋杀花那不在乎天下生死的淡笑又回到脸上,“但既然生存在这个王朝,不管心里信还是不信,一切都没得选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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