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安!” 邢遮尽失声唤了一声,几步到了跟前,蜡烛随之被竹升点亮,灰暗灯光下,只见宋庭誉的一张脸惨白无色,唇却被咬出的血衬得鲜红,如雨下的汗珠浸透了他的整个躯体。 “哪里疼?哪里疼?!”邢遮尽颤着声音吸气,伸手要触碰他的手臂,后者却猛地瑟缩一瞬,被折磨地沁出眼泪的凤目望过来。 “别……”碰我! 邢遮尽那身大红的衣衫早已凌乱地不行,时常伴身的乌木沉香被一股脂粉味掩盖住,那是浮妄楼里特有的脂粉香气,如今混杂在这精心布置的婚房里,显得可笑至极。 宋庭誉忍住想要作呕的冲动,嘴唇颤抖着,零碎的气音从口中溢散出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早已被寒毒折磨地半死不活,在这几个时辰里,昏了又醒醒了又昏,所受的痛楚侵聚四肢百骸,不同于任何一次简单的皮肉伤。 “去请医师!医师呢?!”邢遮尽的手被拍开,不顾宋庭誉的阻拦,抱着人放到了榻上,竹升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转身。 “不……不行!”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一直隐忍的宋庭誉忽然出声,原本抓着双臂的手死死叩住了邢遮尽的腕骨,“不能,不……” 邢遮尽一顿,对上他半是迷离却执拗的眼神,眉心紧蹙:“回来!” 竹升踏出的半条腿猛然收缩,被这怒声震慑地差点瘫倒在地。 “好、好,不找医师,你告诉我,有没有药,要怎样才行??”邢遮尽只感腕上的手冰凉如寒潭,好像在凛冽的冬雪里泡上了许久。 他急躁地问着话,然而对方却只是颤着唇,重复着否认的字句。 不能请医师……不能让别人看见…… 邢遮尽眼底血红,向来多情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冰霜。 “都出去。”他沉哑着声音,威压地吐出几字,竹升被屋头的情景骇得不轻,忙“哎”了一声,关门离开。 屋内,宋庭誉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去抓住邢遮尽的手,力道大得失控。 邢遮尽恍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把他略显凌乱的嫁衣扯开,先前结痂的伤口少许地被磨裂开,渗出了血,未被污血染上的瓷白身躯上,遍布着数不尽的青紫。 那是宋庭誉在毒发的极致下,用失控的手将皮肉拧出的伤痕。 邢遮尽那双桃花眼几乎要崩碎,心口如同刀剐,他看着面前不断战栗的人,顺来被褥,便要将他抱着裹住,后者却在这一瞬间,拼命地挣扎起来。 “你……脏不脏?”鼻尖的脂粉味直冲肺腑,这毫无威力的香气,有一天竟也会成为夺命的利器。 宋庭誉的肺腑一阵翻涌,仿佛下一刻就要恶心地呕出秽物。 邢遮尽回来了。 他回来了? 烈毒要将他的整具身躯啃噬殆尽,肉体的寒意疯狂叫嚣,却比不得心中凉薄。 他还以为,大塍尊贵的裕王殿下,今夜要在浮妄楼里抵死缠绵呢。 宋庭誉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抵着邢遮尽的胸膛,不让他与自己靠近,眼前花糊的红喜服,在此时此刻好像一个冰冷的笑话。 让邢遮尽这样恶心的人来抱着自己取暖,不若真的让他毒发身亡的好。 他这般想着,手掌的抵触力忽然轻了些,迷离之间望过去,就见邢遮尽向后退了些,紧跟着将身上的喜服一颓而尽,那带着味道的衣物被粗暴地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宋庭誉尚未来得及反应,手掌便重新触及到一片炙热,毫无阻拦直贴肉体的炙热。 鼻尖间的脂粉味在一瞬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镇定心安的乌木沉香。 邢遮尽赤裸着上身,手从他的后腰抵上他颤动的后背,紧紧将他搂在了怀中。 “对不起,阿誉……” 对不起……我迟到了。
第19章 章十九:永远不要原谅他 大塍的裕王殿下,从小就偏爱乌木沉香,多年来泡着香洗沐,早已把味道入了体。 宋庭誉指尖触碰到那滚烫的肌肤时,甚至因为热度而战栗了一下,混沌的大脑清醒了须臾,邢遮尽那声“阿誉”完好无缺地落进了耳中。 阿誉…… 他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称呼了? 圈住自己的人不断地收紧手臂,温度隔着一层薄衣传来,那遍体的寒意好像真的被驱散了一缕。 在数年以前,邢遮尽和他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宋庭誉不记得了,只知道无论自己对他做些什么,都不用考虑后果,邢遮尽护着他,顾着他,只要有对方在,自己就是往天上捅个窟窿,也能心安理得地回屋睡觉。 那时候先皇还在世,两个不被宠爱的人,待在没有多少光的巷子里,你靠在我的肩上,我枕在你的腿面。 邢遮尽就时常一口一个“阿誉”唤他,和他早死的娘亲一样,声音温和缱绻,宋庭誉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双轻佻含情的桃花眼。 往后毒发的梦魇里,宋庭誉曾无数次梦见过这个场景,一切都是岁月静好,什么都没有发生,任由平静的海面下波涛汹涌,也与海上轻风无关。 只是梦醒之后,又是再一次的破碎现实。 六年。 六年的时光蹉跎而过,拂去了太多过往。 宋庭誉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匆匆过去了,他们二人也再不会有交集,然而此刻,邢遮尽强有力的心跳却在他的手掌下,“砰砰”“砰砰”,震耳欲聋。 “我、我……”黑暗里,他哑着声音,喉咙像被水泥封住。 “我在这里。”邢遮尽却接过了他的话茬,紧紧按着他的后背,声音轻而温和。 乌木沉香蹭在鼻翼间,太过安神,太能让人尘封到回忆当中。 宋庭誉突然突然地就想哭,身体细细麻麻的冷意好像一条条蛊虫,在毫不留情地啃噬着骨血,这些年他每每毒发,都是由自己独自忍受着,如今陡然身边出现了人,坚固的心便被戳得一塌糊涂。 即便那个人是脏的,是亲手把自己作弄地粉身碎骨的。 宋庭誉的手控制不住地颤动,吞吐地从邢遮尽的胸膛移到他的腰侧,幼兽般谨慎地圈住了他的后背。 至此,二人间的距离便密不透风,两副躯体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着热度。 冷,又冷又疼。 “我、恨你……邢遮尽……”宋庭誉血红着眼,用尽所有力气,猛然把头移到了邢遮尽的脖颈处,随后张开嘴,狠狠咬上了他的侧颈。 尖利的犬齿咬破脆弱的皮肤,隐隐碰上了湿软的舌尖,邢遮尽鼻息滞了一瞬,感受到疼痛,却没有避让开。 “好……” 恨他就对了。 记得永远都不要原谅他。 来自两处的血液在伤口处交接,衬得宋庭誉的唇愈加鲜红,最后的意识里,他放在邢遮尽后腰上的手忽然触碰到了什么伤疤类的东西,延伸过了他整个手掌。 某一刻里,宋庭誉模糊地想着,这条伤疤自何而来?为什么他会没有印象?然而后一刻,意识就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地坠落下来。 黑暗里,宋庭誉的唇齿随着昏迷松下,与邢遮尽带血的脖颈牵扯出两条晶莹的水丝,邢遮尽晦暗的瞳孔下隐隐现出波澜,手掌慢慢地攥紧。 终于,他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身体,在凄离月光的斑驳下,缓缓低下了头。 吻上宋庭誉嘴唇的那一刻,周遭寂寞无闻,只剩下一处焦躁的呼吸。 月色寂寥,风过无痕。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 宋家将军再醒过来时,身侧已空无一人,屋内外头都没有光,他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喉间里干涩地紧,茶水在离自己的几尺之外。 上一次同样的场景,屋外小厮的作态还在记忆中,他眉眼淡了些,这次并没有尝试着去唤人,而是撑着身欲图自力更生,只不过刚撑了一半,手臂的力气就陡然松弛下,已经侧过几分的身姿随着重心倾倒。 “哐当”一声,来不及翻身的人直直地滚下了床,腹部很有水准地撞上了脚踏。 宋庭誉张着唇,无声地呻吟了片刻,尚未从剧痛中缓和过来,便听房门倏而一声响。 “摔哪里了?”邢遮尽从房外第一时间赶了进来。 宋庭誉难捱地蹙起眉,脖颈上因为疼痛隐现出青筋,身体被人抱起,在一夜的折磨后,他的意识恢复,立刻侧身避让。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他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冰冷着声音。 邢遮尽欲图验他伤势的手悬在了半空,闻言抬首,宋庭誉眼尾还泛着红,嘴唇上的血迹不知何时已被清理干净了,如今愈发显得苍白。 寒毒已过,宋家的小将军情绪冷静下来了。 邢遮尽的眸里暗了些,在片刻后轻笑出声:“事实就在眼前了,王妃想听什么解释?” 桃花眼里轻佻多情,深处却只有冰潭一样的冷光,与昨夜死死抱着自己的男子,好似判若两人。 宋庭誉眼神倏而破碎了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昨夜太过难受,才产生了邢遮尽陪伴自己的幻想。 邢遮尽问的对,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是想听什么解释? “喝了。”失神间,裕王殿下的手已经递到了嘴边,低眉望去,是一盏清茶。 喉咙里很干,茶来得很是时候,宋庭誉却依旧避让,在这片刻里,快速抓到了一丝端倪:“你当初护我,是为了虎符的解释。” 邢遮尽一愣。 “王爷忘了么?在府门前里,您说过您想要兵权,我当了真,”宋庭誉机敏地捕捉到了这一迟钝,乘胜追击道:“可您昨日,又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下,如此羞辱于我呢?” 寒毒侵袭得浑浊的脑海在大喜大悲后变得格外清晰,邢遮尽想要虎符,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宋庭誉一字一顿地质问道:“昨日,你究竟为何去了浮妄楼?” 邢遮尽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彻底淡下,在瞳孔的深处泛上了一层沉色,他的眉蹙起了些,久久不说话。 宋庭誉的心便砰砰地跳,心底生出一丝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他发觉了。 然而短短几息后,邢遮尽手上的茶碗便被放下,脸上又恢复了从容不迫。 紧跟着,他露出了一点歉意。 “当然是因为美色啊……”邢遮尽认真地说:“那拦我马的女子实在太过艳丽,阿誉,我一时忍受不住,也是合理的,不是么?”
第20章 章二十:你在害怕什么? 是…… 宋庭誉紧紧地盯着他的神色,妄图从他的面容上抓出一点破绽,然而直到他的眼眶干涩地发疼,对方还是带着点歉意和无奈,没有露出一点漏洞。 “邢遮尽,我与你自幼相处,你不是分不清大局的人。”他仍旧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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