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京墨立刻心下了然,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沈霜沐算是信守了诺言,将药送来了,只是用意也极为恶毒,当初沈霜沐的用意就是要他下半生不得好过,现在,就是要他亲自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徐京墨看着那打开的铁盒,沉沉地叹了口气,呆坐在原地许久。 这一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而纷乱,徐京墨的脑子胀痛万分,他起身去沐浴,想洗去一身疲惫,可在汤池中泡了许久,仍是没有缓解那头痛之症。 正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半梦半醒之间,徐京墨感受到一双手按上了他的太阳穴,为他轻轻在头部揉按着。 徐京墨闻到了熟悉的青竹香,便也没有推拒,而是任由身后那人尽心伺候。 “可还舒服吗?”身后传来一声低笑,不知为何,来人的嗓音有些喑哑,“若是伺候得好,哥哥可否给我一个赏赐?” “哗啦”一声,徐京墨睁眼,他将手抬起来,轻轻向后弹了弹水,“好啊,原来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这等着呢!” 萧谙见到那只修长的手悬停在半空,忍不住捉过来亲了一口,轻声道:“好哥哥,你就允了我吧……” 徐京墨微微侧头,在萧谙瞧不见的地方漾开一抹笑意,“那也得先听听陛下要什么……若是要星星要月亮,我可给不起。” 萧谙垂下眼,心道,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星星、月亮,天上地下,他只要一个徐京墨而已。 可今日他却并非是为此而来。 “哥哥,明日便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我们须得给百姓发药了,这事儿不能再拖了。”萧谙顿了一顿,“由你亲自去施药,如何?” 徐京墨脸上的笑意一僵,他转过身去,趴在池边,抬头看向萧谙。 他凤眼斜飞,睫毛上还沾着些许水珠,侧颊被水汽蒸出了两片淡淡红晕,一双唇被舔的湿红,开口时声音拉唱,仿佛是池中专门惑人心智的精怪:“萧谙,此事你可想好了?” 萧谙点了点头,看着徐京墨的眼睛,极为认真地道:“想好了。” 无论是将唯一的药引让给百姓,还是要徐京墨再次现身于人前,将徐京墨未死的真相公之于众。 徐京墨的长睫颤了又颤,最后,他在萧谙期许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应承了此事……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心中传来一阵不安。 衍景九年的八月二十七日,上京掀起轩然大波,好似被点燃了一般——但并非是因为这几乎要将人烤死的酷暑,而是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正在上京迅速传播起来。 早就“死”了有一年之久的前相,居然好端端地站在了街上,还为百姓分发起汤药来……这,这分明就是死人复生啊! 百姓不知真相,毕竟这是徐京墨自回到上京后,第一次以真面目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在惊骇之下,只能以神力来解释此事。 猜什么的都有,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这当年权相的事迹来,越说越是不可收拾。徐京墨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和御医一起收拾好药材,而后一起开始熬制药材。 虽然聚集的百姓甚多,但因不似上次一般有人刻意激起蛊虫,尹昭和阿盛很快就稳住了局面。 御医调配好方子后,和宫人一起在京中架起大锅,下入药引为,这能逼出蛊虫的解药便算是熬好了。皇帝下令,但凡是用过春云楼善缘斋的人,都需喝下一碗汤药,否则按违逆之罪论处。 吃过善缘斋的人约有千人,这汤药一直熬到天黑。喝下汤药的百姓并无什么异样,只是在一个时辰后,都捧着肚子在地上翻滚起来,不停有人从肚中吐出蛊虫,场面可谓是惊悚中又带着吓人。 百姓这下才明白,徐京墨是当真来施救的,于是纷纷感激涕零,向徐京墨跪下拜谢。 待到夜里人群渐渐散去,这才算是收了尾。徐京墨擦了擦汗,饮下了容音递过来的一碗带着冰的酸梅汤,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时,尹昭忽然从人群后走了过来,面色一片凝重。 见了尹昭这副模样,徐京墨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于是屏退左右,只留下了尹昭。 “大人,有急事相告。” 徐京墨点了点头,尹昭来到徐京墨身侧,附耳低声道:“宫中暗卫来报,陛下蛊毒发作,情形危及,还请大人立刻回宫,主持大局。” “什么……”徐京墨顿觉眼前一黑,耳边嗡然作响,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即刻、即刻回宫。” ………… 夜幕之下,深宫中一片灯火通明,宫人进出时都刻意放轻了脚步,唯恐惊扰到那卧在床上的贵人。 殿门移开,便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药味。重重床帐之中,掩着一个不停挣动的身影,正发出断断续续的痛吟,空旷的大殿中,还隐约传来细碎的金石碰撞之音。 徐京墨心下一沉,即便他大概猜到了那是从何而来,在撩开床帐后,他仍旧心如刀割,一下便红了眼眶。 为了防止伤到他自己,萧谙的双手被牢牢绑在床上,随着锁链被不断被拉扯,铁器撞在一起,发出一股绝望的哀鸣来——大衍的皇帝,竟然就这般颜面尽无,像只狗一样被拴在床上。 徐京墨心如刀割,他伸手将萧谙紧紧抱入怀中,声音发颤地哄道:“不怕了……不怕了……我在这儿,哥哥在这儿陪着你呢……” 萧谙蜷在徐京墨的怀里,面如金纸,额上全是汗珠,眼神已然痛得涣散,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竟是连来人是谁都已分辨不清了。 徐京墨向外怒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何会突然发病?” 被责问的御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张地道:“大人,陛下的蛊毒是被人故意提前诱发了,还请大人回想一下,陛下是否有食用过,或是吸入过什么异样的东西……” “胡说八道,他一直在我身边……” 忽然,徐京墨的声音顿住了,他忽然意识到,关键的一环被他遗漏了。 在逃下山的时候,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发苦的香料味,这说明这种东西的含量很大,才能在短短时间内覆盖了整座山。 除了在炸药中掺入这种香料,使其在爆炸的瞬间,也能将大量的香粉散入风中以外,徐京墨想不出任何一种方法能做到。 是沈霜沐……是他,在炸药中掺了东西,提前诱发了萧谙体内的无妄蛊!
第八十一章 ·成全 这一刻,徐京墨的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恨意,若是沈霜沐站在他跟前,兴许徐京墨真的会忍不住将他千刀万剐。 就连死,也要死得如此处心积虑、别有用心,徐京墨简直不知道该以何等字眼,来描述被仇恨浸泡的沈霜沐。 “我会治好你的……我一定能治好你……” 徐京墨抱着怀里的萧谙,恨不能以身代之,心中无限懊悔,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 他从未有过如此害怕的时刻,过去多么大的风浪他都不曾畏惧,可这一次,他面对的将是心上人的离世,意味着他即将要熬过漫长的数十年,在人间比孤魂野鬼还要凄惨地游荡着,直到死后才可能再见一眼萧谙。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刑罚了。 早知如此,他何必还要置这一口气,直到今时今日都不肯松口? 萧谙没有坚持太久,他实在是撑不住胸口那撕裂的痛楚,痛得昏在了徐京墨的怀里。徐京墨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站在床边凝神看了许久。 摇曳的烛光下,萧谙脸上光影被映得更为分明,使他沉静的脸上更添一分消瘦,也似是酝酿着一层死气。 徐京墨在萧谙额上落下一个吻,一滴泪在在下颌落下,滴在了萧谙的眼皮上,烫得萧谙不安地动了动眼珠。 他用袖子擦了把眼,用力咽下喉中苦涩,再转身时,尽管眼尾还带着红,神情却已然冷静下来。 徐京墨对着尹昭下令:“即刻封锁宫中消息,陛下中蛊之事一定不可外泄,有敢乱传谣言者,斩立决。其次,密令传给御史大夫谭侑,要他立刻在皇室宗亲中挑选年龄合适的孩子,秘密送入宫中。” 尹昭领命下去,徐京墨又快步而出,一把搀起了面前的御医,架着他的胳膊意味深长地道: “我本不欲迁怒御医,可若是陛下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大衍怕是要乱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先吊住陛下的命,让他至少不要再受如此非人的折磨。至于解蛊的法子,你们还需更尽心尽力些,否则牵连甚广,你我都要将脑袋留在这了。”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已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御医听得满身是汗,只连连应声道:“是、是……臣这就去熬镇痛的药。” “你亲自熬,亲自端来。”徐京墨狭长眼眸微微一眯,“不可过手于他人。” 待御医将镇痛缓和的药熬好后,徐京墨亲自将一碗药喂了下去,而后将床帐放下,坐镇在宫殿之中。 徐京墨又连发诏令,称陛下前些日子受了邪崇惊扰,须得静养,若无召见,不论是谁,一律不准入宫探视。若有违者,视同谋逆,以同罪论处。 同时,徐京墨下令,抽调一半的羽林军在寝宫周围守卫,以及所有暗卫在四处设伏,以足够多的兵力将这座宫殿团团围起,犹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将所有好事者的目光挡在了外头。 徐京墨知道,代表丞相权力的金印一直都在丞相府,从未变更过主人,是以他能更快掌控局面,快刀斩乱麻似的将后事理好。 他怕萧谙会再有什么意外,便命宫人摆了一张桌案,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处理事务。待到他再抬头,竟是砍看见宫人在添灯,再看窗外,已是月上梢头。 徐京墨正暗想着时间是何时变得这样快,忽然有宫人来传,说有个男子在门外,执意要见他一面。徐京墨猜到是季珩,觉得他应该是来看望萧谙的,眉心显出几道浅浅的褶皱,当下就回绝了这个请求。 他现在自己都无暇顾及,哪里还有时间理会季珩,可不久后,宫人又来传话,说是门外那人说了,他并非是要求见陛下,而是求见大人……还说,若是今日徐京墨不见他,必定会悔恨一生。 徐京墨的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揣摩了一下季珩的用意,不抱希望地叫人让季珩进来了。 殿门敞开,季珩慢慢地走了进来,徐京墨知道是他伤势未愈的缘故,是以只能缓慢行动的缘故。只是这人看起来,似乎连一身好武功都已经没了,不知到底是受了各种折磨,才被磋磨成这般形销骨立的模样。 待季珩走到徐京墨面前,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直到把徐京墨最后一点耐心都磨没了。 “你到底有何事?我现在没有功夫陪你消磨时间。”徐京墨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紧促的眉头露出几分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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