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担心我安危,为何还让我参与选秀”裴望卿逼问道。 少步愣了一下,转而又默默拿出几个方枕垫在这人腿下,细细揉捏起来。 裴望卿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只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嘀咕。 “不参与选秀你怎会与本汗成婚…” 这话声音实在太小,裴望卿努力辨认,也只能依稀听清“选秀”“成婚”。 这听见与没听见倒是也没什么区别。 少步一手握住跟腱,一手托着腿腹,眼睛紧盯着小腿上淤青的痕迹,轻声道:“你身体绷的太紧,现在慢慢呼出一口气” 裴望卿照这人说的做,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心中郁闷烦躁也像是消失在空气中。 帐内唯有烛火燃烧的滋啦声,裴望卿望着帐篷上的萤火虫出神,悠悠开了口。 “若是巴林提前收编,可汗能否提前放我回大梁” 烛台的灯芯草烧完发出啪嗒一声,搭在腿上的手迟迟未有动作。 裴望卿攥紧被褥,却没想眼皮越来越沉。就在他意识混沌时,帐内才闷闷传出一道声音。 “大梁不及娜仁半分好” “…何况本汗还在娜仁” 裴望卿轻笑出声,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裴望卿就已经装扮好。少步神情严肃,亲自将腕带给这人绑上。 “今日赛马尽力而为” 少步声音有些沙哑,裴望卿牵了牵嘴角,伸手覆上这人手腕。 “无事” 昨夜这人显然未睡,那双凌厉的眼此刻有些浑浊,尽是担忧。 “塔尔木最近太过安分,本汗觉得蹊跷,却不知哪里会出问题”少步声音有些懊恼,昨夜马厩他都是让卓娜亲自看守,就怕出一丝问题。 “放心”裴望卿松开手,声音扬了一度,“可敦之位,我势在必得” ……. “乌——” 号角闷声依次响起,裴望卿从卓娜手里接过缰绳,与长珂额头相抵。 “长珂,靠你了”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长珂鼻子狠狠喷了几下热气,马蹄翻飞,跃跃欲试。 “起旗!” 祭祀一声令下,马场红旗瞬间立起,伴随着鼓声,马匹列成一排。 “马场可有问题?” 少步眉头紧锁,眯着眼望着人群里的一袭白袍。 “臣刚刚又检查一番,未发现异端” “嗯”少步神色肃穆,伴随祭祀一声“开!”,猛然起身。 长珂一骑绝尘,黑色毛发在烈日下油亮发光,矫健的身姿看得人斗志昂扬。 其其格紧随其后,眼里妒意快要吞噬了她。余光瞥到远处一抹黄旗,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牵着缰绳钻进树林。 裴望卿咬紧牙关,他已开始回程,后面几乎看不见人影。 “长珂,好样的” 裴望卿低声夸赞,望着主台上越来越近的人影,眼里终于漏出笑意。 忽的,围栏出闪现一道白影,直冲他而来。 “裴望卿!” 少步大声喝道,望着闪到一旁的人影出了一身虚汗。 “这是...” 人群一片嘈杂,少步眉眼尽是戾气,暴怒道:“是谁将踏雪放出来的!” 一瞬间,人群翻涌,皆匍匐在地。 “天神莅临!护娜仁太平!” 卓娜愣在一旁,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骏马。 据娜仁史料记载,先祖曾以身组成城墙,抵御外敌入侵。在最惨烈的一场战役中,族民死伤无数,始可汗欲以身殉国,却突然从远处奔来十二匹骏马。 如天神降临,踏平敌军。 这才使得娜仁族民存活下来,此后,这十二匹战马便被奉为天神。 而像是感受到娜仁日渐安宁,十二战马相继离开,只有每年交配时,会在雪山留下后代。 踏雪则是少步从狼群里救回来的唯一一匹战马后代,少步遇见它时早已浑身是血,周边全是踩死的狼群。 战马从不后退,只会奋勇直前。 少步将其带了回来,救治完便放回雪山。但踏雪却经常转转悠悠下山,最爱吓唬族民。 少步无法,只好将它好生圈养起来,放在距离五十里外的草原。 没想到塔尔木胆敢将战马放出! 少步呼吸越来越重,望着一人一马对峙,不动声色的拿起一旁弓箭。
第十九章 == 战马天生桀骜,视万物为蝼蚁。 裴望卿一脸警惕望着面前白色骏马,心里暗道不好。这马像是对他不满,双眼正蔑视他,不屑的摆动马蹄。 这怕是一场硬仗。 裴望卿松下缰绳,意欲让踏雪看出自己毫无敌意。可长珂却无法控制身躯,根本不敢与其对视,胡乱摆着头节节后退。 “长珂” 裴望卿小声唤道,双手来回拉动缰绳,试图安抚。但战马气息过于强势,饶是他这个人都有些惧怕,何况是同类的马匹。 跑,即是输。 现在这个情形必定是塔尔木下的套,即便退赛能活下来,下一次谁又知会如何。 不如搏一搏。 裴望卿抬起头,平视踏雪。 这是驯马第一式,以眼神交汇,互相建立联系。 但战马何其容易驯服? 踏雪不屑瞥了一眼,马蹄越踏越快,鼻子热气胡乱喷洒。 这是进攻的前兆。 裴望卿眉头拧紧,快速平复呼吸,不着痕迹的解开缰绳。千钧一发之际,他翻身跃上踏雪,将绳索套住。 “去!” 裴望卿怒吼一声,左脚踹上长珂屁股,双臂抱住踏雪长颈,双腿紧紧夹住马肚。 踏雪顿时朝天奋啼一声,马身直立而起,试图甩下马背上的人。 “裴望卿!将腰挺起!”少步撑着围栏嘶吼道,转身立马吩咐卓娜,“快去将人群遣散!所有选秀人选全部撤离!” 面前形势大变,战马一族从未被人驯服过,所有人都在观望远处的一人一马。 这一次,裴望卿怕是九死一生。 裴望卿早就被踏雪颠的胃里翻涌,还好,刚刚缰绳已经套住,能稍稍控制它的动作。 裴望卿咬着牙,狠狠咽下喉咙里的酸胀,慢慢支起腰。 踏雪正原地打转,马蹄高高抬起又狠狠落下,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样下去体力迟早会被消耗殆尽。 “…踏…雪...” 裴望卿被颠的语无伦次,他的掌心早就因为缰绳勒出血痕,但还是空出几根手指来摸了摸踏雪的脖子。 而被唤名的踏雪还在不停甩着脖子,像是因为多了根缰绳而气恼。 “裴望卿!配合踏雪动作!” 少步咬牙喊了一声,说完立马闪到踏雪看不见的视线里。 马的听觉与视觉极其灵敏,他不能近身也不能大喊,不然早就过去救下这人。但现在事出从急,他也只能时不时提点一下。 果不其然,踏雪的步伐更加杂乱,来回踱步寻找声音来源。 裴望卿深深呼出一口气,掌心的汗水与鲜血夹杂,疼痛让他的脑袋还不至于那么晕。 对于有野性的马,必须要表现的比它更强硬才可驯服。 裴望卿听着少步的话照做,腰肢随着踏雪起伏,果然不再那么受累。 接下来便是让踏雪顺着缰绳的拉扯做出相应的动作。 裴望卿快速趴下摸了摸踏雪的脸颊,随后起身向左扯动缰绳。但踏雪显然不是普通的马匹,随着左边的缰绳被扯动,它却向右边转过头,仰起前蹄狂奔而起。 这一下令在场之人呼吸静止,裴望卿的体力快要耗尽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事实,若再驯服不了踏雪,最大的可能便是被踩踏而死。 可就在此刻,裴望卿还高高举起拳头,示意比赛继续。 少步一把拿起案台上的弓箭,面色冷峻。 卓娜立刻上前制止,咬牙急道:“可汗,踏雪是天神,不可!” “裴望卿快要死了!”少步红着眼,歇斯底里喊道。 这一刻,面前高大的男人脆弱到令人心颤。 卓娜被这一幕吓到有些失神,“可汗!是裴公子不愿放弃!” “裴公子完全可以自救!他为何在坚持,您还不知吗!” 刚刚情形,长珂已无法继续赛事。只需要退赛,他还有一线生机。 为何如此坚持? 少步强压心中酸涩,脑中回响起这人对自己说的话。 “可敦之位,我势在必得” 是张扬,是放肆,是裴望卿。 舌尖滑过上颚,少步握着弓箭的手没有松,也没有抬起。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奇迹,但直到黑云压下卷起狂风,却依旧没有任何身影。 少步脸色愈发平静,卓娜知晓,她已经无力阻拦。 此箭一出,再无可汗。 “哎!那是不是裴望卿!”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少步顿时一惊,上身已经倾斜出主台,望眼欲穿。 狂风卷起墨发,裴望卿的发冠早已不见,如瀑布般落在踏雪身上。 踏雪满脸不情愿,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抵触,只是扬着脑袋驰骋在草原上。 将才裴望卿将踏雪引去远处,周遭没有任何东西干扰,天地只剩他们一人一马。 他一遍遍抽手抚摸鬃毛,轻声唤着“踏雪”。待到踏雪适应他,更是将缰绳褪下。 没有了束缚,踏雪心情果真雀跃不少,不再抗拒马背上的人,反而用脸颊蹭着裴望卿的手。 裴望卿精疲力尽的扯了下唇角,沾满鲜血的手颤颤巍巍的抚顺踏雪的毛发。 “…踏雪” “…带我回去罢…” 周遭的欢呼声让裴望卿醒了神,纵使眼前再模糊,他也分辨得出主台上的男人。 两两相忘,如同那日生辰一般。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少步高高举起手挥舞,脸上终于漏出了笑。忽的,他瞳孔猛的一缩。 “裴望卿!” 其其格满脸得意的笑,回头瞥了一眼离她几里的裴望卿,猛的一甩马鞭。 她刚刚一直蹲守在树林里,原本是想趁乱拿得魁首,谁知少步居然遣散选秀的人选。 还好她聪明,没有选择出围。现在裴望卿还在继续,只要她现在钻出去,必能夺得魁首。到时候便说她的马匹受到踏雪惊吓,呆在树林里不敢出,直到刚刚才敢出现。 可敦之位,还是她的! “驾!” “其其格!快跑!” 周遭全是惊吓声,其其格不解回头。下一秒,厚重的马蹄从天而降。 “踏雪!” 裴望卿惊恐的抱住马头,转眼间,其其格已从马上落下,动弹几下没了声响。 狂风卷着长草发出呼啸声,凄厉悲惨。 裴望卿混沌睁开眼,望着躺在血泊里的女子,一时失神。 踏雪仰起脸,不屑的瞥了眼地上的场景,慢悠悠的驮着裴望卿往终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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