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透过帘隙望见车外倒退的街景,皆隐在凉薄的雾后。 却想起那日也是听戏回家,白老板抱着四爷一步一步,从容地走向街心。 他本以为,那便是感情最好的模样。 ----
第12章 折十二 城东有个清风倚,城西有个皓月满 入冬已半,四爷的脸才迎来转机。 从前听过他唱戏的一位老爷,是个出塞走商的,冬里回了家乡,还想来听一场戏,却只听人说四爷已不唱了。几番打听,了解到原委。于是托人来请见一面,在城中醉霄酒楼套阁中将药亲递给 四爷。 据说是一种边塞奇药,他也是无意中求得,十分珍贵。 服后果真神效,到开春时便只剩道浅痕,远看竟似新生一般地白皙莹润。 可白老板却并不高兴。 见四爷那脸日渐一日光洁起来,他反倒吃了火药般,抓心挠肝烦闷不安。有回吃醉了酒,直冲过 来将四爷抵在墙头,命令道:“我不准你再用!” 当时侍候那小子受了惊,即刻扑过来要劝,竟让他一把掀翻。 四爷抓住他的腕子,扬起头,死死盯住他:“你疯了!” 同当初定情时一样的言语,只是此刻竟没有丝毫甜蜜意思。 白老板是当真醉疯了,掐牢四爷的下颌,虎一般欺身来:“你倒说那人是谁?平白无故的,为何要给你药!我求遍了整个萋州也治不好的病,你与他何种交情,竟让你白遂了心意?” 「啪」的一声清响!四爷扬手给了他一个极重的耳光! “你当我是你么?!” 白老板立时给掴懵了,愣怔着没了动作。 缓过劲来松垂了手,入魔般又是苦笑又是倒退,连声道:“好!好!平日里你不说,心上却总记着!你自然不是我,你是天上的仙君人间的锦绣,你钟情不渝,我始乱终弃,我只是个烂泥滩里的混蛋头子!呵,你自然不是我……” 又是掀桌翻椅又是砸壶摔盏,闹腾半宿,末了,仍不肯离去,却是摔门进了房内自去哭睡了,嘴里还念念有词,「你明知那并非我本意」「你明知那并非我本意」…真是没长全的小孩样。 天光暗昧中,四爷独身坐了好久,发呆似的看着一庭树桠拔节的新芽,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等到四更声敲过,才惊觉寒冷,紧了紧衣裳,吩咐收了烂摊子,回房将浑圆的小药瓷瓶扔进箱底。 次日清早,白老板先醒了,翻身下床,却在屋中翻翻找找,找出那药来,又给尚熟睡的四爷抹上。像忘了前夜发生什么似的。 ----
第13章 折十三 城东有个清风倚,城西有个皓月满 夜色昏暝,两架马车停在白府后院前。 同楚少爷道过谢,少年提一盏小灯,便引了四爷回府中。 绕过小花园的竹林,远远却见他们院中亮着烛光。才知道是白老板来了。 方一进门,白老板迎上来,热切道:“眉书,我今日学了两指琴,旁人说还不错,弹给你听听。” 眼眉飞扬,很是喜悦的样子。 四爷随手将防寒的薄斗篷解下,递了他,白老板默契地接过,问道:“今日这戏如何?去了这样久,想是还不错吧?” 四爷淡淡点头:“是不错。” 再来往几句,便不再多言了,四爷斜倚椅中,支着头,借烛光看白老板在琴案前坐定,先随手拨了拨,试音。接着嘴里念叨着指法,边回忆边一下一下捻弦。 好好的一首曲子,愣给他一个音一个音地割了稀碎,连调也难听得出来。 可见那些夸他弹得不错的人,当真是几个没走心的。 烛下白老板翘着指,神态极其认真专注,一按一挑都生怕出错,不时还抬头来朝这边笑笑。那灯映亮的一片,是一双修长却笨拙的男子的手,衬在细白的琴弦上,似乎连青绿的血管也分明可见。 看他的手,四爷却目光微散,出了神,眼前又浮现出那水蓝衣的身影。 他想:“他今日如此高兴,是与哪位公子调笑过?又是谁偎在他怀里,琴心相挑,教他记这首曲儿呢?” 想也是白想。 总归如今白老板是坐他眼前,弹的这音虽起伏断续、委绝难辨,却也终归是弹给他听。 一阵风幽幽自窗隙钻入,拨惹得烛火微微跃动,那银红的残烛默然滚出一颗泪来,淌进浅水的台碗里。 白老板说,后几日忙些,大约会出城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叫若在家中寻不见他,不要担忧。 四爷听了只点头答:“好。” ----
第14章 折十四 城东有个清风倚,城西有个皓月满 听闻前院里那新夫人有了身孕。 新夫人是城东苏家的,祖上原做了知县,长兄在洱州拥着一大笔买卖,知根知底,也算门当户对。 刚入门时,四爷同她也是打过照面的。 就是新雪后不久,庭里美人树的秃枝上节节还挂着水珠子,到处都透着湿冴冴的水气。四爷正临窗写一幅字,跟扫院的小侍说,若是看到哪处梅花开了,记得买几枝回来。 新夫人探头探脑地,从月亮门外偷偷朝里望。见了四爷头一眼,神色一亮,有些惊艳。再一眼,见了那道疤。似很惊讶般捂了嘴,回头去跟身旁的小丫环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得神情之间很是惋惜。 再有一回就是春后了,那段日子白老板跟老爷夫人置气,日胜一日地胡来,伙同一众纨绔子弟,成天花街楼馆地泡着,常不着家。 许是闲来无聊了,想着找个人消遣?总之这少夫人又想起了四爷来。 她头次踏进小庭,带了一大扎春花。见了四爷就把花塞他怀里,明眸弯弯,娇俏笑道:“外面花开得好极了,你怎的老也不出门看看?” 那花红的白的粉的,鲜妍可爱,开得甚好。 四爷手指动了动,抚抚花瓣,不解地注视眼前这人。 她还好年轻,十六七岁吧?雪肤如脂,皓齿樱唇,正是花一般的年纪,青春美好的小姑娘,却梳了髻绾了发,嫁到别家来为人妇,遇上个不成器的夫君。多让人怜惜。 四爷将花收下,好生插进自编的竹壶中,请她进屋里来。 小苏夫人着一身明丽的淡黄裙,像只活泼的雀鸟般,好奇地打量屋子里,望望床帐,摸摸桌椅,还自推了窗探头瞧瞧庭外,感叹道:“你这屋子的摆设跟我住那间好像,是不是府里头所有屋子都一个模样?” 四爷说:“巧合吧。” 她又拣起窗前案上那幅练笔的纸,左看右看,问:“你会画画?这画的是什么?” 四爷看看,说:“这是字,练字,叫飞白。” 见她迷迷糊糊地仍旧疑惑,好性子地解释:“是书法中一种笔法,传说起源于东晋,下笔若刀削,行墨如剑气,敛锋收尾,丝丝露白,如同枯笔所写,煞是好看。” 听了,小苏夫人仍是摇头,莞然笑道:“书法我是不懂,就觉着你做出来跟画儿一样,漂亮!” 四爷低头,含了浅浅一丝笑意,将沏好的茶放在桌沿。 “对啦!我还给你带了个礼物。” 像忽然想起,她转头去小丫环身上一通找,掏出个碧色荷叶纹的莹润瓷罐,手心上摊开: “香雪阁的上等好货!我寻思着你脸上疤是去了,可那痕一时半会儿却消不了的,用这胭脂往上 一遮,保管没人发现!” 说罢一笑,自以为是绝妙的主意。 四爷见她这派天真,不禁失笑:“哪有男人平白无故抹胭脂的?” “可我见那小倌馆里个个不都是油头粉面,擦脂抹…呀!”说到一半,她惊觉失言,抬袖忽掩了 口,水灵灵的眼眸一转,暗瞧过来一眼,不再说话了。 这天他们下了半日棋,小苏夫人硬拉着四爷教学,四爷本也不精,却回回能杀得她顾之不及,可见是个真没有底子的。 那胭脂的事儿,四爷原不计较,可她到最后也没再提起。 窗轩外,春日暖阳和煦地哺着新绿,晴空高朗,鼓着腮蹙眉执棋的小苏夫人近在眼前,如春末枝头的石榴花一般,火红而明亮。 便想起小花园里确有一树石榴,若是过些时日开了花,不知是怎样一派美丽? ----
第15章 折十五 城东有个清风倚,城西有个皓月满 凉意袭来,秋里最后一丝高旷也荡然无存。寒风晦暗,刮着庭里美人树瑟瑟地抖,不日凄凉的花叶便残了一地。 白老板外出远谈已有些日头,这天四爷正领着少年捡残花,黑瀑般的发倾身而落,修长瓷白的指尖捻了殷红一只花盏,那颜色,似比他的红袖还要深上几分。 这时前院那小厮又来门前,支头支脑地问四爷安,道:“楚家小少爷遣人赠了礼来,专让送到四爷庭中。” 回头瞧,果然手捧着一方靛蓝的锦盒,盒上还留了一封信。 四爷接过来,先读了信。 少年还纳闷是什么礼,只见四爷随手将信放下,解开扣上机巧,便将盒盖子打开来。 原来是一副珐琅的茶盏,总共四只嵌在黄缎间,皆是蓝紫的彩底,绘了花鸟鱼虫,颇为精致。好看倒是好看,但这年头,珐琅也非是什么稀奇了不得的玩意儿,茶盏也比不得那些做工繁复的物件,怎的还这般起心上意地送来? 正暗自腹诽,只听四爷喃喃道:“是瓷胎。” 瞥眼但见信纸上落得一两句: ……家父去广州府,偶得了一干珐琅器物……便想起四爷好茶,借花献佛。想来这盏子沤茶再好不过,能成全在四爷手中,也算它修来的福分。 啧,原是如此珍贵的!现在再一看那几只盏,就觉出好来,盏面上那些花纹案样,竟也似更精细奇巧了! 四爷叹了口气,回绝不得,只能好生收起,却一次也不见他用过。 再过了一段日子,楚少爷又上门来邀看戏,坐席间四爷先是表了谢意,实言礼物之贵重不敢承受,位微人卑,枉费了少爷惦念。 言下之意,最好别再出此举动了。 而楚少爷笑笑,不置可否,半挑眉继续看戏。 花腔吐华间,让人想起前回冯家班昧暗的楼里,四爷扭头问他叫什么名字。 楚少爷答:“那您可得记好了。” “——楚宿,字微之。” 微之。荧荧庚星,一梦微之。 四爷在心底沉吟一番。似一夜烦雨渐渐平息,似狂风缭乱的心绪渐渐隐止。于是暗自点点头,听来是不错的名字。 ----
第16章 折十六 城东有个清风倚,城西有个皓月满 望月楼班子闭了着实没人想到。 “你算算,四爷还唱时,那可是风头无两,萋州城中它一家独大。近些的楼里月场周场,远些的王公宅宴,说起这戏来,谁不头一份儿想到他?那些个后来的什么冯家班李家班,搁在当时,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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