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沈恪,我是真的佩服你。”顾席道,“每次我见到你时,不是在看书练字,就是射箭习武,就没个休息时候,我看着都替你累。” 说着说着,他感叹道,“家主对你要求也太严了,刚开始还羡慕你能得到家主亲自教导,但现在我是一点想法都没了,这种福分给我我也消受不起。” 少年终于有了动静,抬眸觑他一眼,“家主很好,对我也很好。” 顾席被他盯的后背一凉,连忙改口,“行行行!家主对你好,对你特别特别好,行了吧?” 少年面容缓和下去,警告似地看他一眼,就又低头看书。 顾席不敢再闹他,只暗自腹诽,“平时看着冷冰冰谁都不爱搭理,结果一提到家主,这脸色变得比谁都快。” 等等,家主? 顾席眼睛一亮。 他故叹一口气,“沈恪你真的不去吗?听说这次家主也要亲赴木兰围场,观看此次狩猎呢……” “家主也会去?” 果不其然,沈恪放下书,抬头看了过来。 顾席见他终于理了自己,嘴角勾起,“当然,前些日子东海王受诏入京,这次秋猎因着东海王的参与,规格不同往日,基本所有王公大臣还有世家大族里面的嫡系都要参加,家主自然也在此之列。” “东海王?” 沈恪将这三字念了一遍。 东海王司马越,原只是宗室远亲,本不该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但因着其麾下有着十万东海亲卫,在东海封国地位牢不可破,故而朝廷也不敢小看这位封王。 只是不知,这司马越受诏,奉的又是谁的诏? 在顾晏的教导下,沈恪已经有了极为敏锐的政治直觉,他知道这次东海王进京,必定不太平。 顾席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沈恪好不容易搭理自己,总得趁机多聊几句,“怎么样,这次你总该感兴趣了吧?” “嗯。”沈恪随意应了声。 “就这?”顾席被他这冷淡的态度打击到,“你就不能表现得惊喜点吗?” “确实感兴趣,但并不惊喜。”沈恪说完,合上书,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诶——”顾席见少年要离开,连忙叫住,“你要去哪?” 沈恪头也没回,“见小舅舅。” 话落地,人已经没影了。 什么秋猎、什么东海王,沈恪都不在意,只是当有了顾晏,那不管什么事情,就都变得能够叫沈恪在意了。 书房外,沈恪听着里面传出的阵阵琴声,脚步顿住。 曲乐精妙,却听的心寒 琴音如流水,潺潺流动仿若平静湖泊,却潜藏急流,暗潮涌动。 一曲毕,沈恪沉下眸子,将情绪敛尽,进入房内。 知悉沈恪的来意,顾晏并未反对。 他端坐桌前,不过轻轻拨弄琴弦,落下碎玉投珠般的琴音。 “想去就去,我教导你,不是为了将你束之高阁。” * 九月初九,木兰围场。 各色旗帜随着不同家族的队伍一起进入围场,在上空合着鼓声纵横飘扬。 “颍州方氏到场……” “奉阳姜氏到场……” 随着礼官每叫一声,就见一队世家少年骑在马背上,在众人的目光中,神采飞扬地踏入场地。 这种队伍约摸有十个人,每个都是家族里最优秀的子弟,通常第二个人负责拿旗帜,而最前面遥遥领头的少年,便代表着这人是这个家族这一代中引领的人物。 至于各家族的家主长辈,则坐在四周高台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这群小辈进场,然后不时寒暄,再互相恭维几下。 等到礼官叫到“青州顾氏到场”时,场面有一瞬安静,众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一行少年,着干练的骑服,驾着马从夹道走来。 青州顾氏子弟,相貌历来是极佳,且因着顾氏清贵,培养出来的少年周身气度皆矜贵温雅,非常人能比,单个挑出来已是人中龙凤,这数个并在一起便更叫人看花了眼。 但在如此惹人眼的少年当中,人们第一眼看过去,仍是被最前头的那名少年吸引了注意。 那少年脚着黑靴,夹着马腹,遥遥领先其余人。 窄袖红领的骑射服被他穿的格外漂亮,一双黑眸如星,五官俊美,额间系着绣有莲花的青色抹额,头发被束成高马尾飘在空中,只额前落下几缕碎发。 在快到围场时,他取下后背的长弓,半闭只眼,对着百米之外系着红绸的柳树射出一箭,速度太快,人们只感觉空中寒光一闪,那边红绸便应声落地。 这是秋猎的彩头,每个队伍进来都要由领头的少年去射下一截系着红绸的柳条,相当于讨些喜气。 但很少有人能在这么远,以这样随意散漫的姿态,射出这样惊艳的一箭。 这是沈恪第一次在众世卿公族面前亮相。 四周各色不明的视线投注过来,沈恪面色不变,脊背挺得笔直,只将目光看向高台,与那人对上一眼,便挪开视线,接着走入场地。 顾晏坐在高台的最中间那处,紧挨着皇室的位置,他的周围坐着的,基本全是大晋顶级世家的家主与朝廷重臣。 “你家这小辈有你当年几分风采,只是以前怎么没见过?”方氏家主方苑看着下方年,转头对顾晏问道。 “他是我三年前带回顾氏的外侄,名沈恪。”顾晏道。 “外侄?”方苑皱眉。 不怪他惊讶,只是外侄既然有个“外”字,自然意味着不算本家人。 顾晏神情未变,“即便是外侄,那也是流着我顾氏的血,更何况,如今既入顾氏,那便是我顾氏的人。” 方苑迟疑,“那这孩子的父族?” “没有父族。” 方苑见状,心知此事有隐情,见顾晏对这少年很在意的样子,也不追问了。 而那边,待所有人都到齐后,鼓乐忽然变得庄肃,站在哨台上的礼官大声宣道,“陛下到——” “皇后娘娘到——” “太子殿下到——” 众人齐齐行礼。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对男女挟一少年,一步一步踏上高台最正中间的位置,而后转身面向众人。 “诸卿免礼。”身着凤袍的女子扬手示意。 众人一顿,陛下还未动作,皇后娘娘便代行发话,此举从哪方面来看都极为不妥。 果然下秒,晋帝身旁坐着的杨谦便不悦驳斥,“陛下还在这呢,皇后娘娘怎能越了陛下行事?” 女子笑容依旧,“杨大人此言差矣,本宫与陛下结发夫妻,同心一体,陛下心性纯然,行事顾及不全之处,本宫自然得帮衬帮衬。” 杨谦冷哼,“先皇临终前命臣为辅政大臣,朝政之事有臣辅佐陛下,还是不劳皇后费心了。” 沈恪看着台上两人就此皮笑肉不笑地争辩起来,再看看夹在中间傻坐着的皇帝,有点想笑。 早便听说大晋朝局荒唐,如今倒亲眼见了一回。 如今的大晋皇帝名司马衷,是个叫人津津乐道的皇帝,一句“何不食肉糜”闻名天下,让人忍不住嗤笑与心寒。 皇帝痴傻,那这权力自然旁落他人。 杨谦,是当今皇太后的弟弟,只是这太后并非皇帝生母,所以感情没多少,占着名分罢了,不知怎的,先皇去世前竟命杨谦单独为辅政大臣,自此杨党纵横朝野。 不过皇帝虽无能,但这位皇后却是个厉害的。 皇后名姜楼月,是奉阳姜氏嫡女,生得面若桃花,眸若秋水,诗书字画样样精通,是位顶有名的美人。 当时在金陵是许多人求娶的贵女,只是最后她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毅然选择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 如今成了皇后,她终于展现出了她野心的一面,大力扶持母族姜氏,在朝堂上与杨党分庭抗衡。 正在高台上两人僵持间,远处插进来一道声音,“杨大人说的过了,大人虽说是辅政大臣,但毕竟只是辅佐陛下,是臣,皇后与陛下则是夫妻,是君。君臣夫妻,自然夫妻之间更亲近,这身为妻子为夫君分忧,人之常情嘛。” 那道声音落下,礼官也恰巧宣道,“东海王到——” 众人看过去,只见一男子骑在马上,身材高大,面上正带着笑。 等到了场中央,他施施然下马行礼,“臣东海王司马越,见过陛下与娘娘。” 这下,人才算是全部到场。 杨谦见他为皇后说话,脸色难看,但又顾忌着什么,没再言语。 皇后看着司马越倒是笑了起来,连忙招呼他落座。 众人当下便明白这司马越是站谁那边了。 沈恪倒无所谓谁占优势,他看上高台,之前的闹剧已经结束,司马越坐在了皇后旁边,那位置也挨着顾晏。 他正与顾晏搭话,沈恪听不到内容,只能看见司马越态度热络,面上笑意盈盈,而顾晏相较起来便冷淡许多,只偶尔点头应和几声,不过司马越却并未不悦,仍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 顾氏清贵,底蕴非同寻常,尤其在顾晏带领下,在大晋世家影响力尤为巨大,不论是杨谦,还是皇后与司马越,都是将其当做努力拉拢的对象。 树大招风,顾氏如今能安然,全靠顾晏在无数试探下不动声色地威慑,以惊人的智慧在棋盘上拨弄,护卫着顾氏这棵大树屹立不倒。 沈恪无法想象那人,以那样孱弱的身体,是如何将整个顾氏,也包括他,牢牢护卫在羽翼之下。 只略微一想,心脏就被密密麻麻的痛意包裹。 他迫切地想长大,他不想再这样只能被庇佑在那人的羽翼之下,只能无力仰望着那人的背影。
第4章 遇险 === 所有人准备就绪,秋猎正式开始。 随着鼓声阵阵,场上少年纷纷纵马入林苑,顿时尘土喧嚣,热闹非凡。 “嗖——” 林中寒光乍闪,系着青色莲花标识的箭矢贯穿远处野鹿的脖子,将其射倒在地。 几名少年见状立刻上前将野鹿扛起,放到划定的区域后,皆累的出了汗。 “这已经是第几只鹿了?”顾席喘着气问。 “十二只。”旁边的顾宸也脸色红润,流着汗。 “十二只?!”顾席惊讶。 野鹿胆小机敏,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被吓跑,寻常人极难猎取,更不必说十二只了。 顾席敢断言,凭这十二只野鹿,他们就能名列前茅,更何况,这成绩还没算上他们猎取的那许多山鸡野兔! 几名少年明白此次狩猎名次已然无忧,互相看了眼,都不由地露了笑。 顾席也开心,他看向远处石头上坐着的少年,笑着走了过去。 到其身边时,就见沈恪正低头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他的那柄长弓,神情专注,极其爱惜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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