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十六岁少年的眼睛中,贺雁来看出了一种孤独。 这是一只草原上寂寞的小狼。
第8章 醉酒 千里估计以前从来没喝过酒,今晚在叔父面前又不想丢了面子还被人当成是孩子,所以喝了不少,现在晕晕乎乎的,眼睛红得吓人,一直闹到了后半夜,嚷嚷着头痛。贺雁来想喊人弄点醒酒汤来,千里还不让他去,说是现在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明天肯定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这小孩子还挺要面子,贺雁来被他折腾笑了。没办法了,他只好喊来明煦,让后者打水来帮千里擦擦脸颊降温,自己推着代步车去了小厨房,准备给千里弄碗醒酒茶来。 明煦脑袋摇得快重影,坚持道:“我去熬就行了,少爷你一个人怎么弄得过来!” 贺雁来只问:“醒酒汤第一步放什么?” 明煦一下子被问住了。 没办法,最后还是一直暗中潜伏以防万一的明尘被他弟弟从屋檐上拽下来,指名要他去熬以前二哥喝醉时他都会熬的那种汤给千里喝。 贺雁来为千里擦拭的手一顿。 明尘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怕被人生疑,还是没有多说,但他古道热肠,藏不住事,表情不是很明朗。 “咳咳。”贺雁来轻咳几声,将屋内两个清醒的人注意力全吸引过来,“去吧,明煦留着帮忙就行。” “......是。”明尘长出一口气,抱拳行礼,便灵活的几个跳跃离开了。 “热。”千里突然出声。 他喝醉了也不撒疯,就是不舒服,胃里难受,脸上出火。贺雁来只好又为他解开里衣的扣子,又把被子往下扯了扯,无奈哄道:“不能再掀被子了,会生病的。” “热。”千里兀自叫着,难得有些小孩儿撒娇不懂事的情态,不管不顾,热就是热,到底怎么办才好,贺雁来得想办法。 没法子了,贺雁来只好加快为他擦拭的频率,又换了捅冷水来,勉强照料着。 明煦在一旁乖乖打下手,看这前天还能神采奕奕溜自己玩的少年现在晕晕沉沉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但是嘴上是不饶人的,说:“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动不动就要喝酒。二哥也是,隔三差五的就醉醺醺回家,还胡言乱语的,要大哥给他煮醒酒汤。” 贺雁来听着好笑,随口接道:“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嗯......说少爷笨,兔子都猎不到一只,换做是他一定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百里挑一!”明煦边说边模仿明彰当时的动作,夸张地一脚踩上旁边的矮凳,比了个拉弓搭箭的姿势,神采飞扬,“贺雁来见了还不得当场拜我为师!” 学完了,明煦瞬间收敛了动作,低眉顺眼地撇清关系:“这都是他说的。” 贺雁来眼神放缓。 他继续温和地为千里降温,只是动作略有些僵硬,道:“......是明彰会说出来的话。” 明煦沉默了会儿,意识到自己提起了大哥和少爷的伤心事,眼神变了几变,小心翼翼地打量贺雁来的表情。 可是他家少爷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姿态,天崩于前也不改其色。 醒酒茶很快便被端上来了,贺雁来舀起一勺吹凉,送到千里唇边,没想到这孩子喝醉了以后还机灵得很,先是吐出一点舌尖尝了尝,很快皱着一张小脸连连后退:“不要,呛。” 明尘“嘶”了一声:“怪我,姜估计放多了。” 贺雁来耐心劝道:“喝了就不难受了,乖一点。” 千里又往后躲了躲,但怕贺雁来生气,试探着抬起头,漂亮的绿眼睛有些泛红,观察贺雁来的表情。 “......”贺雁来没办法了,他转向明煦,说,“先前路上你吃了那么多糖,拿点出来。” 明煦哼哼唧唧地说:“吃完了。” 然后被明尘对着屁股踹了一脚,不情不愿地把自己装得很好的一个小布包掏出来,苦哈哈地耍赖:“已经剩的不多了,吃完了就没了。” 贺雁来拿起一块,随口哄他:“以后给你买。” 明煦撇撇嘴,知道贺雁来这又是在哄他,兰罗荒凉成这个样子,哪来大熙京城脚下的糕饼铺做得精致。兰罗的果子他又不是没吃过,糖甜得齁死人,他才不要吃。 “来,千里,你乖乖喝醒酒汤,然后可以吃一块糖。”贺雁来捏了捏千里的脸颊,把糖放在手心里,送到千里鼻底,让甜甜的味道传到他鼻子里。 果不其然,千里鼻子动了动,像是有点动心,舔了舔嘴唇,主动去寻醒酒汤碗。明煦赶紧把碗送上去,千里连贺雁来哄都不用,三两口皱着眉头喝了个干净,被浓烈的姜味儿冲得嗓子都哑了,苦着脸要贺雁来兑现承诺:“糖。” 贺雁来忙把手心里的糖送上去,他本意是想让千里自己拿着吃,谁知道千里直接一低头,就着他的手心把糖含进了嘴里。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贺雁来大脑空白了一瞬。 千里行事大胆惯了,含着糖露出些高兴的神色来。喝了醒酒茶以后他也不那么难受了,趁着现在酒劲还没反上来,贺雁来来不及想太多,先把他哄去睡了。 明煦在旁边期期艾艾地望着贺雁来,见他闲下来了,拖长了声喊了句:“少爷......” 贺雁来觉得头痛,从床底抽出一本武侠小说扔到明煦怀里:“奖励。” 明煦欢呼一声,欢欣雀跃地把小说揣到怀里,一扫刚才的不快:“我伺候少爷就寝吧!” —— 等明煦守在床边也睡着了以后,床上外侧躺着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贺雁来从床上坐起来,他现在还无法靠自己起身到代步车上,只好轻轻喊了声:“明尘。” 屋檐上蹲守的人几个轻盈的跳跃,落在贺雁来面前。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家死猪一般的弟弟,然后帮助贺雁来披了件大氅,推着代步车出了门。 “想说什么就说吧。”贺雁来淡淡道。 他们在新房前,兰罗的房屋装修不比大熙,以营寨为主,比较华贵的房屋一般是贵族商宦,摆设也很有异域风情。贺雁来此刻就在一扇刻狼纹样的隔档前,身后站着明尘。 明尘一窒:“将军,您......” 还没说完,贺雁来先打断了他:“叫什么呢,明煦不懂事乱叫,你也跟着犯傻。” 明尘默然:“......合敦。” 他又接着道:“明尘,没有什么想说的。” 雪无声地下。 太冷了,屋檐上往下滴落的水凝结成尖头水柱,正好将贺雁来的映射缩成小小一个存在里面。只见贺雁来重重叹了口气:“你一向是藏不住心事的。” 又是一阵死寂。 晚风呼啸,即使是披着厚重的披风,也未免感到一些寒意。贺雁来紧了紧大氅,缓缓抬头,望向天空中那轮明月,平静地问:“是跟明彰有关吗。” 明尘没忍住喉中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呜咽。 他开口,嗓眼发紧:“在兰罗官道附近的小路上,我找到了明彰的护具。” 贺雁来慢慢合上了眼睛。 良久,他突然说:“还没找到人不是吗。” 明尘兀自沉浸在悲伤中,闻言一愣:“啊?” 黑夜中,贺雁来一身白衣,面色沉静,如瀑的黑发衬得脸色更加苍白,眉宇间汇聚着一股散不开的忧愁,淡淡地蹙着,那双黑亮的眼睛更显脆弱。可他却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没找到他的尸体一天,明彰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合敦。”明尘突然开口问道,“明尘想问,若是一直找不到呢?” “……什么意思。”贺雁来反问。 “合敦现在已是大汗的正妻,大汗虽今年年纪尚幼,但总有成年的那一天。若那时候还是没有明彰的下落,合敦,您......” 打算如何自处呢。 明尘把最后几个字咽了回去。 他尊敬自家少爷,可也更爱护二弟。若是二弟侥幸归来,看到却是年少时期暧昧不清的对象已与他人结亲,二弟又会怎么想?贺雁来和亲实属被逼无奈,但是,人总是会变的,他不能指责贺雁来,却也控制不住为二弟的一腔真情实感叫屈。 贺雁来望着月亮,想起今天明煦给他模仿的明彰。 明彰头上有个哥哥,后面还有个弟弟,天不怕地不怕,上树抓鸟,下河捉鱼,每天惹是生非,跟贺雁来没少闯祸。明彰是张扬的,是热烈的,是浓郁的,这样的明彰却在贺雁来腿废了的那个夜晚,孤身一人选择离开,从此再也不见踪迹。 “我啊......”贺雁来浅笑一声,那股凝聚的精气一散,他整个人就显出了一种无法回转的颓态来。 明尘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的割裂感,好像贺雁来闯祸被老爷罚跪偷偷跑出去吃烤鸡的日子还在昨天,今天他却已经拖着一副残破的身体守着孤苦未知的下半生了。 贺雁来说:“我不觉得,我还有资格做选择。明尘,我已经把我的日子过成了这副样子,除了靠一口好死不如赖活的气儿,我甚至想不到其他的我为之存在的理由。明尘,就算明彰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敢再去望他的眼睛。” 他已经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经满目破败,了了残生。这样的他,怎么配还对人生有什么期待。
第9章 祈福 千里是被贺雁来叫醒的。 他睁眼时,天还没亮,小孩子嘛,都还是贪睡的年纪,所以他下意识地往床褥里钻了钻,皱着眉头挥开贺雁来的手,闭上眼睛还想睡。 贺雁来失笑,只好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千里,今日要上朝的。” 千里瞬间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急匆匆地下床找鞋:“我睡了这么久吗?现在什么时辰,怎么不早点叫我.....” “无妨。”贺雁来按住他的手,笑道,“时间刚好。” 千里这才发现贺雁来只随便披了一件寝衣,没有束发,随意披在肩头,斜靠在床头,一脸温和地笑着看他。天没亮,贺雁来掌了灯,此刻半边侧脸被烛火一照,有种说不出的柔美。 不知为何,千里有些心跳加速。 他匆匆在贺雁来帮忙下穿好衣服,那点急切很快被另一种新颖的情绪取代了—— 上朝。 他还从来没有上过朝。 小孩儿的眼睛越来越亮,即使竭力装作稳重,新奇和喜悦还是会从眼角眉梢跑出来。贺雁来观察着他的神色,轻轻一笑,并不点破,让仆人将熬好的汤品端来。 “这是现熬的骨头汤,早上天冷,千里喝一些,身上能暖和起来。”贺雁来把小碗往千里面前推了推,示意他趁热喝。 这骨头汤不知道加了什么秘料,竟和千里以前喝过的都完全不一样,从第一口喝进去开始,千里就眉头一挑,毫不间断地连吃带喝,把一大碗汤喝得干干净净。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0 首页 上一页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