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述对眼前人的胡话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萧宁没有在意,只是笑嘻嘻接着道:“你家晏述哥哥性子那么冷,多难交朋友啊。但是你看,我这么活泼开朗,不正好补了他沉闷腼腆的性子。” “呵。”晏述冷笑了一声。 萧宁也不在意,只是想着,这晏家人,是不是个个都天性冷淡,一面又笑嘻嘻问道:“那个,小妹妹,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谁啊?” “我?”晏述第一次对着萧宁笑了笑,那笑如冰雪消融、海棠初绽,看得萧宁愣了神,而那人的下一句话却如一道惊雷直接将萧宁炸懵了。 他说:“我是晏述。” 初次见面的经历虽然算不上愉快,但萧宁与晏述却也渐渐相熟起来了。自然这其中萧宁的厚脸皮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两人真如萧宁自个儿所说的,一动一静,性子互补得很。萧宁渐渐觉着,这晏小公子虽常常待人一副冷面孔,实则却是个极温和好说话的性子。这一错误认识,直到某次晏述将调笑他长相的丁太尉之子暴打了一顿,萧宁才明白过来,自己在晏述那里有着怎样的特别待遇。小皇子虽然吃惊于好友的“残暴”,第二日却还是默默带了礼品上丁太尉家跑了一趟。一出了太尉府的门,萧宁转头就去了魏国公府。 “你上午去了丁太尉府上?” 萧宁塞了一嘴的糕点,只好忙不迭地点点头,然后又忙摆了摆手。 晏述轻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要谢你?” 萧宁一愣,咽下了最后一口糕点,困惑地看着晏述。 晏述随手扔了块帕子给他,嗤笑道:“多此一举。” 萧宁闻言也不恼,倒是笑着接了帕子,随手抹了抹,道:“我知道你不在意,但你不知道,小丁子是个记仇的,何苦惹那麻烦。” 晏述斜看他一眼,冷笑:“小丁子?你叫得倒是亲热。” “嘿嘿。”萧宁挠了挠头,“也就聚会上见过几面,不算熟。他就嘴贱了些,本性不坏的,你就别和他计较了呗。”其实早些时候,萧宁与那位丁小公子也常一同混的,说起来当年引得萧宁对晏家小美人起了兴趣的功劳中绝少不了这位丁小公子一份。自然这些萧宁都是不敢说的。何况这次确实也是丁家小公子犯了晏述的忌讳,晏家小公子自小生得好看,甚至好看得过了分,更有传闻说曾有法师为这位小公子算命,说他,长大后姿容绝世,将为佞臣。也不知是否因了这个缘故,晏述最忌讳有人评议他的容貌。 晏述只冷冷瞧了他一眼,却没接话。萧宁知道这事算是翻篇了,便又琢磨起明日拉晏述去游湖之事。晏述如今虽与他亲厚许多,但待人疏远冷淡的性子仍是半分未改。京城的这一圈贵族公子中,除了萧宁,竟再找不出一个晏述亲近之人来。晏述自己是不在意的,他虽不亲近旁人,那样显赫的家世,那样出众的人物,将来想要亲近他的人自然是少不了的。但萧宁显然不那么想,他自己这性子是绝少不得好友同伴的,自然也瞧不得晏述这缺朋少友的境况。那些游玩宴会,萧宁不但自己常去,也非拖着晏述一道不可。只是晏公子那冷冰冰的态度,去了也实在无人敢和他玩闹亲近。萧宁没法子,又瞧出晏述不耐烦,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但明日游湖之事不同,地处偏僻,若非他说了魏国公家的小公子同行,太后又怎肯安心放人。 不料萧宁不过稍稍提了那么一下,便被晏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为什么?”小皇子对好友的冷淡甚是不满。 晏述淡淡道:“你又拿我做幌子是不是?” “怎么是幌子?我这不是来邀你了吗?”萧宁忙自辩道。 “若是太后不曾过问呢?” “和奶奶没关系。”萧宁急得叫道,但见晏述一眼扫过来,不自觉便低了声音,委委屈屈道,“我本来也要叫你一块儿的,那地方远得很,你不在,我不安心。” “当真?”晏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当然!你不在,就凭那些人的花拳绣腿,谁来保护我。” “你可以多带些人。”话是那么说着,但晏述的声音里分明带着愉悦的笑意。 “带什么人啊。”萧宁见他眉眼舒展,心知有戏,干脆一把揽过晏述的肩,笑嘻嘻道,“有你就够了。人多了,碍手碍脚的不说,指不定谁回去告我一状,我可就十天半个月都出不了宫。” “正好,清静!” “还是不是朋友了?再说,你这儿还不够清静啊。一下午光听见小爷我自个儿的声音了,你倒也多说几个字啊。” 晏述懒得理他。 萧宁玩笑般推了他一下,起身拿了个梨啃了几口,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你老爹说一下呗,进宫来伴读,那我就不必天天念着出来了。” 晏述有些古怪地看他一眼,道:“你出宫,为我?也不见六皇子天天往这这儿跑啊。” 萧宁笑嘻嘻凑过来道:“那不是怕你嫌我烦呗。而且你这大姑娘似的性子,既不肯见其他人,也不愿出来聚。我如今时常来找你,还被他们多次念叨,说总也不见人。” 晏述将他推远些,道:“无趣。” “是是是。我知道你瞧不上他们。”萧宁颇不要脸地又凑上去,笑道,“你也就瞧得上我了。怎样,明日去吧?” 晏述看着他这副样子,终是忍不住笑了笑,萧宁瞧着他那般笑,心头便是一跳。果不其然,那晏述接着便道:“你都那么说了,我怎么好让我们的宁宁小乖乖失望呢?” “晏述!”萧宁恼羞成怒地叫道,“不是说好不提这事的吗?” “我可什么都没应承过。”晏述挑了挑眉,笑道。 这本是年幼时,薛太后哄萧宁时的叫法。待萧宁略长大些,深觉这叫法羞耻,向太后抗议了几次,薛太后便也就只唤他“宁宁”了。虽然萧宁仍觉得有些别扭,但再说些什么,倒好像故意与薛太后生疏似的了。只是某日,晏述进宫随他一道去拜见太后时,太后一时不在意,唤了一次旧日里的叫法,被晏述听了去。晏述瞥见萧宁当时的神色,觉得有趣,便暗暗记下了此事。 自此之后,晏述像是得了什么有趣的把柄,萧宁一旦哪儿惹得他不高兴了,必然会拿此事出来打趣。萧宁曾试着反击,叫他“小述述”、“小晏晏”,但晏述一派坦然,有时更会笑眯眯地回应他。萧宁头一次真在晏述这儿吃了苦头,才发现性子冷的晏述有时候脸皮厚得一点儿不输他。唯一令萧宁觉得庆幸的是,晏述从不曾对其他人提过此事,也没有在旁人在的场合这么叫过他。 第3章 萱草之情 游湖之行过后,薛太后亲自与皇帝提了伴读一事,晏述便开始奉诏入宫。入宫伴读之后,晏述对宫中之事了解得也更多了些。皇帝的几个儿子里,最小是七皇子,他母亲是远嫁而来的利国公主,只可惜纵是公主,在燕人眼中也到底是异族人,而利国也不过是燕朝属国,而七皇子自个儿又尚且年幼,瞧不出品性来。大皇子是瑜妃之子,瑜妃出身自宁西卢氏,她虽是大族出身,入宫多年却不甚得宠,许是因了这个缘故,大皇子素日里也不甚有宠,养成个沉默阴郁的性子。嫡出的二皇子早夭,先皇后因此郁郁而终,皇帝此后再未立后,如今的后宫便由瑾妃代行管理之权。这位瑾妃出身晋北大族沈氏,膝下原有二子,三皇子萧宏与四皇子萧宇,四皇子早夭,只剩了个三皇子,幸而这位三皇子聪颖伶俐,颇得圣心,但也因自小受宠,不免有些骄纵傲慢。五皇子萧宪则是岳昭仪所出,虽是天生鲁钝,却也心思单纯、天真烂漫。晏述暗暗比较了一番,倒越发觉出好友的特别来,他时常觉得,若非燕朝过分重家世出身,萧宁未必不能是储君。 入宫伴读的时日一久,萧宁与晏述两人更是形影不离。魏国公原颇有几分担忧,但薛太后找他谈了一次后,也就不再对晏述与萧宁来往一事有什么意见了。晏述明白父亲的担忧,父亲担心他搅入皇位之争的漩涡里去,坏了晏家一惯中立的立场。虽然不知道太后到底和父亲谈了什么,但晏述大概也猜得到,太后虽是疼爱这个孙子,却从没有为他一争的打算。晏述对大人间那些谋算不在意,但心底却有些为萧宁不平。 晏述知道,萧宁的性子有时并不如面上瞧着那般洒脱。相识之初,他也曾以为这位受尽宠爱的小皇子就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主儿,只是他嬉笑玩闹的样子不讨人厌罢了,直到建宁七年的那次祭扫。白露过后,柔嘉公主的忌日便近在眼前了,那日一早,晏述便赶往了城郊,果不其然在公主陵寝的碑前找到了缩成一团、默默哭泣的小皇子。萧宁见到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倒愣怔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后便匆忙想抹掉眼泪。晏述在他身侧半蹲下,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萧宁的背,轻声道:“宁宁,我在这儿,我陪着你。” 晏述虽说是担忧萧宁而来,但他委实不擅长安慰人,除了那么一句话,他一时竟也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故而只在一旁默默地陪着。萧宁抬头看了他一眼,干脆也不再伪饰,放任泪水肆无忌惮地掉落。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太阳已在西面摇摇欲坠,萧宁才终于慢慢收敛了情绪,咬了咬唇,有些突兀地开口道:“我不是柔嘉娘娘的孩子。” 晏述一愣,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情,萧宁忽然提起是什么意思?他略微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但,公主视你如己出。” 萧宁接着道:“我一出生,母妃便不在了。我从没见过她。柔嘉娘娘抚养我,教导我,关心我,我一直觉得她就是我母亲。” 晏述点点头,他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我如今在这里为柔嘉娘娘哭,你们都觉得应当得很。”萧宁停了停,晏述愈发不解,这,不应该吗?柔嘉公主和萧宁的情分,犹胜寻常母子,萧宁今日为她而哭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萧宁又道:“我也知道这理所应当,可是你们越觉得应该,我今日越觉得伤心,我也就越觉得愧疚。” “愧疚?”晏述略一思索,猜测道,“因为杨美人吗?”杨美人自然便是萧宁那个不常被人记得的生母了。 萧宁没有说话,晏述却明白自己猜对了。他叹了口气,又拍了拍萧宁的背,轻声道:“公主如此待你,美人不会为此生你气的。” 萧宁扯了扯唇角,苦笑道:“你不明白。” 葭月十二,是杨美人的忌日,萧宁亲自邀晏述一道去往母亲的墓前。杨美人的墓室与柔嘉公主的极近,只是看起来荒芜简陋许多。晏述在一旁看着萧宁祭扫,一切都是亲力亲为,萧宁不要他插手,他便只好默立一旁。晏述不明白萧宁在想什么,他只能等,等着萧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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