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到底是在怨谁呢? 云锦澈握着剑的手止不住颤抖:“师父,我……” 他想告诉赫连清宥,我学会了,其实我一直都会,我的武功不在离影之下,我也可以保护师父。 只是他尚未说出口,耳边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呼唤:“澈儿,快醒醒。” 醒? 云锦澈眉头一拧,面前赫连清宥还向他伸着手,似乎在等他像从前一样蹭过去撒娇,说师父我学不会。 不对。 他不该能看到这些。 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云锦澈双目紧闭,忍受着几欲作呕的晕眩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不适渐渐褪去,他再次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正被人紧紧搂在怀里。 方才那声微弱的呼唤,便是这样传进他耳中的。 兰香几乎被血腥味掩盖了干净,但云锦澈还是闻到了,抬手回抱住面前之人。然而他才抬手触到那人身后,却摸到了满手黏腻。 “澈儿,别管我…”赫连清宥伏在他肩头,气若游丝,“离浚还不知道你醒了,他就在我身后,快推开我,杀了他。” 云锦澈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不明白赫连清宥在说什么,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你,你受伤了?” “不要去听他的银铃声,再信我一次,他就在我身后。”赫连清宥费力抬起手,在他脑后轻轻揉了一下,“头很疼是不是?乖,按我说的做,往后再不会让你疼了。” 云锦澈穿着盔甲,感受不到赫连清宥的体温,不知他伤势如何,只能先依着他的话,咬牙推开了他。 他此刻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人带下了马,却未受伤,应当是赫连清宥护了他。云锦澈循着赫连清宥所说,反手扬鞭向他身后狠狠劈下,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离浚被他抽出了一丈之远,顿时口吐鲜血。云锦澈飞身追了过去,不待他起身,甩出鞭子缠住了他的脖颈。 强烈的窒息感迫使离浚求生欲瞬间爆发,摸出一根银针刺向云锦澈的手背:“云锦澈,你找死!” “吾乃晟颐男儿,便是死也只会死在晟颐的土地上!” 云锦澈发了狠,因用力过度,右臂伤口鲜血直流。那支羽箭还插在他手臂上,这场面单是看着便觉触目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了叶君亦的声音:“阿澈,他已经死了,松手吧。” 云锦澈大脑一片空白,手上力道不减:“……死了?” 叶君亦撩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嗯,死了。” 云锦澈却像听不明白似的:“…谁死了?” “离浚。”叶君亦只当他方才受了刺激,耐心地哄着他,“滗翎屿主君和南郗二王子都死了,我们赢了。小六,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听到离浚的名字,云锦澈才愣愣地松了手,却并未回神:“师父呢?” 他许久未这般唤过赫连清宥,叶君亦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他说的是谁,当即转过身去,看向那个体力不支,已倒在黄沙里的人。 云锦澈站起身,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茫然又无助:“师父,师父!” “澈儿……” 他声音虚弱至极,但云锦澈听到了。 “师父,”他跑到赫连清宥身边,将人扶起抱在怀里,“你怎么受伤了,师父,是谁伤了你?” 叶君亦跟在他身后,见状俯下身来,轻拍了拍他的肩:“是离浚。他不知用什么手段,将你引来了此处。王爷察觉端倪,跟随而来,被离浚……埋伏在此处的杀手偷袭,这才受了伤。” 云锦澈心脏一阵抽痛,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伤了哪里?” “胸口。” 叶君亦没有告诉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杀手,是离浚趁他被催入幻象,想要趁机下手,却被刚好赶到的赫连清宥挡了下来。 他说到一半时,看到赫连清宥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才扯了谎。 这九年来,叶君亦见过他曾立誓守护一生的小姑娘渐渐变了模样,不再如同从前那般活泼爱闹,穿男装缠着他一同上街。自从嫁入叶家,云潇婉便收了从前想当女将军的心思,在家相夫教子,惹得同僚纷纷羡慕他娶了这样一位贤惠的女子。可纵使妻子温柔贤淑,孩子乖巧懂事,他尤嫌不够,总觉自己于母子三人有所亏欠,能够陪伴他们的时间太少。 他不懂赫连清宥与云锦澈之间的感情和男女之情有什么不同,但既然相爱,归根结底应是一样的,所求不过与思慕之人相守此生。人生不过寥寥数载,这两个人相互折磨了许多年,究竟何时才能懂得珍惜二字? 叶君亦望着云锦澈,知他此刻,定是后悔的。 “阿澈,马车来了,先送王爷回去。”
第104章 伤重 叶君亦唤来几个手下,将他们二人送上了马车。赫连清宥靠在云锦澈怀里,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澈儿,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靠在你怀里。” 云锦澈抚上他的脸,滚烫的眼泪落在他衣襟上:“以前都是师父这样抱着我。” “你的眼睛还没好,不要哭…”赫连清宥想帮他拭泪,奈何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得作罢,“……许久未听过你唤我师父了。” “你想听我唤你什么都行。”似是察觉他的意图,云锦澈自己抬袖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师父,殿下,阿清…或者夫君,你喜欢哪个?” 赫连清宥被他逗笑,虽然只是嘴角轻扯了一下:“傻孩子……” 云锦澈收紧手臂,将他搂的更近了些,敲了敲马车壁:“寒舟,到哪里了?” “还有半刻钟便到了。” 云锦澈知道秦寒舟已在尽快赶路,但还是嘱咐道:“再快些。” “是。” 赫连清宥努力挪了下身子,以此来引起云锦澈的注意:“澈儿…” 云锦澈拉住他,两只沾满干涸鲜血的手交握在一起:“我在。” “别哭,对你眼睛不好…”赫连清宥盯着那层红绸,想要再瞧一瞧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我死了,正好如你所愿了。” “我没有,师父,我错了。”云锦澈拼命摇头,俯下身主动贴上了他血色尽失的唇,“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云锦澈觉得这个吻来的太迟了。在他们重逢的那一日,他就该扑进赫连清宥的怀里亲吻他,诉说自己这些年来的思念。 赫连清宥却觉得这个吻来的刚刚好。至少,在他生命的最后,知晓他的澈儿终于原谅了他。 云锦澈抓着他的手,隔着红绸覆在了他眼睛上:“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我还没有见过现在的你,你不能死,否则我就真的不记得你的样子了,我会忘了你。” 赫连清宥却是释然一笑:“忘了也好。” 云锦澈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应,一时无话,把脸埋在他掌心里,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着。 赫连清宥看的心疼,可自己若是真的熬不过这一遭,又何必再给他那些无谓的希望。 他的小徒弟,这半生因着他,已过的太苦了。 — 二月十二,花朝节。 云锦澈不知是第几次在榻边醒来,揉了揉枕麻的手臂,随后摸索着抓到榻上之人的手:“师父,你醒了吗?” 榻上之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没有任何回应。 水云居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舅舅。” 云锦澈应了一声:“进来吧。” 赫连煜推门而入,目光触及他手臂上染了红的绷带,轻声叹道:“许医正说了多少次,让您莫要枕着手臂睡。再这样下去,伤口何时才能好?若是恢复不好,往后如何执鞭?” “你这孩子,自己身子还未养好,倒成日来唠叨我。”云锦澈接过他手中食案,“小小年纪的,别总是叹气。” 赫连煜望了望床榻:“方才宫里又派人来问了,父亲还没醒吗?” 云锦澈皱了下眉:“怎的又来人了,前儿个不是刚遣人来过?” “此次舅舅与叶伯父立下大功,父亲亦是功臣,陛下向来赏罚分明,只盼着父亲醒来进宫领赏呢。” 他们月前辗转回到皇城,赫连清宥虽是捡回了一条命,但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至今尚未能醒来。 韶温飏带北营将士平定疏桐小筑一众叛贼,明临析当即下旨毁了那处欢馆。叶君亦、秦寒舟、鸿哲与南北营将士皆受了封赏,楚彦与凤楷虽未前来皇城,但也得了赏赐。如今便只剩下首将的云锦澈和昏迷不醒的赫连清宥尚未得赏。 明临杞此次也算立了功,回宫第二天便传出了他加封藩王的消息。明临析划了江南七州做他的藩地,封为淮王,特许他带家眷一同前往。 云锦澈在榻边坐下,扶起赫连清宥,示意赫连煜过来喂药:“九…淮王殿下何时启程?” “三日后。” 云锦澈未再多问,转了话题:“今儿是花朝节,暖阁里的那几盆茉莉可开了?” “开了。”说到这个,赫连煜眉眼染上一层笑意,“舅舅,那到底是什么茉莉,每年王府里的花儿属它们开的最早,还香的很。” 云锦澈微怔了片刻,道:“那几盆茉莉是你外祖母留下的,你且吩咐人好生养着。” 赫连煜也跟着愣了一下:“是。” 给赫连清宥喂过了药,赫连煜正欲离开,允茗在外头敲了敲门:“将军,荣嘉公主来了。” 云锦澈拧眉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这荣嘉公主是何等人物,起身放赫连清宥重新躺回榻上,盖好锦被:“煜儿,你随我同去。” 韶温飏已带人去了主厅,云锦澈与赫连煜先后入内:“臣拜见荣嘉公主。” “云将军,安霖世子有礼,快快请起。” 荣嘉公主年芳十二,言行举止间却已有嫡长公主的优雅从容。云锦澈略有一瞬恍然,仿佛面前的少女并非荣嘉公主,而是多年前的云姝妍。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敛了思绪,谢恩起身。 “今日是花朝节,本公主特地求了父皇,让本公主出宫玩上半日。”荣嘉公主偏头看向立在自己身侧的女孩,轻笑了笑,“阿霜思念舅舅与义父,本公主悄悄将她带来了。既是家人相聚,本公主就不作叨扰,这便离开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临走前回首望向云绫霜:“申时三刻,我乘马车来接你。” 与云锦澈想象中不同,云绫霜并未规规矩矩地回应,而是笑嘻嘻地回了一声“好”。 送走了荣嘉公主,云锦澈走到云绫霜面前,先是同往常那样比了比她的身高,随后才道:“宫中不似王府,更不似你楚伯伯府上,言行万不可失了分寸。” 云绫霜乖巧应下:“霜儿知道。” 云锦澈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是舅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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