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说是闯,像是深埋在暗处,被忽略忘记了好久的宝盒,偶然间让自己给找到了。 那些画面让顾羡之感到惊异,里面一幕一幕都有大人的身影,仿佛他们二人从很早之前便已经相识。 再加上自己被抓时,宋云衔莫名其妙的话,顾羡之清楚的知道,这一切一定不简单。 于是身体初初恢复,他便跟师父追问了这一切,后者明显不肯吐露,却架不住顾羡之近乎蛮横的固执,以死相逼威胁他开口。 最后真相大白,自己并非顾羡之,只是记忆被封,错为听信了师父的话。可笑的是师父不仅骗了自己,还骗了大人。 原来封锁记忆的银针可以完整取出,并非他从前跟大人所说的那样,只要取出,自己便会毙命。 “羡之……我是有私心的,朝堂诡谲多变,官员心思不善,人人为己。我还是怕……怕你会同知阅他们一样,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虽是如此说,可曲靖安依旧愧疚难当,几乎不敢看床上顾羡之的脸,“所以我骗了他,可我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似是哀婉,一瞬沧桑许多,“我没想到他竟可以为了救你,舍弃自己的命。如今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银针我会替你取出,不日你便会恢复记忆,只是取出银针后,你这身体……恐怕会大不如前。” 面对他的剖白,顾羡之表现得没有多么愤懑,但这样的平静,对曲靖安来说反而更为残忍。 “取针吧。”他淡淡地说。 封锁记忆的银针被引动,取出的一瞬,顾羡之没忍住胸前翻腾汹涌的血气,呕出口血来。 剧痛之下,随之袭来的是宛若飓风般回溯的记忆,刮得心脏都在发疼,身体各处,甚至肌肤都在叫嚣着思念与痛苦。 从初见到相识,相恋。 少时便倾心了,那夜见到了泼天的大雪,闹着要出门,不曾想后来却迷了路。 孤独害怕,快要哭出来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浑身带着光的人忽然就出现了。 是从未见过的漂亮,把幼小的人儿看得呆了,话也温柔,靠近时有好闻的气息,趴在他怀里时也很温暖。 喜欢。 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了,很喜欢这个人,想要一直趴在他的怀里,听他欢快的笑声,闻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感受源自他的温暖。 后来也确实拥有了,可却因为自己当时的无能,最终失去了。 回想起一切的顾羡之泪如雨下,那些忘却的回忆里,林淮安曾经历过的苦,是那时痴傻的自己无法理解的,却是现在的自己可以感同身受的。 那一瞬心脏都在痛,痛到呼吸发窒,恨不能随他一起离去。于是摸过桌旁的发簪,毫不犹豫地刺向胸口,利器破开皮肉的感觉并不难受,反而无比解脱。 腥热的血液涌出,染红了手指,想要刺入更深,直接了却这残命,却被人用力挥开手。 “顾羡之!你的命是他换来的!我不允许你这么糟蹋!” 一拳挟着劲风袭来,瞬间脑袋被打偏到一侧,火辣辣的痛。听着那怒气滔天的话,顾羡之愣愣转过头,对上孟钰涨红的双眸,呆呆点头。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滴答一声,不知何时水已经变凉了,氤氲着的热气全数消散,徒余渐渐袭入肌肤中的凉。 面上湿润一片,视物都不甚清晰,顾羡之抹开脸上的泪,喃喃低语,荡开一片悲伤,“淮安……我好想你。” 收拾打理好一切,顾羡之推门而出,同一时刻,孟钰也推开了门,二人在门前对视,默契地都没有开口。 此刻已近深夜,大堂里烛火明灭,空空荡荡的,已没有人在吃饭。二人走过长廊,忽听极轻的脚步声,循声看过去。 正有两人走下木梯,皆披了玄色斗篷,看不清面孔,但身形明显是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好似醉酒,脑袋无力地歪倒在另一人的怀中,连脚步都踉跄着,像是被强行带下了楼。 顾羡之扶定栏杆,向下垂眸,扫过二人的身形,眉头瞬间蹙紧。 “怎么?”孟钰注意到,神色跟着一紧,也仔细地盯着二人。 顾羡之没做回应,扶在木栏杆上的手却逐渐收紧,绷着股子劲儿,目光不离走过大堂的两人。 冷风顺着门缝偷入,扇动着烛火,明明灭灭,把两道人影拉得很长,却因为带着兜帽,遮住了底下的面容。 眼看着两人已走到了门口,顾羡之心里的预感愈发强烈,当即松开栏杆,快步朝木梯行去。 孟钰不及反应,迟一步跟上。 行在长廊上,顾羡之的目光始终不离二人的身影,彼时底下的二人也已走到了门口,好似感应到楼上的动静,一瞬加快了推门的动作。 风声呼啸着卷入,吹动薄弱的兜帽,露出底下人的侧颜及毫无血色的薄唇。 那一瞬,顾羡之呼吸停顿,血丝爬过双眸,死死盯着兜帽翻飞下的那张脸,全身血液也都凝滞住了。 稍慢一步的孟钰同样瞪大了双眼,于嚎叫的风声中开口,声音发涩,惊疑不定,“那是……淮安?” 话音落,眼前的人突然身形一动,如矫健的猎豹,按着栏杆,径直翻越下去,衣袍在空中猎猎翻飞。 孟钰看得瞠目结舌,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无法言出。 这时门边的人匆匆回首,眼见此情此景,当即使劲一推门,环着怀中人往外跑去。 “放开他!” 刚刚落定在地的顾羡之目眦尽裂,瞪红了眼,双腿传来断骨般的痛楚,他全然不觉,勉强站稳后,便朝二人追去。 追到门口,只听“驾”一声,马鞭破空挥动,“唰”地急响,马儿吃痛,立刻撩蹄奔走,带着身后的马车也晃晃悠悠地远去。 顾羡之踉跄着奔向前要追,伸出手却差了一步,扑了个空,只余刮骨般的风在肌肤上吹过。 “顾羡之!”孟钰急匆匆脱门而出,只瞧见已然奔走离开的马车背影。 追是追不上了,他几步走到顾羡之的身侧,刚启唇要问,便听他恶狠狠地开口,“找死,他们找死!” “大人,怎么回事?”同行的人听到动静也追了出来,望见远去的马车,不由问道,“马车上坐着的是—” “逃犯宋云衔。”顾羡之摆开扶着自己的手,干脆利索地说明了情况,“追!一定要追上他们!”随即直奔马厩而去。 “是!”身后几人领命。 顾羡之牵过马,脚踩镫子,翻身便上了马,调转马头之时,缰绳被孟钰抓住,“淮安也在马车上?”他急急问。 “刚才那两人之中有一个就是淮安。”顾羡之使力一扯,将缰绳从他手中拽出。 垂眼间,杀气毕露,“所以他们找死。” 说罢,不再停留一分,顾羡之重“呵”一声,夹着马背一使劲,便驭马追了过去。 孟钰眉间凛然,也跟着上了马。 劲风刮骨,衣袍被吹得翻飞,马蹄声阵阵,踏破寂静的夜色,惊动林中一群飞鸟,仿若地动天惊。 等声息逐渐平静消失,大堂内一直躲在柜台后的掌柜悄没声地站起,抚过胸口,心有余悸地喘气,“这几位可真是吓人。” 身后的小二也跟着后怕道:“是啊,看起来是帮亡命徒,不过他们又说要追逃犯,难不成他们是当兵的?” “跟咱们没关系。”掌柜摇摇头,拭过额上的冷汗,声音小了些,“别管逃犯还是官兵,咱们只要做好生意就行了。” 想到什么,他又问,“对了,楼上其他的客人怎么样了?” 话音落,却无人回应,掌柜擦汗的手一顿,慢慢回头看去,脸上猛地一热,被泼洒了什么般,伴着重重的惺气。 再睁眼,眼前一片血红,而刚还跟他说话的人此刻已经瞪大了眼,惊恐不已,喉咙处被只长剑贯穿,剑尖染血,泛起骇人的寒光。 掌柜瞳孔猛缩,双膝发软,瞬间倒在了地上。 昏暗的光线下小二的身体也逐渐瘫软坠地,显出站在他身后的人,手中长剑一挥,冷光在眸中闪过,刹那间洒落大片血珠。 这时楼上突然传来声音,似冤鬼般沙哑,令人头皮发麻。 “都杀了,一个不留。”
第一百二十九章 伴着凄厉的惨叫声,宋云衔转身进屋,月白色的下摆荡过地面,到了床前。 床上的人阖着眼一无所觉,并未被这些所打扰到,宋云衔走过去,双臂从他臂下膝下环过,直起身,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人给抱了起来。 他望着那张如纸般苍白的面容,低垂脑袋,轻蹭了蹭那人的侧脸,“淮安,别怕,我马上就带你走,这地方实在危险。” “主子,已收拾妥当,没有留下活口。”背后响起恭敬的话音,宋云衔抱着人转身,目光阴鸷,“已经将他们都引走了?”嗓音冰冷,毫无感情。 说话的人把脑袋埋得更低,“是,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宋云衔没再说话,一步步走近,错过他的身子走了出去。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回荡,堂内立着的人听到动静当即垂下脑袋不敢多看。 他们皆单手持剑,剑刃血红,身边还横陈着几具尸首,死状惨烈。有的被一剑穿心,有的则是被砍断了脖颈,仅剩下一丝丝的皮肉还连在上面。 地上湿哒哒一片,尽是血水,宋云衔抱着人,不觉间眉头已然拧紧,反手将怀中人的鼻子遮住,似是怕他被这滔天的血气所惊到。 绕过尸首,走到干净地方,宋云衔冷瞥堂内众人,“做事干净些,下次再弄得味道这般大,我要你们的脑袋。” 一时间堂内几人都不由抖了抖身体,直到有人出言回应,宋云衔才没有再发难,抱着怀中人往门口走去。 门边候着的人当即上前开门,“主子,马车已经—” 一只利剑突然从门缝中刺来,瞬间洞穿了说话人的喉咙,喷出的鲜血洗红了雪亮的剑刃,也溅过整扇门。 剑刃寸寸后撤,那人捂着喉咙,鲜血不断涌出,淅淅沥沥从指缝间溢出,他咯咯几声,嗓音被鲜血堵住,紧接着便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宋云衔眯起眼,神情冷肃,身后的护卫立马持剑上前,将他和怀中人护在身后,盯着那扇溅血的门,严阵以待。 忽而风鸣,席卷而过,吹得整间客馆都在发颤,持剑的护卫紧张地收拢五指,喉头滚动。 紧闭着的门扉突然打开,阵阵烈风卷进,瞬间迷住了双眼,最前面的几个侍卫不敌烈风,偏着头避躲。 也就在这时,清脆的几声剑鸣,“铮”地与大股劲风相撞,寒光凛凛,破空刺来。前面几人还不及看清剑在何处,那泼天的寒意已至身前,一刹破开皮肉。 只一瞬,砰砰倒地声迭起,护卫在宋云衔身前的人消失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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