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接话,我嘴巴动得比脑子还快,下意识就将心里话脱口而出,说完我才意识到——这好像是李殊援的声音。 我迟疑着转过身来,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李殊援见了我,脸色肉眼可见的变臭。 嗐,他的肚量真是越来越小了,连我说他两句都要生气摆脸色。 不过我也清楚,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殊援奸/污我强吻我骂我都是不需要道歉的,但我在背后说了李殊援坏话指不定就会遭殃。 为了不得罪恶势力,缓解眼下尴尬的气氛,我很自然地转移话题道:“你方才去哪了?” 李殊援没有回答我,也没有看我,剑眉微蹙,垂着眼眸,不知在看何处。 这种带有窥探意味的问题或许会让他不悦?于是我又转了话口:“今日的午食我们吃什么?” 他仍然没有回答我,但是这回他有了动作,他伸手握住我的右臂,力道不算重地拉起,让我的手腕从衣袖里露出。 缠绕在手腕上的纱布不知何时湿了半截,可能是因为喂鱼的时候我伸手淌了几下池子里的水。 我这才反应过来李殊援刚才垂眸是在看我受伤的右手。 他凝视着那浸了水的纱布,眉头皱得更紧。 我心虚着低头错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瞟过他左手时,忽然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药罐。 看那药罐的样式应当是从秦医师那儿取来的,我正暗暗好奇里面装的什么药,但还没等我张嘴问,李殊援便先开口了。 “秦医师新配了药,进屋去,我给你换上。” 话音一落,李殊援便拉住我的袖角扯着我往卧房去。我不明就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屋。 进了屋,我和李殊援在案桌两旁相对落座,替我把沾了水的纱布拆了给我换药,情况比想象中好,伤口并没有渗血,只是那块皮肤被泡得有些发白翻肿。 李殊援面上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仿佛自杀未遂还被禁足的人是他不是我。 不过他此时应该是气消了一些,至少擦药的动作很轻柔。 当日我一心向死,下手的时候没留余地,导致伤口又深又长,眼下看着确实是有些可怖。 若是留了疤,那日后我与人过招拔剑的时候定会露出这自残的痕迹,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 这未免也太煞自己威风了。 “疼?”李殊援听到我唉声叹气,手上抹药的动作一顿,抬眸端详我的脸色。 “不疼。”我有些后悔了,应该选择咬舌的,“李殊援,这个会不会留疤啊?” “秦医师说了,只要你肯好好涂药,不出三个月这疤痕便能淡到几乎不可见。”李殊援开始语重心长地说教,“怕留疤就不要沾水。” “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下回去秦医师那处能不能替我讨点助眠的香料?” 秦妙妙虽挂名在乌有山,但与山中其他人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她本是四海为家的游侠,治病救人只是顺便,除了偶尔给百姓义诊,一般不理会那些怀揣着各种目的慕名而来的求医问药者,留在乌有山不过是为了躲避青灯谷的捉捕。杜掌门以宾客之礼待她,愿不愿意诊病医人都凭她的心情,故而山中无人能传唤她。例如今日李殊援想要新配的药,就得亲自去千叶峰问她要才可能拿得到。 不过因着杜诠之唯一亲传弟子的身份,李殊援在秦妙妙那儿貌似一直不曾碰过壁。 我昨日醒来时她看我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打量和怀疑,不知是不是从李殊援这儿知晓了我的身份,我也不敢像先前那般厚着脸皮问她要东西,只能让李殊援替我去。 不过天地良心,我可从未在情报中提到过秦妙妙,我连她为什么被柳谷主捉捕都不知道。 李殊援闻言掀起眼皮扫了我一眼:“我并未发现你睡得不好。” 我们俩这些天一直同榻而眠,他说得确实没错,我这人心大得很,只要有张床,困了就能睡,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失眠,不然我人生前十四年都不用闭眼睡觉了。 但是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是李殊援他自己需要这个东西呢? 距离我醒来已有七天,这七天,我就没见过他闭眼的样子。 他每天睡得比我晚,起得比我早,有几次我半夜迷迷糊糊醒了,看到他侧躺在一旁盯着我,目光炯炯,十分瘆人。 再这样下去,我都怀疑他过几天会猝死在这张床上,届时杜诠之一定不会放过我。 “我夜里有些多梦,睡不踏实。”我随口编了个借口。 李殊援替我包扎好新纱布,不再有疑:“吃过午食我再去一趟千叶峰。” “嗯,李殊援你真好。”我又随口道了声谢。 说完我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话是我以前哄李殊援的时候常说的,为的是让他对我放下心防,便于我套取情报骗取秘籍,眼下我身份败露,这话怎么听怎么虚伪。 “刚说过我可笑,现在又说我好。”李殊援拉住我的小臂,倾侧着上半身,欺身靠近我,“洛倾怀,你到底哪句话是真?” 时至今日,他居然还在纠结这些有的没的,我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乎我说话的真假?”我忍不住反问他。 他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太好?我是卧底,我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包括“洛倾怀”这个名字。 可李殊援盯着我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在乎。” “你最好不要在乎。”我好言相劝。 “我若偏要在乎呢?”他偏不领情。 我也懒得跟他绕弯子了:“那你听着——我从来没把你当过朋友,你送我的剑我用不着,你的喜欢我也不稀罕。” 出乎意料的,李殊援并未当场暴怒,而是松开我的手坐了回去。 “那你稀罕什么?” 他语气平和,神情郑重,仿佛我答什么他便能给什么。 我被问得一怔。 “洛倾怀。”他又问了一遍,“你稀罕什么?” 我其实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唯一的心愿便是把欠青灯谷的恩情报了,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 若是我能侥幸熬过今年冬天,那我想找到我的“母亲”,问问她当年在北境为何要将我卖给那个苗疆人,究竟是因为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她不想要我了,还是因为我乞来的食物太少了远不够两人分食。 我还在考虑措辞,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来人是山中三弟子徐弋,进门后气喘吁吁喊道:“师兄!掌门和萧师叔在引玉堂打起来了!堂里的梁柱都断了一根,架势很是吓人!” 那两扇被暴力推开的门还在吱呀晃动,这位看着确实是被吓得不轻。 “可知起因何事?”李殊援偏头问他。 “萧师叔说……”徐弋说着,抬眼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马上意识到这到可能涉及外人不可知的秘辛或者丑闻,正想起身回避,不料李殊援却没有避讳的意思,追问道:“说什么?” “说师兄不忠不孝、败坏门风,要把师兄赶下山去,掌门不同意,俩人争论了片刻选择了比武裁夺。”徐弋说完立马低下了头颅,连呼吸都放轻了。 “没有人拦着么?” “无人敢拦。” 李殊援轻叹了一声气,看着我道:“中午想吃什么可以与看守说一声,他们会带话给后厨。” 说罢便起身出去了,出门之前还特地在兰锜上取了那把惯用的长刀。 徐弋看着那兰锜愣了好一会儿,最后神情惶惶地跟着出去了。 那表情比来时还要差上许多。
第3章 004. 房里只剩我一人,闲来无事,我准备去书房看完那一册我一直惦记的话本续作。 刚出门看守的人便上来问我午食吃藕蒸排骨和鲈鱼可不可以,想必是李殊援交代过他们,因为我这人没别的什么爱好,吃食和看书勉强算两个。 不过这两人看着怎么这么面熟? 自我割腕后,李殊援便让一些我从未见过的人轮换看守,按理说不应有熟悉的面孔才是。 在脑中搜寻良久,我隐约感觉是曾在藏书阁见过这两人,于是我尝试性地问道:“你们原在哪里当差?” “洛公子,我们是新调来的,原在千叶峰藏书阁当差。”其中站得板正些长得高大些的男子答道。 “那这位哥哥,你可知《千蛊杂论》一书被谁借走了?”没想到李殊援不曾要求他们守口如瓶,这便不能怪我找到机会套近乎了,“我一直想借来看看,但你们藏书阁总说被人借走了,问是谁借走的也不肯说。眼下不在藏书阁,哥哥可否告知我是谁看书如此温吞,一年多了都不归还。” 身量矮小些的那位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扯了扯袖子另一位的袖子,原本还在发呆的高大男子立刻回过神来,挠了挠脑袋,直愣愣答道:“我记得是殊援师兄借走的啊,洛公子不知情么?” “我现在知道了。”我向他们欠身以表感谢,矮个子此时已经面如菜色,眼里写满了绝望,“午食我吃什么都可以的,劳烦两位哥哥带话。” 得到消息后我便直奔书房而去,开始翻找书架。 我仔仔细细找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找到那本书。 不过书架上有关病理的书籍竟然数目不少,尤其是关于伤寒类的特别多,我不禁有些怀疑李殊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应该是我想多了,连秦妙妙都看不出来我我曾被下过寒蛊,体内寒毒未清,李殊援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他借走《千蛊杂论》而不还这事又怎么看怎么蹊跷。 胡思乱想间,一道黑影忽然从书架上划下,紧接着一眨眼蹿到书桌下,跃上窗栏后一溜烟不见了。 狸奴藏得隐匿,走得也悄然,只是掀落了高处的一副画卷。 画卷滚落在地上摊开一半,摊开的卷尾落着一个略显稚嫩的“筑”字。 “筑”是李殊援的名。 我捡起画卷,展开后入目的是两人在比刀,少年横刀迎击神情坚毅,年长的男人垂着眼睑面露欣慰。 一大一小正是李殊援和杜诠之。 李殊援曾对我说过,杜掌门算是他的半个父亲。 李道询与杜掌门是八拜之交,在李殊援八岁拜师之前,管杜诠之是叫“干爹”的。心仪的姑娘因病早故后,杜诠之一直没有娶妻生子,李道询为平好友心中落寞,便让他认了自己的孩子做干儿子,后来见李殊援对长刀感兴趣,又让他教自己儿子习学长刀,不到半年,李殊援便正式拜师入山,成为了杜诠之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徒弟。李道询去世时李殊援才十岁,丧葬事宜都是杜诠之主持的,对李殊援来说,杜诠之确实可以算得上半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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