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却没生气,他只是噗嗤一笑,打量了徐京墨好半天,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没想到徐相也会有如此沉不住气的一日……该说是因为萧谙,让你无法再摆出平日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了吗?” 徐京墨神色骤冷,冷淡地道:“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我说了,你不见我会后悔,那自然是我知道你在为什么而急。” “我有救陛下的法子。”季珩微微抬首,那张遍布青紫的脸上,藏着一丝微妙的不甘,“我想知道,你愿意用什么来同我交换?” “你想要什么?”徐京墨揉了揉眉心,“若不是我,你早已死在沈霜沐手中了。” 季珩理了理头发,看着徐京墨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做萧谙的皇后。” 徐京墨怒极反笑,他拂袖而立,只冷冷地吐出四个字:“痴人说梦。” 季珩皮笑肉不笑地说:“为什么不行?不过只是皇后罢了,就算我今日顶替他做皇帝,也是我该得的!你根本就不知道,过去一年多里我过得是什么日子……我在沈霜沐手下受尽折磨,屡次出逃,无非就是还想再见萧谙一眼,若不是……” 说到这里,季珩忽然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更加古怪,“若不是有人相助,我恐怕都活不到现在。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现今又唯有我可以救他的命,要他封我为后又有什么过分的?” “季珩,别闹了。” 一道沙哑而低沉的男声遥遥传来,只见床帐被从内撩开,一个清瘦的身影映入眼帘。 萧谙面带疲惫,周身却仍有不可小觑的帝王之气,那种绝非常人的威压使得季珩心间一颤,紧接着开始后背发凉。 徐京墨见到萧谙醒了,眼里再容不下他人,也顾不得季珩还在场,他转身便朝床榻的位置走去。片刻后,徐京墨扶着萧谙的肩膀,紧张地询问起来:“你醒了?现在如何,可还有哪里疼?” 天知道萧谙现在有多想躺进徐京墨的怀里,眼泪汪汪地喊痛,好让徐京墨再多可怜可怜他。碍于季珩还在场,萧谙终归是落不下这个脸,只轻轻咳了一声:“没事的,这回算是挨过去了。” 他轻轻地在徐京墨侧脸上亲了一下,而后拂开了徐京墨想要帮他穿鞋的手,有些吃力地够到鞋子,套在了脚上,而后向季珩所在的位置走去。 “季珩,是我对不住你,知道你心意太晚了,也从未正式同你说清楚过,我喜欢的人是谁……我喜欢的人,一直都只有徐京墨一人而已,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若你愿意,我们还是同从前一样,若你不愿,我也给不了其他的。” 灯花爆出一声响,光影照得季珩脸上一片模糊,直叫人瞧不清神情。 然而,接下来,他却并未接萧谙的话,而是不依不饶地问道:“徐京墨,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我还当你有多情根深种,原来也不过如此……我早该想到,若是皇帝驾崩,大衍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吗?你又岂会将这大好机会拱手让人?”季珩冷笑几声,带着讽刺的意味,向徐京墨拍了拍手,“你还当真是好计谋啊。” 徐京墨简直不知道,为什么在外人眼里,他是个对权势如此痴迷之人,好似他多年效力都是为了要登上宝座。 他摇了摇头,并未多费口舌反驳,而是淡淡地回道:“你的条件,我不接受,因为与萧谙走完余生的人,只能是我。” 徐京墨牵着萧谙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若是萧谙胆敢背叛我,他还不如就这样死了……总也好过我亲手了结他这条命。” 萧谙闻言也跟着笑了出来,被徐京墨斜了一眼,立刻回握住徐京墨的手,将脑袋搁在徐京墨肩上,柔弱地道:“都听哥哥的。” 见到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季珩气得眼睛都瞪红了,他眼中尽是阴鸷,咬着牙恨恨道:“好,好……那就别怪我不讲道理。我看你们还有几日能缠绵!” 说罢,他就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入夜幕之中。 待季珩走了,萧谙才放肆地笑了出声,只是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连连咳出一口又一口的血。他用袖子浑不在意地擦了擦,神色中不见一丝恐惧,反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浑身都散着一种真心的愉悦。 徐京墨神色一敛,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萧谙紧紧拥入怀中——萧谙像是用尽这一生中最后一丝力气那般,用两只手紧紧地箍住徐京墨的后背。 那是几乎是要将人融进自己骨血中的力道。 “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啊,哥哥……”萧谙一双眼亮晶晶的,盛满了爱恋与欣喜,“你不知道,听见刚刚那番话,我此生再无遗憾了。” “胡说什么……” “哥哥,我的时间所剩不多,所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徐京墨沉默着,任由萧谙的声音缓缓灌入他耳中:“我早知道蛊毒无解了,在决定将药引给百姓之前,很早很早就知道了。所以你不必感到愧疚,更也不必信季珩的话,这原本就是无解之路,是我选择的舍生取义之道,与你没有关系。 “至于为你解蛊,也是我此生做得最对的选择,哥哥,从始至终都是我心甘情愿,绝无悔意。甚至在每一次蛊毒发作时,我都在想,痛得是我,不是哥哥,太好了。” 徐京墨感觉一颗心已经被捏得粉碎。 “能在先帝去后遇见你,已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只是那时候年岁太小了,不懂得珍惜二字……我早已接受这个结局,或许是我命中该有此一劫,也或许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不准……我不准你这么说……”徐京墨紧紧咬着牙,强忍住一股酸涩的泪意。 “我既已知晓结局,便早有所准备,只是还有两件事要请你相帮,还望你千万不要拒绝……其中,第一便是大衍。 “我身为大衍的君主,生前自认于国事上已尽心尽力,只是身后之事无法周全,还请哥哥帮我继续看顾一段时日大衍的江山。若你不愿登基,便找个合适的孩子,待到山河安稳之时,我们的约定就算是完成了。 “趁我还有力气,我会写一份罪己诏……待我驾崩后,你便可光明正大地恢复身份。以哥哥的能力,必能够青史留名,万古流芳,为大衍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在徐京墨看不见的地方,萧谙缓缓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他一直都知道的,以徐京墨一人之力,便可保大衍百年太平。 所以他所能放心相托之人,唯有一人而已。 “另外一件事,便是我的私心了……哥哥,我若死了,求你别忘了我。” 萧谙咽了咽嗓,声音里带着点害怕被拒绝的颤,“我不是阻拦你余生与他人美满,只是,至少不要忘记有过这样一个人,不要忘记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徐京墨哽咽地斥责道:“萧谙,你若是不想把我让给他人,那就快些好起来,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萧谙笑着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他道:“太晚了。”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无论是他的醒悟,还是补救,抑或是在幸福这条路上的追逐,都太晚了。 ………… 隔日,萧谙身上的蛊毒再次发作了,这一次来势汹汹,连御医所熬的阵痛汤药都不能缓解。即便饮下了沈霜沐的解药,因为没有药引,仍是不见成效。 纵使徐京墨心急如焚,也只能默默陪着萧谙熬过一波,在他昏过去后,拧着帕子给人擦汗。 待一切都收拾过后,他已是身心俱疲。 比起身上的疲累,更痛苦的是看到爱人被折磨,却无法施以援手的煎熬。徐京墨满心绝望,却拦不住死亡要带走萧谙的脚步,这一刻,他曾经那些人定胜天的誓言,都已经被现实击个粉碎。 然而,转机总是降临在人这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 就在徐京墨休憩之时,殿外传来尹昭的通报,说是季珩托人送来了一封信,里面有徐京墨想要的答案。 徐京墨拿过信封,将信将疑地拆开了,其中并未有太多言语,只有两张纸。 第一张纸如下: 「药引可借阿盛的血一用。 当年,我救下阿盛后,因他伤势太重,曾喂过他一种蛊。那种蛊是我从春云楼中所偷,恰好与药引是一种。当年我还不知道此事,但怕事情败露,一把火烧了他的蛊室,因此就连沈霜沐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第二只可做药引的蛊虫。 虽说蛊虫已融入阿盛的身体,不知他的血能起几分效用,但总归是已经到了这时候,姑且试试看吧。」 第二张纸上写道: 「我已还了你的恩情,也清了与萧谙的恩怨,自此天高路远,各行其道,不必再相见了。」 徐京墨心中一阵激荡,他当即站了起来,跑到尹昭面前,极快地说:“速将阿盛带入宫中,切记,此事不可出任何差池!” 尾声 时值九月,夏过入秋,天高云淡,风清气爽。 一阵大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抖落一片发黄的叶子,被风打着旋送入屋中,惊醒了伏案浅眠的人。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只见一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提着食盒缓缓走入。 徐京墨走到桌案前,看着好似仍沉醉在美梦中的青年,伸手摘下了落在他发顶的落叶,将食盒推了过去,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些:“喝药。” 在看到季珩留下的信后,徐京墨在绝境之中,只能按照他所说的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在向阿盛求了一碗血后,混入解药中喂给萧谙……如此三碗汤药灌下去,萧谙终于有了反应,当即便痛得痉挛起来。 挣扎一夜后,御医从萧谙疯狂涌动的手腕处划了一刀,取出了那只从心脉游走至此的无妄蛊,而萧谙也在昏迷了七日后,睁开了双眼。 此间种种,宛如一场大梦,唯有劫后余生之人才知,相守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 醒来之后,萧谙的身体仍旧很虚弱,蛊虫在他身体里待的时间太长了,若是再晚一些恐怕真的会要了他的命。经御医诊察,说是萧谙心脉似有损伤,仍需静养一段时间,恐怕会有折寿的风险。 徐京墨知道这事也急不得,只能慢慢调理,心中却总是放心不下,时常半夜惊醒,在亲眼确认身侧之人活着之后,才能再次放心入睡。 萧谙也发觉了他这个习惯,于是默默将他揽在怀里,以自己的体温包裹住那人,以这种方式,慢慢唤回了徐京墨的安心。 时至今日,萧谙心中已再无所求——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对很多事看得也不似以前那般重了。 他只觉得幸好,幸好苍天垂怜,仍愿给他和徐京墨几十年的时间……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萧谙笑着打开食盒,抬手一口饮尽了汤药,然后伸手将徐京墨牵至自己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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