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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珩几乎是把这团理不清的心绪烫手山芋一样从脑子里丢了出去，管它前因后果三七二十一，一句做梦盖棺定论，谁也别想从他嘴里挖出半个字来。 刚洗漱完，皇帝身边的太监便来报，皇帝有要事宣他。百里珩匆匆起身赶去，便见到皇帝肃然坐于上首，书案前摆着一封加急军报。几位要紧的重臣都在堂下候着，永昌侯的位置站着的那道背影，一看便知是连纵。 “永昌侯怎么没来？”有人问了一句。 “家母晨起胎动不适，侯爷陪着去看大夫，故而让我代为听事。”连纵答得懒懒的，张扬的嗓音带了点刚睡醒的黏软，似乎也是熬夜晚起了。百里珩悄悄偏过头去看，见连纵眼下果然有淡淡的青黑。 皇帝没工夫理会这些细节，对众人说了军报内容：“乌兹国说梁国害死了国君的爱妃，为讨公道，向梁国宣战了。” 众人一片哗然。连纵先冷笑道：“他倒是好算计，自己吸干了妻儿的血，最后一寸尸骨也不放过，还要再拿来为自己铺一次路。” “先前乌兹国为重开紫铅矿做了不少准备，趁此机会，他以千华门主丈夫的名义大肆收编原来的门徒，把千华门大半精锐又笼络了回去。”皇帝神色凝重地补充，“千华的原料都在他手上，若是知道秘方的门徒归顺乌兹国，叫他们研制出大量千华，梁国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柳千媚毕生经营，在他手里算是从头到尾利用了个干净。 有臣子道：“陛下，乌兹国欺人太甚，咱们定要迎战，杀杀他的威风！” “两国开战是大事，怎可如此草率？”另一人反驳道，“陛下，据说乌兹国先前与西齐交战，西齐不敌乌兹，处处溃败。如今正是乌兹国士气大涨之时，我们何必去碰这个硬茬？” 连纵语气慵懒，说的话却极不客气：“大人的意思是，檄文下到城门口了，咱们还得避开锋芒，怎么避？是奉出粮草金银向乌兹求饶呢，还是干脆对乌兹俯首称臣？” “你！”被怼的大臣脸色难看，冷声道，“若不是七曜门鲁莽行事，杀了乌兹国君的妃子，他们何以会抓到把柄打上门来？世子口口声声说要战，怕不是盼着大梁内忧外患，好借机立功上位吧？” “住口！”皇帝厉声喝止差点掐起来的二人，“清落娘子被劫，是朕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回来，何况乌兹国想开战，爱妃也好乞丐也好，什么不能做借口？敌人打到家门口了，你们互相推诿便能御敌吗！” “臣等惶恐，请陛下息怒。”众位臣子赶忙跪下请罪。 “陛下，我……”连纵请兵出征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百里珩打断：“父皇，儿臣愿带兵迎敌。” 这下视线又都聚焦到了六皇子身上。 “果真？”皇帝眼前一亮，又蹙起眉，“可他们手上有紫铅矿，若大量制成千华，你可有把握应对？” “且不说千华秘方只在门主和她心腹手中，她的心腹介于旧怨不一定会归顺乌兹，就算千华真被乌兹国制成了，勾医官研制了半成品的解药，虽无法完全解毒，但比清心丸副作用小一些，带去战场应急也足够了。”百里珩对皇帝行了一礼，郑重道，“儿臣熟悉千华，又与乌兹国打过交道，因此毛遂自荐，恳请父皇允准。” 皇帝思忖片刻，便大手一挥：“好！朕便封你为主将，率兵十万，前往西北边境御敌！” 连纵还想再说什么，被百里珩暗地里捅了一手肘。接着便是百里珩领命谢恩，皇帝的诏令颁布下去，再没了连纵开口的机会。 走出殿外，连纵跟在百里珩身边，还未开口便听得百里珩叹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看方才那些大臣的架势，你若要请战，不就正落了好大喜功的话柄么？到时候就算大军凯旋，你也不一定能转变人心，反而更把七曜门推上风口浪尖。真到功高震主那日，你觉得我父皇会怎么选？” 连纵哑口半晌，才道：“可你一直在收敛锋芒，领了这份差，不也把你自己推到其他皇子眼下了么？” 百里珩缓下神情：“大不了打完仗就解甲归田，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你放心，我一个人，总比你一大家子应付得轻松。” “我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连纵脑子一热，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兵书读得再多也不是真刀真枪，真上了战场谁知道是什么光景？你要去也罢，必须带上我，哪怕给你做个贴身亲卫，也能护着你一些。” 百里珩的手腕被握得发烫，连带着耳根也烫了起来。他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只好板起脸来：“你能不能别闹了？侯夫人怀着孩子，侯爷无暇理事，七曜门上下都得你来拿主意。何况仡徕一日未抓住，江湖就一日不得安生，这个节骨眼上，你撂得下挑子去西北吗？” 连纵一怔，一门心思贴着百里珩的冲动歇了几分，带着亲昵打闹意味的手也渐渐松了。百里珩得到空闲，抽回自己的手便要走，转身前顿了一瞬，还是伸手拍了拍连纵的肩，缓声道：“你照顾好自己，凡事别太冲动。等我回来，还找你喝酒。” 百里珩垂下眼睫，连带着隐去许多未尽之言，转身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离开了连纵的视线。 连纵怔怔地站在原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肩，那里似乎还留着被那人碰过的余温。百里珩临别前的一拍肩，仿佛二人是再平常不过的好兄弟。可他难道不记得昨天夜里的吻了么？如果不记得，为什么好端端提一句喝酒？但如果记得，又为什么是这一副淡然自若、满不在意的样子？他是不愿意接受，还是根本没把自己的这些悸动失控放在心上？ 战场军机不可延误，将士们得了军令立刻就集结出征，乌泱泱的人忙得团团转，连纵再也找不到和百里珩单独说话的机会。临别前的最后一眼，是他走上城楼，隔着城墙和黄沙，看着身着银白战甲的百里珩，领兵驾着战马绝尘而去。他总觉得，百里珩临走前的话也好，离去的身影也好，再怎么有条不紊，也隐隐透出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只不过生气也好，失望也罢，他也没有多少空暇细细咀嚼这些情绪。暗卫报上门中事务，俨然把他当成了临时门主。他只得暂且丢开胡思乱想，昏天黑地地忙了起来。前一晚上还被他以为火烧眉毛不得不诉诸的衷肠，就这么被强行打断，填入一大段无所适从的空白。 ---- 下一章立马就回来了，已经在吭吭哧哧写表白了！
第20章 十 心意 百里珩前往西北迎战，虽然赶得仓促，但交锋几次之后，他渐渐摸出了关窍。乌兹国看着兵力强大，实则不过仗着千华迷惑对面。百里珩命前锋服食解药，千华造成的困局立刻迎刃而解。乌兹国军队用料越来越少，甚至丢出原料的紫铅矿，百里珩再派人偷偷打探，结果不出他所料，乌兹国并没有得到千华的秘方，国君手上的千华也已所剩无几。 他暗自派使臣笼络西齐，用千华解药换得西齐的支持，两方夹击，顿时扭转了局势。 乌兹国王太过自大，一次战败便方寸大乱，被梁国和西齐咬住要害，两月之内接连溃败。百里珩趁机挑拨乌兹国内势力，几个皇子争权夺位，杀了老国王争相自立。乌兹国大乱之时，梁国军队顺势占领乌兹国都城，武力镇压了所有动乱。 五个月的时间，显赫一时的乌兹国便被收为了梁国的附属国，而立下这一切战功，被众人赞为少年神将的六皇子，却正在班师回朝的马背上愁眉不展。 百里珩看着士兵给马匹喂粮草，看着即将归乡的人们喜气洋洋的笑脸，心里一点也乐不起来，甚至还想给自己两锤子。 小半年里，他把整个人扑进战事，常常连吃饭喝水都顾不上。直到战争彻底结束，他绷在心里的弦彻底松开，另一根才后知后觉地嗡嗡响起来。从出征到现在，每隔一个月便能收到一次连纵的信，但他每次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等想起来要写回信，下一封又到了。拖到最后，他竟然一封回信都没写。不知道这半年连纵是如何过来的，是不是已经气得不想理他了？ 大军眼看要开拔回京，众人都在等主将下令。却见百里珩东张西望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打马朝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士兵们面面相觑。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不苟言笑的主将抱着一大捧紫色的小花，花茎下带着的泥土染脏了银白的盔甲。百里珩看也不看大家震惊的表情，抽空箭匣里的箭矢，把花放了进去，才驾马到队伍前列，高声道：“启程！” 大军凯旋，城内百姓挤在城门口夹道欢迎，对着他们天神降世般的将军欢呼呐喊。那高头大马上的年轻将军生得一张柔美昳丽的面容，眉宇间却因塞外风霜聚上了几分凌厉与强势。再也不会有人说他阴柔软弱，杀神即使长着一张菩萨脸，手里的刀也不会因此慢下半分。 只是将军从百姓眼前经过，箭囊里那几枚紫色的小花还是引起了阵阵骚动。小将军这是有心上人了？也难怪，生的这样一张好相貌，又能文能武，身边怎么会缺可心人呢？路边悸动的少女心顿时黯淡下去一大片。 百里珩慢悠悠地跟着队伍打马前行，有些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抬头张望时，忽然看见街边酒楼的窗子斜斜半开着，里面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独自饮酒，举起酒杯时，棱线分明的下颌与水波潋滟的桃花眼一同指向他的方向，酒水溅出几滴，被那人顺着扬起的嘴角随意拭去。 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打量中，只见将军一抬头，不知看见了什么，冷峻的脸上忽然破冰似的露出了笑意，不等旁人缓过神来，便见他抓起箭囊里的小花，蹬着马鞍骤然跃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身踏上旁边酒楼的窗台，跳进去的同时关上了窗子。 “美人将军见情人去了，大家都散了吧。”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百姓们哄笑着揭过了这个话题，各自忙别的事去了。 等军队重新启程，连纵把窗子推开一道缝隙，笑得停不下来：“殿下不是最不喜这不正经做派吗？怎么如今爬窗子爬得那么顺手。” 百里珩还没喘匀气，从怀里拿出最后一捧拿蜡纸包了的小花，塞到连纵手里，打断他带着戏谑的笑声。 “乌兹国到大梁路途太远，本来采了好大一捧，如今只剩这么几朵了。”百里珩认真看着他道，“我记得你挺喜欢这个花，都送你，你别生我的气。” 连纵抱着花顿了一会儿，笑道：“我生什么气？殿下在前线，自然一切以军务为主，哪顾得上写信那些细枝末节。” “你就是生气了。”百里珩看着他的眼睛，“我都没提信的事。” 连纵一噎，不知是窘还是无可奈何，最后只叹了一声：“我盼回信也只是担心殿下安危，如今你好好站在我面前了，我还有什么可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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