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牵起他的手? ……即便是帝王迎娶皇后,也没有天子亲自前往后府迎接的道理,邢遮尽却破了先例,平礼以候—— 一朝蛇咬,井绳十年。 当初宋庭誉在大婚之日遭受了变故,即使知晓是误会,却也到底留下了阴霾,现下红盖遮眼,迟迟的不动作,几乎将他的不安放到了极致。 然而下一刻里,眼前却倏而一阵清明——随着一声盖头掀开的声音,宋庭誉的丹凤眼中浮现出了一丝诧异,撩起眼皮,正看见邢遮尽温柔似水,情深不尽的眉眼。 邢遮尽没有听话,胸膛前依旧穿着那件深陷的婚服,将坚实饱满的肌肉线条全部勾勒而出,优越的身姿配上他俊美到一种程度的面孔,好比天神降临了人间。 宋庭誉差那么一点,就在这国喜之日里走了神,要不顾三七二十一把人搂了过来。 交叠双手上的冷汗随之消失。 “皇后,久等了。” 邢遮尽温声开口,笑了一笑,随后向着宋庭誉递过一只手。 宋庭誉被这笑容迷花了眼。 邢遮尽就这么牵着他走出屋门,一路伴着丝竹明花,一步一步,坚实而定然。 所到之处,万千百姓叩首以拜,阵势的浩大,让人恍如隔世。 一直到将军府的门前,宋庭誉才眼神波转,回过了神。 他侧首,就见身后的红妆排成了长长一条队,望不见尽头一般,再抬头,却看不见原定的车轿。 至此,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果不其然,邢遮尽朝他温温一笑,移去了一个目光。 目光所致,是两匹俊秀的白马。 万千思绪入心灵,心有灵犀之人,只一眼便知所以。 从刚开始的红礼服换做黑金婚袍,到后面的“新娘盖头”提前掀开,最后花轿替换为白马……这一切的一切,邢遮尽没有同他商讨过,却用实际暗示千般: 或许刚开始的那次成婚礼,时局匆忙,对方便有了这么一个想法,他自始自终都清楚地知道,宋庭誉是一个男人,该有的从来都是男人的礼教。 红妆也可化作长风之剑。 宋庭誉瞳孔晃了一晃,胸膛里的心脏在此刻碰碰直跳,就听见身侧人忽而的一低声。 “阿誉,比比马技么?”他转首,对上了大塍帝王几分肆意的目光。 “……好啊。” 恍惚里,岁月千帆过境,一如当年,青年天子梦回少年风发。 “那就比比,谁先到皇都!”宋庭誉回以一笑,在下一刻里忽然翻身上马,提起缰绳,猛然发力。 骏马受力,一声长鸣,高昂地扬起前蹄,白色的马匹,黑金红的少年将军,喜服素马,风吹衣袍,张扬起一片生机勃发。 如同画卷勾勒而出,笔墨挥洒入尘世。 邢遮尽稍加怔愣,待到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跑出了几米开外,他闷闷勾唇,眼中漾出一分无奈。 ……竟然被摆了一道了。 心里暗自生花,旋即,在后方官员百姓不可思议目光里,大塍不羁的天子也驾上了马,衣袍纷飞,向着皇都而去。 “陛下!!!陛下!!” “皇后!!!” 礼士眼睁睁地看着国喜中两名主角就要化作黑点,消失在原处,几乎喊破了喉咙,与数名官员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面孔中看见了震惊和惊诧。 唯独在某处角落里,传来一声突兀的闷笑,官员们向着闷笑声源初看过去,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公子。 ……傅夺? 不对。 他们从这位傅小公子古板严肃的面孔上移目过去,就见一人软趴趴地靠在对方的身上,手指指着邢遮尽和宋庭誉远去的背影,脸上放着笑容,连同身形都有些打晃。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没心没肺地笑出声的人还有谁?只剩下了礼部尚书家的那“混球”。 官员们早就知晓了江涿的性情,有江涿亲爹做标杆,他们平日里教育江涿也是手到擒来,更不说今日正是往他们火气上冲。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要出声“说教”对方时,江涿的笑声却忽然一顿,转而掩唇闷闷咳嗽起来,脸上的未褪的苍白很快浮现出来,硬生生把官员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们想起了不日前,江涿受尽折辱却死也不愿低头的时候。 江涿咳了一会儿,稍稍睁开一条眼睛缝,果见那些唠叨的老官员们纷纷转过身不再言语,他便又假模假样地咳了两下,随后抬起头,冲着傅夺一笑。 “当初陛下来找我们帮忙时,我见他的模样,还以为是有多沉稳的人呢……” 面前仿佛又浮现出大塍天子登基以前,众官员要求更朝换代的前几日里的场景,邢遮尽和傅夺江涿促膝长谈。 【你忠的是君还是国?】 “不可私下议君。”上方,傅夺依旧严肃着脸古板。 江涿一滞,没意思地撅了撅嘴,把头抵在他身前拱了拱,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只当做教训一下人。 “怎么还是这么迂腐……”他低低嘀咕了一句。 然而尾音未落,一件大衣却兜头罩了下来,上方还残留着淡淡的冷冽。 江涿一僵。 “不要着凉。” 傅夺的声音随之落了下来。 简短四字,没什么起伏,却在其中听出了几分温意。 ……江涿咳白的脸又红了起来。 他转而低了头,埋进了傅夺的胸膛前,假装身体不适没恢复好力气——如同近日来的无数以往般,傅夺已然养成了习惯,把人轻轻地环住,防止他跌倒下来。 “好,那你,带我回去吧。” 最后的最后,江涿低声说。
第137章 章一百三十七:笑出泪花/“迷路的人,你抬起头,看看远方。” 奔腾的骏马一直飞驰到皇都门,勒到了迎亲队伍之前。 年轻的帝王勒住马绳,白马前面系着的红花随风高扬,顺到长空之中,划出一道弧线。 宋庭誉将马头调转了一个方位,转首,长眉微扬,向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黑金红的喜服映衬,将少年眉眼映照如画。 “陛下……” “——承让。” 少年鲜衣怒马,微微歪了歪头,将笑完全露进了邢遮尽的眼中。 邢遮尽正勒马,冷不防心中悸动,在后一刻里翻身,一把揽住了他的腰,把人从马匹上带了下来。 黑红色的婚袍在空中纷飞,而后稳稳落地。 “皇后武功盖世,天下无双,朕输的心服口服。” 双足站定的那一刻里,邢遮尽微微垂首覆上了他的耳侧,低哑出声。 面前的城门大开,随着乐章的起伏,万千落红飘落到了长阶之上。 那一道道千般点缀的长街,成了牵引岁月的长廊,每一处都被装饰出了神色。 古红色的大地上,开出绚烂的花。 宋庭誉一时间哑了喉咙,痴痴地看着这一场景,耳边却响起邢遮尽的声音。 “阿誉,我们要成婚了。” 他的声音温柔似水,缠绵不断。 宋庭誉依旧恍惚着,在此刻转首,望向邢遮尽。 邢遮尽桃花眼微微弯起,伸出指尖,拂上了他的耳廓,轻轻带动了一缕发丝,又勾了勾。 右耳发丝旁,那条褐红色的耳坠被勾得晃动,流苏轻摇。 邢遮尽长发束起,俊美不凡,指尖耳廓的亲昵,唤醒了痴醉的人。 后一刻里,他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宋庭誉的手,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宋庭誉瞬时里如梦初醒,停了几拍的心跳加急地跳跃,几乎要冲破了胸膛。 “恭迎皇上、皇后入殿——”l 台下,姗姗来迟的百官在此刻伏首,随着礼炮的炸响,邢遮尽挽着宋庭誉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上高台之上。 那一处,本该是双方父母所坐的尊位,却没有见到将军府顾氏的踪迹。 唯有历代先祖的牌位,中央之地放着清妃程长诉的灵牌,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香火被风吹得稍稍一晃,带动几缕长烟,柔顺着飘到了灵牌前。 像极了遥遥之地的呼唤。 “一拜天地——” 礼士及时赶到,面对着举国众人,高声喊道。 宋庭誉将眼神从灵位上收回,眼中尽是波澜,理整仪容,对着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礼士继续道。 宋庭誉再次面向灵位,波澜起伏,藏匿着没有尽头的情感。 他弯腰,拜向了清妃的牌位。 “夫妻——”直待第二次行礼结束好,礼士想要继续说下,眼前却忽然一晃。 连同着在座的众人都稍稍停滞—— 他们看见了原本在燃烧的香炉陡然受到了一阵劲风,带动了长烟,经过清妃的牌位后全全向着两位新人扑过去。 台下的守卫几乎瞬时动手,要冲上高台替帝后挡住烟灰,就连邢遮尽和宋庭誉本人都略微地愣住。 然而下一刻里,那长烟却淡了速度,不知哪里来的对风将之吹散,直至最后,零零散散地只剩下了一丝一缕。 起起落落、飘飘忽忽。 恍惚里,邢遮尽和宋庭誉的心跳都在加快,仿佛在这天地冥冥之中意识到了什么。 最后的最后,只见到那飞烟化成了两个银点,不偏不倚地落到了他们的耳坠中央。 飞烟沉寂,恢复如初,只剩下了清妃娘娘的灵位,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 “夫妻——对拜——!”礼士见到无恙,心中有惧,急切地喊了一道。 这一道将怔愣的二人同时唤醒。宋庭誉愣愣地转过身,眼中藏着诧异,还有缠绕心结猛然打开的释然,那释然里有着激切和急迫…… 他面向邢遮尽。 他在邢遮尽的眼中看见了相同的情感。 “……嗤。” 也不知是谁先笑了一下,转而另一个也笑开来。 笑着笑着,愈发放肆,眼角泛起水光,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沉舟侧畔,看见了千帆过尽。 “——夫妻,对拜——!”礼士经营数千场婚事,从没见过那一场新事中,新人同时走了神,更不用说是大塍国最为尊贵的一场连理。 他硬着头皮,又高喊了一声。 好在这一次,邢遮尽和宋庭誉相视一眼,弯下了腰。 这一拜,是他们错过的八年光阴,是人生中的罪恶与救赎,是蹉跎半生也话不尽的爱意。 耳坠在弯腰的一刻随风缠绕,最终纠缠,生生不息。 或许,他们都该放下了。 清妃娘娘用飞烟代替了情感来诉说,随后乘飞烟而去。 他们之间的心结,或许也该成为这飞烟,与它们一同消散。 迷路在归家之路的旅人啊,你抬起头,看看远方。 往事的坎坷随风……全都,该放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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