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停看着江于青吃得满足的模样,竟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怜。兴许是他看了太久,江于青扬起脸,问陆云停,“少爷,您想吃吗?” 陆云停猛地回过神,冷硬道:“不吃。” “吃完了,”他搁下银箸。 江于青睁大眼睛,看着一桌没怎么动过的菜,忍不住道:“少爷,您身子不好,应该多吃一些,吃得多,身体才会好得快。” 陆云停不愉道:“你在对我说教?” 江于青当即将馒头塞嘴里堵住嘴,用力摇摇头,陆云停这才满意,江于青腮帮子动了动,又起身去给陆云停添了碗汤,道:“少爷,汤您还没喝呢,您尝一口。” 陆云停眉毛已经拧了起来。 江于青一张小嘴飞快道:“就尝一口,您瞧这汤熬得多好,花婶一定熬了很久,您要是一口都不喝,她该多伤心。” 陆云停淡淡道:“这本就是她该做的事。” 江于青敷衍地嗯嗯点头,拿勺子舀了舀,送陆云停嘴边,巴巴地望着他,“就尝一口,可香了,我都想喝。” 陆云停看着送到面前的勺子,自他知事起,除非病重,从来不让人喂他。将江于青推开,打翻那碗汤的念头刚刚从脑子里转过,就听江于青说:“少爷,尝尝。” 下一瞬,陆云停张开了嘴。 等他反应过来时,汤已经滑过了喉咙,江于青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说:“是不是很好喝?” 陆云停觉得有点儿丢脸。 他恶声恶气道:“好喝你今晚也别想喝,滚回去吃你的馒头。” 江于青:“噢。” “少爷,再喝一口。” 陆云停:“……” 喝是不可能再喝的,绝对不可能再喝一口!
第3章 16-21 于青16 陆云停又生气了。 江于青没想明白他怎么又让少爷生气了,因为今晚他喂少爷喝了半碗汤?可那汤闻着很香,应当很好喝……江于青很想喝,可陆云停没松口,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下人将菜肴都撤了下去。 江于青发觉他来到陆家之后好像越来越能吃了,以往在家中时,每个人的吃食都是分好的,他爹,大哥,二哥要下地干活儿,吃得就多些,他留在家中,分得就少。江于青正当长身体的年纪,吃那么点东西如何吃得饱,可村里谁能敞开肚皮吃? 饿着饿着就习惯了。 到了陆家之后,饭是陆家下人添,他是刚去的,下人摸不清他的胃口,江于青不表示吃饱,下人就连着给他盛了好几碗。而江于青初来乍到,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如此一来,他总是吃个肚圆。江于青原本还怕陆老爷和陆夫人会嫌他吃得多,可陆夫人和善,见他拘谨的模样,还笑着说,正长身体,多吃是好事,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云停自小就挑食,想让他多吃两口都不成。 江于青想起陆云停今夜多喝的那半碗汤,顿时斗志昂扬,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吃饭他都哄着少爷吃,时间一长,说不定能多吃一碗,夫人瞧着也会开心。 入了夜,江于青和陆云停都在书房,一个看账簿,一个抄院规。 陆家生意做得大,陆云停自小于经商也有非同一般的敏锐,可陆老爷子又担心陆云停的身子,便未让他接管陆家的生意。陆老爷子不知道的是,陆云停私下里和赵子逸一道做了些小买卖,说是小买卖,每年手底下过的银两也有上千两。 陆云停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的,他如今是秀才,又因病错过了一年的乡试,下一回乡试正好是后年八月。 秋闱陆云停尚能勉力参加,可北上京师的春闱,依陆云停的身子,要是去应试,在贡院里考上九天,他约莫是出不来了。陆家二老也不会愿意他去冒这个险。他当年考县试时,头一年便是昏在考场,第二年虽考完了,回来后大病一场,险些没捱过去。 有这前车之鉴,陆云停每参加一回考试,陆家二老都心惊胆战。 陆云停是陆家嫡子,独子,将来陆家都是陆云停的,陆云停即便什么都不坐,只要他不沾恶习,足够他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了。陆家二老虽盼着儿子成才,可更希望陆云停健康平安。陆云停自己对功名虽没什么想法,相较于科考出仕,他更喜欢经商,可有功名在身比白身行事更方便。 陆云停翻过一页账簿,余光扫了眼江于青,江于青的这张书案是他来到庄子里新添的。如今他握着笔,垂着眼睛,一板一眼地端坐着抄院规,姿态专注而虔诚。 灯罩柔和了烛火的光晕,衬得江于青瞧着平平无奇的眉眼竟像是多了几分清秀,平心而论,江于青不丑,那双眼睛生得尤其灵动,黑白分明,干干净净的,望着人时眼里就都是这个人了。鼻子小巧,嘴唇也是小的,唇珠微翘,很是生动——江于青生了一张乖巧,招人喜欢的脸。 就是黑了些,面黄肌瘦的,让人一眼看过去先看着的是他的瘦小,黧黑,很不打眼。 江于青兴许是写着难写的字,眉心微微皱起,抿紧嘴唇,仿佛在思索如何下笔。他现在会写的字不多,都是依葫芦画瓢,如稚童一般,字写得大,又没有半点章法,实在丑得很。 陆云停猛的发觉他竟盯着江于青看了许久,登时有点儿不自在,觉得眼睛都脏了,他转开头看着窗外,如画的景致蒙了一层绰绰的灯影,别有一番意境。 过了一会儿,陆云停生硬地开口:“江于青,我渴了。” 江于青应了声,搁下笔,给陆云停倒了杯水。 陆云停还没喝,拿手一碰就不肯喝了,道:“凉了。” 江于青眨了眨眼睛,二话不说就拿起茶壶去给陆云停兑了一壶温水,陆云停这才勉强喝了两口。他喝水时,江于青在一旁看了陆云停桌上摊开的账本,问道:“少爷,这是什么?” 陆云停道:“账簿。” 江于青恍然,说:“少爷,您真厉害,竟然都能看得懂账簿了!” 陆云停瞥了他一眼,说:“我五岁就会算账了。” 江于青赞叹地望着陆云停,“您可真聪明,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陆云停心里受用,口中刚想说他才见过几个人,就见江于青又跑自己桌前,将院规捧了过来,指着一个字问陆云停:“少爷,这个字念什么?” 陆云停:“……尊,尊师重道。” 江于青跟着念了两遍,苦恼道:“它太难写了,我怎么写都写不对,”说完,抬起眼望着陆云停,那眼神,明晃晃的都是求陆云停教他怎么写。 “怎么如此蠢笨,”说是这么说,陆云停却鬼使神差地挽起衣袖,执笔在一旁干净的宣纸上写了一遍,江于青睁大了眼睛,说:“少爷,您写得真好看,和院规上一模一样。” 他赞美得无比诚恳,陆云停轻哼了一声,道:”看清楚了吗?” 江于青忙不迭点点头,伸手就拿陆云停握在手中的笔,二人指尖相碰,一触即逝,陆云停手指温凉,江于青却热乎得很。 江于青当即就面对着陆云停,在他的字旁模仿着写了一遍——写倒是写对了,只在陆云停已小有风骨的字旁显得越发稚拙。 江于青问陆云停,说:“少爷,我写得对不对?” 陆云停毫不客气道:“丑。” 江于青也不恼,认真道:“是丑,还是少爷写得好看。”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陆云停不知如何说,他的目光落在江于青手上,眉毛一拧,道:”江于青,谁让你碰我的笔!” 江于青一慌,“嗷”了嗓子,手一松,笔落在宣纸上,几滴墨飞溅而出,落在陆云停白皙的手背和袖口。 陆云停:“……” 江于青:“……” 17 江于青给陆云停搓了半宿的衣服,墨迹沾上衣服,遇水化开成了一摊墨,陆云停又爱穿素衣,那身衣裳就是白的,料子极好,触手柔软如云,又经了绣娘的巧手缝制而成,一看就价值不菲。 可正是如此,反而越是难洗。 陆云停不在意一身衣裳,可江于青自己说要给他洗,他对自己盯着江于青看了许久还有点儿恼怒,江于青想洗,索性就将外袍丢给了他。 然后就变成了二人一人一盆水,一个在屋子外坐小木扎上吭哧吭哧搓衣服,一个在里头搓手。 陆云停手背上的墨迹不过片刻就洗干净了,他擦着手,透过窗,看着江于青瘦小的身影,江于青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目光,搓得更用力了,瓮声瓮气道:“少爷,我一定会把衣服洗干净的!” 这衣服就算是江于青洗干净了,陆云停也是不会再穿的,更不要说这料子沾了墨迹,根本洗不干净。 他怎么会觉得江于青生得清秀乖巧?分明就是一脸蠢相,陆云停匪夷所思,心想他一定是漂亮的人见得少了,面上却依旧冷着一张脸,抱着手臂瞧江于青,说:“洗干净点儿。” 江于青:“哎!” 当天晚上,只那件衣袍,江于青就搓了半宿。 他苦着脸发现,即便自己用了大半块皂角,依旧没有办法洗干净,还是院子里伺候的嬷嬷见他一直闷头洗衣服才发觉,不由得哭笑不得,压低声音和他说,“江少爷,您别洗了,这墨洗不干净的,就是洗干净了,少爷也不会再穿的。” 江于青愣了愣,问道:“为什么?”这衣服好好的,这就不穿,也太浪费了。 嬷嬷理所当然道:“一来这墨您再怎么洗,还是会留印子,少爷不会再穿,二来……”她笑了,看着江于青,伸手展开洇了墨的那块衣袖,说,“这身衣服的料子可禁不住您这么搓,您瞧,丝都揉散了。” 江于青猛的反应过来,揪了揪自己泡得发白的手,无措道:“……那可怎么办,少爷让我一定要洗干净的。” 嬷嬷道:“少爷逗您的,这衣服就别洗了,您啊,先去歇着吧,明儿还得去书院呢。” 江于青抿抿嘴唇,小声地说:“这衣服……” “不过是一件衣裳,不要紧,”嬷嬷宽他的心,“改明儿让绣娘再给少爷做一身就是了,您去歇息,这儿交给我。” 江于青只得作罢,乖乖像嬷嬷道了谢,临走前又问嬷嬷,“少爷这身衣服要花多少钱?” 嬷嬷心思玲珑,哪儿能不明白江于青的意思,顿时就笑了起来,开口说:“这料子是苏杭一带送过来的,光料子,一匹就得八十两,再加上咱们府上的绣娘都是江洲城里最好的绣娘——这样一身衣裳,想买,至少要百两。” 江于青:“……” 他垂着头,怏怏地走了。 屋子里,陆云停闭着眼睛,已经躺在床上,约摸是睡着了。陆云停常年喝药,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药香。 江于青本想寻陆云停道歉,说他洗不干净那衣裳了,他以后会努力赔他的,可见陆云停已经睡下了,干巴巴地杵了一会儿,就蜷上了自己的小榻。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4 首页 上一页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