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安公主一袭雪青色宫装,容颜清丽庄严,她身后只跟着两个贴身婢女以及一个玄衣侍卫。 周燮越看那人越觉得面熟,直到侍女恭敬地将琅安公主迎入座后,那玄衣侍卫解开面罩,目光冷淡而又不失锐利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时,他才猛地一拍脑门,斛阳惯会察言观色,看周燮露出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又转头瞅见安澜君嵇阙回望过去的复杂眼神,个中情况便了然于胸。 他凑上前去,幸灾乐祸地对周燮说:“怎么样?宫宴结束后还找他打一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来之前忘记说明辽,“安澜君”的封号跟春秋时期的爵号类似,但是并不完全一样,本文的私设是属于臣子能够获得的最高的荣誉爵位,但并无任何实权,仅仅是一个封号。 第6章 饶是周燮胆大妄为,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北燕公主的护卫大打出手,只得悻悻地闭上嘴,但却时不时替嵇阙注意着骆长寄的动向,唯恐他又趁机找嵇阙麻烦。然而直到嵇晔,皇后并贵妃掐着点儿跨进嘉和殿的大门,骆长寄都安稳地站在琅安公主身后,神色悠然,似乎并没有挑事的打算。 待嵇晔同皇后落座后,嫣夫人同其他两位妃嫔亦在皇帝皇后的下首落座。宸妃和贵妃满脸容光焕发,嫣夫人则显得有些困倦,一手撑着头慢慢环视了大殿一圈,在嵇阙身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而嵇阙亦向她颔首示意,眼神中流露的尊敬不似伪装。 骆长寄凝视着两人之间无人在意的小动作,良久后嗤笑了一声。 盛大的宫宴正式拉开了序幕。嵇晔左手举起一盏缕金酒樽,右手微扶杯底,道:“今日乞巧,朕邀众爱卿携家眷入宫一起共赴佳节,为的便是一个团圆完满的美意。” 他转向上座的臻宁,抬杯示意:“北燕的琅安公主远道而来,不知近些日子可否招待备至,今日一杯薄酒,愿公主在此宾至如归。” 臻宁亦举杯回敬,说了两句漂亮的场面话,不露声色地从南虞的繁华到王城的气派一路褒奖了个遍,哄得嵇晔心花怒放,面子里子都熨帖。 钱措见这边客套完毕,拍了拍手,朗声道:“奏乐!” 丝竹声起,转轴拨弦间,流转出一曲缠绵的相思调。庭院步障内,两列红衣舞女执扇掩面,脚下如凌波微步,轻盈地仿佛踏着云彩行进。 这是宫中传统的乞巧节目,几乎每一年都会有宫中舞姬排练出新的舞曲供皇家观赏。情节无外乎同传说中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有关。嵇阙本人并不懂得欣赏舞蹈,但就今日彭侍郎眉飞色舞的模样来看,想必这一场众人心知肚明的所谓的“献舞”,必然会甚得嵇晔心意。 斛阳悄悄往四周看了眼,捅了捅周燮的胳膊:“中书令还有吕谌那几个似乎今日都没来啊。” 嵇阙给自己倒了杯梅子酿,心知这几个老家伙三不五时便会以避嫌的名义拒绝出席一些宫中的宴席,仿佛这样便可以将自己同清正画上等号,而并非趋炎附势之辈。 出席宫宴的文武官员大多同礼仪外交等官职挂钩,而这些官职又往往很难得到升迁的机会。好比管理尚食局,殿前司等部门的门下省,文德帝年间也是同御史台,中书省并成为三司的宪台之一。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都察院代替了御史台,门下省中同政务挂钩的公务皆被六部瓜分了个干净,就连撰拟诏诰御批公文也有文渊阁的大学士负责。门下省虽说管理着宫中的众多侍从官职,但到底不如中书省和六部来得权势滔天。 倘若彭怀远真能通过这一场宫宴打个漂亮的翻身仗,门下省大约也会多些话语权。然而就彭怀远和霍柏龄之间来往的密切程度,这所谓的话语权不可能不经过中书令大人的检阅。 这种事情,彭怀远自己未必想不到,然而看上去比起被霍柏龄牵着鼻子走,他更不愿意窝在式微的门下省半辈子。 思及至此,嵇阙大致也能猜到他的计划,视线移到彭怀远身旁的彭衙内,眉头紧锁正襟危坐的样子,眼神时不时朝台上乱瞅。 嵇阙微微皱了皱眉,只觉这涌动在歌舞升平下的暗流似乎要跳出原本安稳封锁的闸门,随着欲来的山雨演变成汹涌的浪潮,而这一切,他尚且无知无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丝竹声如流水潺潺,红衣舞女们逐渐围成一圈,在一阵步伐的交接后,两条水袖从中挥洒而出,一蜜合色衣裙的高挑女子盈盈直立,乌发红唇,云鬟雾鬓,就连见惯美人无数的嵇晔拿着酒杯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身姿宛若惊鸿,倒真像是那天上的织女踏着鹊桥赶来同自己心爱的男子相会。 自那两条水袖在大殿中央绽放时,靠近殿门的角落处,桂三通手中的酒樽失手掉落,澄澈的酒液浸湿了他的外衣。 而此时的他全然顾不上整洁礼仪,只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明明早该死在红栀楼那一夜的女人。 他还记得那女人的尸体上遍布着短时间不可能消下去的青紫瘢痕,而她舞动时露出的皓臂上却干干净净地不留一丝痕迹,两条闭不上的废腿此刻正如游龙般灵活矫健地跳动。 那怎么可能是红栀楼的将离,无非是彭衙内煞费苦心找来填补空缺一个容貌相似的赝品罢了! 桂三通目光如刀地扫向彭衙内。彭衙内默默地咬住自己的拳头,心中暗道:奶奶的,他不过是要手下人找个同将离有五分相似容貌的舞姬来凑数,但谁能想到直接给找了个将离再世来! 这下倒是给自己行了方便,连借口都不必找,就只当那天床上死去的女人是自己白日中的一场幻梦罢了。 待将离一曲舞毕,众人掌声雷动,其中自然是彭怀远鼓得最为带劲。嵇晔觑着眼看向彭怀远,又瞥向垂头静立的将离,开口道:“抬起头来。” 将离缓缓抬起头,目光平视,嵇晔用掂量的眼神上下看了个遍,他还没开口,反而是皇后笑吟吟地道: “未曾想到,红栀楼的姑娘们都有这样的才情,昔年赵飞燕作掌上舞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吧。” 贵妃曾与彭家结亲,认真算起来贵妃娘娘尚要唤彭怀远一声叔伯,见将离貌美又无家世背景,料想是个好掌控的,往后定然能助她同皇后分庭抗礼,也不甘寂寞地说: “倘若日后宫中还能看见将离妹妹这般动人的舞姿,那自然是极好的。” 嫣夫人出神地看向将离和围在她身旁的一圈舞女,却始终闭口不言。 两位娘娘都表露出了对将离的接纳之意。也就是说,只要嵇晔一点头,此事便算是一锤定音了。 桂三通坐在角落中,整个人气得火烧火燎。他万万没想到仅仅三天的时间,原本稳稳栽赃给彭衙内的欺君之罪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化解。 他这两天在房中苦思冥想,突然灵光一现,这次虽说是个意外,但常言道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何不利用这次机会让彭家被治罪,从而让自己进一步获得陛下的信任? 桂三通红着眼睛死盯着那大殿中央的绝色女子,意识到自己不能轻易放过这次的机会,否则当彭衙内事后缓过劲儿来,势必会猜到当日跟他一同饮酒作乐的自己才是始作俑者!届时他便错过了扳倒彭家的最佳时机。 他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同陪在自己身旁的侍妾耳语几句。 “皇上,臣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嵇晔在王座上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心不在焉地道:“讲来。” “将离姑娘色艺双全,若能得皇上垂青自然是皆大欢喜,臣府上的芸儿同样是舞姿精绝,不如让她和将离姑娘同舞一曲,大家同乐,如何啊!” 看在是节日的份上,嵇晔也不便责怪桂三通的僭越之举,于是颔首同意。 芸儿提着裙摆走到了将离身边,亲热地挽过将离的臂膀道:“姐姐好生美貌,便是天上的织女下凡也比你不过呢!” 她面儿上笑意盈盈,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了将离的后脖颈。方才桂三通同她交待时曾说,原本的将离的后脖颈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倘若那里没有痣,那便可确认是滥竽充数。 将离并没有发现她的举动。芸儿回过身,朝桂三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桂三通哼笑出声。他早知此人并非真正将离,如今验证猜测,他刚好趁着芸儿上台献舞,找机会将这个将离的真面目当着众人的面揭穿,让彭怀远颜面扫地! 丝竹声又起,二人开始随着乐声起舞,桂三通猛地给自己灌了几杯酒下肚,还特地往身上倒了些酒水,刻意营造出一种酩酊大醉的模样,如此一来,哪怕他接下来做出什么越矩的举动,皇上心中不悦也最多判他个罚俸思过。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痴傻的呵笑了两声,喊道:“芸儿,我同你一起!”便揽过了芸儿的腰身,模仿着她的动作,像模像样地扭身抬臂。台下同僚们被他逗得乐不可支,纷纷道:“老桂啊,快下来吧!你哪儿会跳舞啊!” “就是啊老桂,别丢人现眼啦,小心肥膘都被甩出去砸到人!” 众多文官三杯酒下肚似乎也将那些礼节纲常抛却脑后,众人嘻嘻笑着却没一个对他当众跳起舞来的事有何异议。桂三通放下心来,乐呵呵地越过了芸儿,假装不经意间凑到了将离身边。准备伺机行动。 骆长寄凝视着现世宝一般的桂三通,笑了一声,侧过头去对臻宁说了句什么。 突然,将离的步伐僵在了原地,手臂亦怪异地停滞在了半空,而此时她背对着王座,同桂三通不过咫尺之遥,她突然扑倒在了桂三通的怀里,痛苦地身子近乎蜷曲,仿佛是被人捏住了喉咙一般断断续续地道:“桂…大人…你作甚要…” 她张大嘴,眼神中的神采也在慢慢地消散,下一刻她便软倒在桂三通身下不省人事。 丝竹声戛然而止。 众人还没从方才的舞乐中清醒过来,见状愣怔当场,不知从何处有人如梦初醒般大叫了一声:“他手里有刀!” 大殿内犹如被一盆凉水泼了个透凉,藏在暗处的禁军纷纷现身整齐划一地拔出刀来,雪亮刀锋倒映银灯朱栏,方才旖旎而又轻慢的氛围好像皆被人一刀斩于剑下不复存在,空余众文官瑟瑟发抖不知发生了何事。 彭怀远目瞪口呆想要上前,却被彭衙内用胳膊挡住。彭衙内紧紧咬住牙,四处搜索前日里那个给自己建议的名为戚月的男人,然而场面混乱人头攒动,左看右看都是熟悉面孔。 禁军统领谈壑敏捷地闪到殿内,将刀刃抵住桂三通肥厚的脖颈,冷冷道:“桂侍郎,携刀赴宴刺杀舞姬,意欲何为!” 且不说持刀上殿本是大忌,这刺死的还是即将成为皇上后妃的女人,自然就同别的舞姬不同。嵇晔的脸色更是比锅底还黑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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