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世道命如蝼蚁、人如草芥,可阿清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就不怕善恶有报,因果昭然?” 酒气随着鼻息夹杂着热度落在身边,极富侵略性与压迫的视线牢牢盯住自己,颈项交叠似爱人交颈。 小厮来通知时,他便猜到自己泄露了行踪,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不过,善恶有报? 这只是弱者面对实力倾轧、权势凌驾说出来求得安慰的说辞。企图靠这些说服自己:那些虚无缥缈的命运报应会让施恶者付出代价,可何为代价? "客人此话何意?" 韩江清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逸男子,眼里古井寒潭一般平静无波,他动了动手指。 岳明归轻笑一声,手指微微使力,动作轻柔却暗自强硬的侧向一边,附有薄茧的手指顺着脸颊移向耳后,留下的热意连绵不绝。 "阿清当真不明白?" 青风阁不似普通花楼,常见的甜腻香粉在这里全无踪迹,反倒浮着股冷冽的清幽。烛火飘摇,岳明归身体前倾,目光落在阿清耳后,两道影子就在素屏上慢慢接近、重叠。 韩江清敛眉不动,感受着逐渐靠近的酒气,是阁里的半日香。渐渐的,他又闻到了酒气之下的馥郁檀香:醇正圆滑还带着点沉稳的凛冽之感,密密麻麻的圈在他身旁,恶意的侵占他的感知,他莫名感到有些不适,喉结滑动似是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柏子香可静心助眠,散寒止痛,唔,除了柏子香,还有……药香,阿清可是身体有恙?" 含笑的低语呢喃合着衣袖摩擦的细碎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直绕到耳边,冰凉修长的手感受到热意,甚至接近于炽热,一只手带着热度合在手腕上,一只手落在腰间。韩江清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头,有些越界了。 "这位公子,我——" 韩江清抬起左手横在二人身间推拒,话还未说完,岳明归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前倾,带着他倒向床榻,韩江清冰凉的手便贴上温热的皮肉。 岳明归俯身贴近韩江清,酒气、柏香、檀香、药香纠缠在一起,两只清瘦的手腕被他强行圈在手中,光滑细腻的皮肤在掌中贴合,竟像是凉玉,触手生温。 掌下的腰也单薄的很,但不过分纤细,能感受到贴身衣料下紧绷的薄薄肌理,岳明归抑制自己扩散的思绪,眼里含笑注视着阿清。 手指不住摩挲着掌下腕上的肌理,皮肤光滑细腻,没有任何疤痕,腰也清瘦,虚虚一量,恐只有一扎半。 "半日香果然是难得的好酒,如此良辰美酒,还有美人作伴,阿清莫要辜负才是。" 说着,握住纤腰的手指便贴着薄衫缓缓滑动,掠向他身前,指腹沿着里衣勾勒出流畅的线条,落在了衣带上。 白净的皮肤紧致细腻,精瘦的腰身覆着薄薄一层细汗,依旧没有任何伤痕,岳明归手指一顿。 他抬眼看着如凌冽寒流的阿清,眼里含着笑,面上泛着红,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感觉眼前的事物都在摇晃,不一会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半日香果然是好酒……" 睡过去前,岳明归如是想到。 混杂着檀香的气息落在耳旁,等了一会,确定岳明归真的睡熟了,韩江清这才抽出双手,推开了压在身上的人。 岳明归身上肌肉紧实,推开他着实费了一些力气,韩江清轻咳几声缓了缓胸口的闷痛感,才垂眸看着自己散开的衣带,又冷眼看着岳明归半晌,才拿出帕子擦净他的手,将人挪到了床上。 瞧着他散乱的衣襟,韩江清突然忆起那一瞬的触感,结实有弹性。想了想,还是褪去了他的外衫,却在拉扯衣袖时,不经意瞥见他手臂上的疤痕﹣﹣一排齿印,他的目光陡然顿住,左臂不自觉的抬了起来。 目送"阿清"走后,韩山推门而入,正对上岳明归清明的眼睛。 岳明归掀开被子,有些费力的翻身坐起,虽动作迟缓眼睛却没有半分醉酒被迷晕的迹象。他感受身体传来的乏力,摸着手臂神色莫名,感受凹凸的疤痕,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轻笑一声。 "衣带上抹了药,药力不错。 我这双眼睛很少出错,他的身形、熏香和眼睛都对得上,可手腕、腹部都没有痕迹,毫无破绽,太古怪了。" 他喃喃自语,片刻后抬头吩咐韩山: "你亲自盯着他,仔细查他的底细,身边人也要查。 和老鸨说,这个阿清,我包下了!"
第3章 试探(2) 用银丝绣满繁杂图案的月白长袍搭在衣架上,韩江清定定看着袖口起伏的图案,右手不自觉抚上了左手小臂。阿赛敲了三次门,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忙取下鹤氅给韩江清披上。 "送走了?" 话音低沉,隐约透着些虚弱,韩江清回过神来,由着阿赛系上衣带,凌乱的发丝随风飘摇。 "走了,只是……他竟说要包下公子,真是个登徒子!" 阿赛想起老鸨见钱眼开的模样,越想越气,但手上动作不慢,给韩江清戴上了帽子。 "无妨,海棠回来后怎么样?" 想起岳明归说的话,韩江清也并不意外,心念一转,他压下各种想法,提起精神问。 "他自知犯了错,回来之后呆在房里就没再出来,对外声称病了。今日要不是公子及时发现不对,匆忙赶过去,他早就命丧黄泉了。" 看着阿赛睁圆了眼睛气鼓鼓的,韩江清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有些乏了,你也回去早些歇息,今夜……不必值守。" 阿赛关好窗户,侍候韩江清睡下,这才熄灭烛火关上房门离开。 夜色暗涌,窗外树叶随风摩挲,房间里只有不均匀的呼吸声响起,被子下的人身形单薄,躺的端正。 一道黑影扒在窗外,轻巧的打开窗子翻进屋内,动作很轻,并未发出太大声响。 那黑影借着窗外微弱的曦光环视屋内,香炉里柏子香清寂,他注视着帐幔里沉眠的身影,眼神冷凝,手里的刀闪过一丝寒芒,带着劲风刺了下去…… 韩江清素来眠浅,睡不好觉,看见眼前的人头时条件反射去摸枕头下浸了毒的匕首,还没摸到就被摁住了手腕。 被钳住的手腕上传来巨力,黑衣人眼里是不掩饰的杀意,高举的右手就要刺下来,韩江清手臂伸展握刀露出胸前空门,也不躲避,左手持刀直刺黑衣人咽喉,竟是要同归于尽。 黑衣人松开钳制,身体后仰,以刀格挡,刀刃相接,在昏暗中闪出些微亮光来。 “杀人偿命。” 那黑衣人像看着死物一样,空无一物,轻飘飘又牢牢攫住韩江清,压低声线冷声道。 话音未落,右手刀一横,别开匕首,左手握拳虚砸向韩江清。 韩江清与他咫尺之遥,难以闪避,身体斜侧,手指成刃并向黑衣人脖颈,两人身形纠缠。 又过两招,眼见着刀风将至,韩江清似看不透招数虚实一般,身子一侧躲开刀锋,反倒将肩膀送到了黑衣人手边,整个身子如遭重击,韩江清脸色一白,退后几步才卸下力来,忍不住咳了几下。 匕首坠地,反射出一点乌光,映入黑衣人眼里,漆黑一片,他持刀缓步走向韩江清,锋利的刃抵住了喉咙,留下细微的血痕。 “卫札是你杀的。” 肯定的语气不容置疑,横在脖颈的刀缓缓用力。 韩江清抬手握住刀身,鲜血溢出顺着指缝染红了刀刃,抬眸注视着黑衣人死寂的眼睛,忽然扯起了唇角。 “虽不知阁下在说什么……” 手指夹着刀身猛的一甩,仓啷一声砸在地上。黑衣人察觉到什么,面巾遮挡下的脸面色微变,浑身无力,他中了药……那香有问题。 “但既然来了,我总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清瘦的身影脊背笔直,青竹一样挺立在蒙昧光影之中,瞧不出半点弱势。黑衣人目光落在他左肩,又看向他白净的颈项,手腕一转,香炉里的点点火光便寂灭下去。 就在气氛凝滞之时,窗子开合,又翻进来一道身影,落地后瞧着对峙的二人略显犹疑。 “阿清有客人?” 戏谑犹疑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间,岳明归走近几步,眼尖的瞧见了韩江清脖颈间的血丝和黑衣人的刀,眼神便是一厉。 不等他出手,黑衣人退后两步,拾起地上的刀,疾走两步,冲出了窗子,消失在黑暗里。 岳明归快步追到窗前,不待跳出窗外,就听身后虚弱话音,和什么坠地的声音。 “不必追了。” 韩江清扶着墙壁,偏头咳嗽两声,却牵动了肩膀和腹部伤处,将将平复下去的刺痛再次袭来。他有些力竭,扶着墙滑了下去。 三颗已经不够了么…… 喘息间恍惚听见有人唤他,紧接着身体一轻,寒凉的身体贴上一处热源,厚重的檀香覆上鼻翼,圈裹住身体。 是不同于碳火的暖热…… 意识浮沉间水浪汹涌,迫近皮肉的冰冷、逼近生命的危险……韩江清猛的睁眼,紧紧攥住了什么。 眼前尚有些花,缓了一缓才看清楚宝蓝色鲛绡帐和自己抓住的手。 “阿清如此热情,真教我受宠若惊。” 岳明归含笑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一个缠着白布,一个粘着药膏,还挺搭对。 韩江清定定看着眼前这个相貌俊逸、眉眼略显深邃的男子,舒出一口气,微微阖眼复又睁开,松开了手指伸向一旁的药膏,却被岳明归捉住了,白生生的一截手腕。 微凉的药膏在指尖停留沾染上温度,又温柔的落在身前淤青上,手上触感明确告诉他,这是真的皮肉。 岳明归一边垂眸看着紫青淤痕涂抹药膏,一边不经意似的和韩江清搭话: “阿清与人结了什么仇怨,竟有人要来杀你。” 韩江清闭上眼任由他捉着腕子,不去看他散开的衣襟,本想静心思量,却被身前触感夺了注意。 “并无仇人,想来是寻错了人,还要多谢这位……客人。” 屋里的气氛沉闷下来,岳明归似是没有察觉韩江清送客的意思,依旧慢悠悠的抹药。 看着安然躺在床上的清秀公子,岳明归拿起帕子,擦净手指上残余药膏,复又落在紧致皮肤上。 指尖下混乱的脉搏又开始加快,岳明归似是明白了什么,故意使力揉了揉。果然,对上韩江清睁开的琉璃似的眼睛。 “夜深露重,阁下何故来此?” 发凉的手扣住,阻止岳明归继续动作,眉心微微蹙起。如此清雅公子衣襟大开,面色苍白,十分柔弱的躺在床上…… 岳明归笑着一个翻身,控着韩江清的膝盖和手腕,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却压制了韩江清全身。 “萍水相逢,风月情浓,好似万千梦里曾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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