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逍遥没说话也没有一点做出解释的意思,一如既往地像片影子一样安静。 桃山上的日子枯燥乏味,从早到晚只做一件事,就是练武。他在每日的挥汗如雨中,心中所思所念还是只有一人。 他总能在各种地方听见他哥哥的名字,或是在食室里,又或是众人大汗淋漓暂时歇息的树下。 又一次练完剑众人聚拢在树荫下歇息,他又听见了这帮人谈论起林逍影,听着他们说林逍影武学天赋如何之高,性格是如何的好,听着听着他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他在哪?” 这是他上山后第一次主动和人说话,大家都有些惊讶,惊讶过后便替他解答了。 “三师兄和大师兄下山去了,一月后才回来。” 有人探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还没见过三师兄吧?你见了一定也会喜欢他的,桃山所有师兄弟没有人不喜欢他。” 林逍遥木着脸没说话,众人见他又开始一声不响也不在意,只扭过头去换了个话题。 一月后,他终于见到了外出归来的林逍影。 那一天桃山前所未有的热闹,几乎所有的人都赶到山门去迎他。 林逍遥被人群挤在最外围,垫高了脚想看被人群包围的林逍影,无奈只能在一片黑色的脑袋里看到他哥一点侧脸。 就如那天那人所说的,桃山所有师兄弟没有人不喜欢他,林逍影回来后的一整个白天他都没有机会见到林逍影,更遑论独处,只能远远地看着那抹被人群簇拥的身影。 入夜后,他靠墙睡在床铺的最里侧,着了魔似的,眼前不断晃过白日里曾隔着人群远远看见的那点白皙皮肤。 染着情欲色彩的遐想在黑暗中如一只辛勤的蜘蛛,不断交织开一片蛛网,从那点白皙的皮肤延伸而开的,赤裸的林逍影就躺在那片蛛网上。 他在黑暗中,在同一室其他师兄弟熟睡的鼾声里,将他哥哥林逍影拆吞入腹,双手挂上了某种腥檀的液体后才心满意足地入睡。 他渴望将林逍影据为己有却一筹莫展。 在亲眼看见林逍影身侧从未断开过的人群后更是日渐感到焦虑,这种焦虑在他撞破了林逍影和大师兄亲热时,达到了顶峰。 那藏身在夜里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中,沉浸在唇舌交缠中的二人听见动静才慢吞吞地分开,唇边拉开的银丝无声渲染某种淫/靡。 林逍遥对上了二人不满的视线。 他看见大师兄侧开头,低声说了句“你处理。”便离开了。 林逍影看着也不怎么高兴,眯了眯漂亮的眸子,“你怎么在这里?” 林逍遥有些无措,他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怎么会在桃山还是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可他还没开口回答,林逍影便有些厌烦地道:“随便吧,什么不该说什么该说你心里应该清楚。”说完便转身追着大师兄离开的方向。 林逍遥站在已无一人的角落里,久久没有动弹。 那晚之后他陷入了更深的焦虑,求而不得的痛苦日夜折磨着他,他看不到一点希望,来到桃山的意义也变得空茫。 半年后,为了办妥师傅交代的事情,他和他哥还有大师兄三人一起下了山。 三人之行因着另一人的沉默变得像是只有两个人。 大师兄岑静是知晓他们关系的,行在路上时每每看见这兄弟俩天差地别的相貌和性格,总会疑惑地问一句,“你们真是一个娘生的?” 林逍影从不否认,不管被问几次都坦然回答,“对啊。” 他的不回避让林逍遥的心里生出些许慰藉,但很快这点慰藉又会因为这两人不避开自己的亲密举动烟消云散。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哥不回避是因为不在意。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会因为自己有个平凡无奇甚至是木讷的弟弟而感到羞耻。 林逍遥自己一时都品不出,林逍影对自己的态度是不在意更让他来得难过还是羞耻来得更难过。 现实没给他太多可以细品的时间。 三人办完师傅交代的事情打道回府的路上,因林逍影在歇脚的客栈,将一出言调戏他的男人打至半残而酿制大祸。 而那出言不逊,甚至欲上手轻薄林逍影的男人是西南毒王裘池晏唯一的孙子。 林逍影将他唯一的孙子打至半残,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回桃山的一路,三人光是为了躲开裘池晏派来截杀的人就已是筋疲力尽,岑静甚至为救林逍影而死,没能活着回到桃山。 避开一路凶险的兄弟二人好不容易回到桃山,看见的却是横尸遍野,血染桃树。 整座桃山被血洗了,连养在后山的那只狗都没能逃过一劫。 裘池晏震怒下的报复又快又狠,在林逍影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杀光了他身边的人,连他远在故乡的爹娘都没有放过。 林家上下二十几口人悉数被杀,祖宅更是在火中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架子。 林逍影和林逍遥拼了命回到故乡,看到就是烧得漆黑的梁木。 比起悲愤的林逍影,林逍遥望着那片焦黑心里却生不出丝毫难过,他心底甚至生出一点隐约的愉悦,都死了,他哥哥身边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一条本没有任何光芒,名为占有林逍影的路因接连发生的变故出现了一点微弱得像萤火的光。 而裘池晏的报复却远没有结束,追杀的人很快便赶来了。 兄弟二人就此离开故乡,踏上逃亡之路。 林逍影满心想着报仇,林逍遥满心想着他。 两人东躲西藏半年后,林逍影不慎身中奇毒,浑身上下长满了毒疮脓包。 裘池晏心肠歹毒,以他的本事杀掉林家兄弟根本轻而易举,可他偏是不这么做,就派人猫捉老鼠似地撵着他们跑,用不致命的毒折磨林逍影。 奇毒彻底击垮了林逍影,他变得歇斯底里,像老鼠一样躲着光,再炎热的天里也用厚厚的衣服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寸皮肤。 林逍遥坐在根本无法遮蔽任何东西的门外,身后破得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屋子角落就蜷缩着林逍影。 他的手臂支在膝盖上托着腮帮子,盯着虚空一点坐了许久后才站起身,穿过破门在清冷的月下走进屋子,走向角落那团黑影。 那一晚他得偿所愿,以渡来一身毒疮脓包为代价,与他哥哥共赴巫山云雨。 林逍遥在那晚后不止一次回想,即使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他也没有后悔,因为在那之后林逍影对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见到了一个此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林逍影,他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厌烦,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丝毫的不耐,像个温柔至极的情人。 他甚至带着他去寻了传闻精通医术可解天下奇毒的云隐寺归虚大师。 就在林逍遥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林逍影时,他被留下了。 林逍影将他留在了云隐寺,孤身一人下山去找裘池晏报仇。 他本想跟着一起去的,但他哥对他说,“乖,你留在这里,事成后我会回来接你。”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乖字,还是因为那句我会回来接你,他听话地留下了,留在云隐寺解毒。 山中无岁月,他只是看着山上的树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他才刚送林逍影下山。 在身上所有的毒疮和脓包消失后,他终于决定下山去找林逍影。 那一日,归虚大师送他到山门外,在他走下山阶时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强求无果,何不放下?” 林逍遥脚步一顿,很快又继续往下走,没有回头,此一去便没再回来。 他在云隐寺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是与世隔绝,对世间过去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 他披星戴月,从渺无人烟之地到了市井繁华的城镇,他孤身走过荒凉,在茫茫人世寻找那与他血脉相连,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人。 云隐寺上漫长的等待与后来孤独地找寻,最后他得到的只有五个字。 “林逍影死了。” 这短短的五个字林逍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之后他便陷入了巨大的空茫中,他置身于广袤的天地间,却觉得一切毫无意义。 他固然为林逍影的死感到难过,但比难过更甚的是让他全身无力的茫然。 他这半生活着都是为了得到林逍影,可那人已经死了,他没有办法得到了,那接下来要做什么?自尽随他而去吗? 林逍遥在这个问题上思索了很久,最后他得出了第三条路。 没有人能像他这般,对一个人的执着到了疯狂,他抛弃了自己的过去,换了一张脸,换了一张与林逍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林逍影,于是他把自己‘变成’林逍影。 不仅是脸,他模仿林逍影,学着记忆中那人说话的神态语气,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学得让每个认识林逍影的人感到恍惚。 他就顶着这样一张脸,悄无声息地为死去的林逍影报仇,悄无声息的血刃参与围剿宿影教的部分武林人士。 没多久他就遇到了他哥哥以前的部下,宿影教的残党。 他用着这样的一张脸,没有人会怀疑他说他是林逍影弟弟这一事实,因为他们长得那么像,近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在宿影教残党的口中,他得知了他哥哥生前有一对有力的左膀右臂,左护法谭勤右护法清影,其中右护法清影是他哥捡回来的,这一点让林逍遥非常在意,在意得让他不留余力地去找寻这个人。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林逍遥更了解林逍影,他根本不认识清影,却能只凭‘捡回来’三个字就觉出了异常。 他的注意力从为林逍影复仇,重振宿影教上转移到了清影身上。 可这天地是何等的广袤,要想在这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人或许早已不叫清影。 他找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清影可能已经死了时,意外之喜从天而降,他抓到了那群从程江远手中盗走黑匣的人,还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武林盟主程江远即为宿影教谭勤。 打开黑匣对他来说不是难事,看见匣子中已经被毁了的藏宝图也只让他恼怒了一阵,之后他便启程去往珑桑。 珑桑一行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将谭勤召回宿影教,不曾想天底下还真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 那个他找了很久怎么也找不到,还以为已经死了的清影原来就在珑桑,在谭勤身边,叫苏云。 他出现在他面前时根本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只需露出一个和林逍影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那个叫‘苏云’的男人就会瑟瑟发抖地跌坐在地上。 这种发自灵魂的恐惧他儿时曾在另一个人的脸上看见过,那个被他哥哥折磨致死的男孩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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