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信接着说“崔治重的心眼,跟裴将军的心眼,怕是……” “怕是一百个裴部都赶不上一个崔治重。”赵啟骛捏着脚,这会儿插了一句嘴。 向执安笑了一下说“果真最能蒙骗自己个儿的,就是自信。” 海景琛说“从前我还疑心裴将军。真是不该。” 向执安说道“谁没疑心过谁呢?但是走到现在,面孔千样,有人为了爱恋,有人为了权财,有人为了百姓,这倒显得我们裴将军,格格不入了。” 唐堂镜撰紧了书卷,望着棉州的方向,问“载府,这院里,能种枣树吗?”
第146章 甘梅 赵啟骛日比一日看得清,除了偶尔进宫看娘,便在这院子里盯死了向执安。 畏光就总还是带着黑绸丝带,总的来说这院里最高兴的事儿。 小院里的金桂在夏日都开始飘出浓厚馥郁的味儿,偶尔向执安经过,赵啟骛便会拿起弹弓拿核桃儿击打树干,扑簌簌的万千细小的丹桂就落在他发间与肩畔,向执安亦不去拍散它们。 这是跟上梁完全不同的味道与景别,赵啟骛看飘零桂花的时候总觉得若有一日骆济山那丑陋的胡杨全能栽成甜枣与桂花才好。 外面儿的粮马买卖与下奚失踪的兵马的事儿必然会在仲秋之前有个了断。 向执安细嗅着丹桂,似是看出了赵啟骛心中所想,说“可别耽误了学子秋闱,海先生与唐次辅已然忙起来了。” 赵啟骛枕着手臂坐在树荫下,说“载府应当操心操心自己个儿,来的人都是要载府的命的。” 向执安这会儿正跽坐着看完最后一页的百官册子,又翻了翻父亲当年给的密本,说“我这脑袋那么多人都想要,也得看看世子让不让了。” 赵啟骛一听翻身凑上前,说“得看载府给什么好处,世子才能看看能不能给载府卖命了。” 向执安折了一支桂花,扔在赵啟骛的身上,说“够么?” 赵啟骛从背后伸手一接,骚气的闻了一下说“美人赠花,自是要以命相酬的了。” 杨立信从马上下来,边进院边说“主子,鸣蛇江确有动静,江底被垫高,这下头有大天地。” 向执安信手抄盏,抿了一口茶说“昨日暴雨,水面抬了,若是有人想送些什么进来,杨叔,你看管着些。” 杨立信作揖,又说道“数量不少,非短短几日能成,若是军械,此事已然经年。” 向执安道“外头九州如何?若是我,可得先让外头乱起来。” 海景琛这会儿也入了院,说“已经有人在九州放匪。” 向执安闭眼仰着脖,说“让周将军声势大些,最好做一副郃都无兵的架势出来。” 赵啟骛这会儿又在擦刀,说“将他们全全引进郃都,关门打狗。” 向执安狡黠一笑,看着赵啟骛说“倒是想关门打狗,就怕那骨头不香,狗儿也不爱来。” 赵啟骛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海景琛甩袍道“杨立信,放出消息去,世子殿下的眼疾药石罔效,三日之后,世子回梁!” *** 秋闱的大开与九州的闹匪格格不入,常有被抢了盘缠的书生怒斥晟朝的无能。 皇位空悬,东宫子嗣病弱,督察院的倒台,上梁唯一嫡子的眼盲,下奚郡的失城,南北两地皇商布马粮茶的混乱不堪,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昭示着,大晟此刻气数将近。 偏偏那九州枭主日日不是陪着那世子去找庸医,便是去求神拜佛没个正经。 詹山庙。 向执安迎着袅袅的松香虔诚的跪拜,没有人知道他在求什么。 赵啟骛就这么系着黑绸带站在院外,连冲撞的车马过来都是临了听见了动静才避开。 向执安点了香,玄天大帝面容慈悲,巨大的佛像就这么对峙着还没他腿粗的人儿。 向执安双手合十,跪拜虔诚。 出来看着赵啟骛就抱胸倚在玉阶白鹿边上,玉阶白露果真还是赵啟骛刷了更为干净,向执安上了马,伸手去接,赵啟骛就这么耷拉靠在白袍小人的肩上。 赵啟骛拢着他,问道“执安,你真真愿意去养他太子殿下的子嗣吗?” 向执安在马上一颠一颠,说“也得再看,若他从小是放在先生们边上教养,不沾染他父亲与林家,到底还是大刘的血脉,也到底,是你的亲侄儿。” 赵啟骛说“执安,我有时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万万人都想当皇帝,为何你不想?” 向执安回头看着皇城,说“我不想囚禁在这城。我在这里长大,也在这里重生,但是我从未把这儿当成故乡,也未有任何归属。我心自定时,便是骆济的风,上梁的雪,踏之坚实的沙砾,见之心安的孤烟落日。” 玉阶白露踏出了市井,农舍与田亩映入眼帘,向执安说“春风总会来,人终向前走。皇权与我是枷锁,但天下安定亦为所求。” 远处有交杂闲谈的书生,摇头晃脑的作着酸诗,不知道这些人里,是否有年轻的陆天承、聂远案,或者成为将来的唐堂镜、海景琛? 有孩童骑着木马,持着木剑,在院里奶声奶气的杀敌,院里放置着红缨的头盔与妇人掸擦着木桩挂起的战甲,有粗壮的汉子抱起了孩子,举过头去,孩子说“爹!我以后也要与你一样!骑战马,杀敌军!” 妇人宠溺着掐着孩子的小脸儿,说“宝宝就这么想当将军呀!”娃娃眼珠子咕噜了一圈,说“要当大英雄!” 玉阶白露缓缓的经过,麦苗的青穗已然开始沉甸甸,农人躺在树荫下,望着一片儿的田野陷入了甜蜜的梦。 干枯的树干上结了小小的柿子,向执安信手摘过一个,涩的慌,便塞进了赵啟骛的嘴里。 地上的碎瓦有人拾起,老婆婆对着向执安与赵啟骛说“别让这瓦割了公子的马。”向执安笑着道谢,顺便替老婆婆将鸡赶回院落内。 万丈穹庐开始点着星光,风高月定有窗剪影是燃了烛光。 皎月一弯,甘梅子破,有少年在玉阶白露上交换口中的酸甜。 赵啟骛笑起来,胡渣摩挲着向执安的脑袋,向执安陷入了巨大、安逸、扎实、的安全感,是哪怕此刻碎在当下也不甚在乎。 *** 战役如约而至。 最先乱起来竟是官沟。 不知是谁在这郃都紧要的官沟里都塞了疫病的牛崽羊羔,尤其是在这夏日,满郃都都飘着一股子腐烂发臭的味。 楚流水带着神机营的守城将士疏通官沟,成片的鼠虫触目惊心,看的海景琛心有余悸,回来院里连饭都吃不下一口。 “这些人比我们想的还卑劣。”海景琛出去巡了一圈回来就呕了半日,“这郃都的水现下估计都得有疫病,郃都里头的老的小的都开始发热了。” “那神机营的官兵也会沾染疫病,如此以来若郃都战乱,便如入无人之境了。”向执安眉头紧锁,显然没料到此事。 “现下郃都官沟堵塞,金水漫出,如不采取些措施,恐成死城,如放出消息,怕百姓急急奔走逃命,但是若要大开城门,也是下策。”唐堂镜摸着红豆,此番也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在等向执安发话。 “官沟复杂,除了工部没人能完整掌握,现下也不知他们到底在官沟内置放了多少病鼠病羊,疫病发作需要时日,让太医院先与全城医馆联合,煎得防身的汤药,疏通官沟的官兵都需喝药。然后让全城的青年掌柜寻找死鼠源头,若有发现定是重赏!若协助通沟,让刘善文登记造册,平了官沟一事之后自当能给郃都办差。督察院那一批人通通放出去,让他们辅助神机营接办此案,若有为虎作伥之辈,不用来报,让楚指挥使看着杀。” 院外的将士们领命,这会儿便开始忙活起来。 晌午。 谭明哲这会儿急冲冲的来到院里,喊“载府啊,您您您,您将督察院的跟神机营这样起龃龉的安在一头,怕出大事啊。” 向执安给谭明哲倒了杯茶,说“能出什么事呢?都是为晟朝办事,难道谁还能有什么私心不成?” 谭明哲拿百官册呼呼的扇着风,说“光早上都闹了多番了,神机营在载府面前得脸,督察院的又被冷落多时,神机营,多少有点儿骑在督察院脖子上了,就这一早上,往我这扔回令牌的都好些个。” 向执安抬头看了眼杨立信,说“督察院这般不懂事,是不是还在想着老主子?变天了,若是老实办事,还能在这郃都混上一混,若是不能,杨立信,将他们扔颓山关戍边去,老婆娃娃热炕头的日子真是过够了。我这人就一个理,谁办事牢靠,我便青眼谁。” 杨立信领命。 谭明哲擦着汗,说“载府啊,郃都要大难了啊,总不能将这城里的百姓与九州来的书生都闷在这城里,载府,谭某心里没底啊。” 向执安歪在圈椅上,问“工部的可着急起来了?” 谭明哲道“公输大人领着人挖沟呢,年纪也不小了,泡在这水里也不知能不能吃的消。” “谭大人,我累了,寐一会。”向执安不听谭明哲说完便打断。 谭明哲识趣的退出院外。 赵啟骛过来坐,向执安就瘫在他身上,道“谭明哲这是刚出了祭德寺啊,那鞋上还沾染了草木灰还有紫铜沫子。” 赵啟骛答道“这祭德寺当年也是工部的手笔,若这么算起来,祭德寺下头,比上头的问题还大。” 向执安撩过赵啟骛的发,说“今晚你便要回上梁,与边杨花鞘汇合了等郃都的形势再看,若外头那帮人没动,你自是也要按兵。” 赵啟骛说“你只需顾好自己个儿,骛郎在这外头给你把这门,谁也休想动。” 向执安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只怕…”
第147章 小枫 乌雀南飞,层林尽染。 向执安在院里喝下最后一盏茶,倒扣了杯盏,说“两位先生,且在这院里歇着,若有要是需得出院,切记让鬼骑护着。” 赵啟骛穿好了软甲,向执安这会儿也在外面披上了那半褂狼毫,松垮的吊在右边,向执安低着身子给赵啟骛系着腰带,说“此战骛郎没有援军,可得万分小心,若前路不明,不可恋战,再出被人借刀之事。” 赵啟骛系好了黑色绸带在眼前,骚气的小辫儿重现,互相给彼此又带上了缠着棉麻金蓝丝带的发带。 赵啟骛拥着向执安入怀,小小的人儿就这么薄薄的一片,说“忙完了世子带你去棉州吃羊。” 向执安没应声,这选的恰是时辰的官沟疫病将会在这郃都病倒一片军士,赵啟骛在这郃都城里危机四伏。 向执安摸不清。摸不清是钦南后裔真的几十年如一日蚕食大晟现下想自立为王,亦或者是晟朝内部也有长在黑暗中的草木吮吸着人血茁壮成长,终于露头与向执安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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