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房间里就是,好好的救助,到了邢遮尽的嘴里,就变成了捡条流浪狗似的顺手。 “说完了么?” 他喋喋不休的嘴被一道冷声打断,竹升便倏而一僵,大着胆子去打量邢遮尽的表情,果真对上一阵阴沉。 如同今日在雨里时,好像要翻天覆地的阴沉一样。 他脑中便轰地一声响,先前只顾着急,忘记了端详邢遮尽的脸色,如今一瞧,才后怕起来,僵硬地跟随他进入房屋之中,看他停在了屋内不再动弹。 竹升不敢说话,好半晌后,才小心地抬起头,就看见邢遮尽血红着眼,盯着桌案上的一处木盒出神。 那木盒里不是其他,正是一条耳坠,与邢遮尽左耳上戴着的实为一对。 邢遮尽闲来无事时,总喜欢盯着那条耳坠,一盯就是好长时间,这时候,竹升就能明显感觉出,身边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威压和深沉,总是缩着脖子躲在后面。 这一次更甚。 然而下一刻,他眼前一花,就看见站立在桌前的人猛然挥拳,砸向了房柱。他几乎吓得要跪下来了,瞪着眼睛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去查看邢遮尽的手,果见那张白皙修长的手背上沾染上了糊糊的血污。 “你下去吧,本王想静一会儿。”他刚想去拿伤药,就听邢遮尽冷声说。 “可是您,王爷……” “下去。” 竹升还想说什么,均被打断,邢遮尽阴沉的身体源源不断地向周身散着冷气,他心一慌,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屋内,邢遮尽占满怒意的眼睛闭了闭,面前一黑,就仿佛看见了宋庭誉满身的伤痕,隐忍的汗水,还有那把差点贯穿心脏的软剑…… 大殿之上,他再慢那么一步,软剑就会由着宋庭誉赴死的力道刺入他的胸膛。 就那么一步…… 邢遮尽重新睁开眼睛,手掌磨着装着耳坠的木盒,血红的眼睛里尽是杀意。 屋中没有点灯,稀薄的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那古红色的木盒被新鲜的血液沾染得发亮,好像是老旧的古董被着上了一层新装。 惨白月下,大塍那位裕王殿下漠着脸,从唇缝中冷冷吐出了两字。 “昏君。”
第7章 章七:带病出府 宋庭誉一觉昏昏沉沉,睡到了第二日辰时,身上的力气多少恢复了一些,烧却还没有退。 他半梦半醒时嗓中饥渴难耐,下意识地哑声想要水喝,张着皱起皮的唇唤了半响也没有人进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挣扎着从昏睡中醒过来,入眼便是一间全然陌生的房屋。 宋庭誉静静地望了片刻,神识后知后觉地跟上来,意识到他人正在裕王府。 周边空无一人,只有一间泛着淡淡乌木沉香的屋子,饶是昨夜,老医师将他的病状说得如此严重,邢遮尽也只是假模假样地给他上了药,便瘟疫似的跑开了,恐怕不是怕未婚丧偶失了名声,以邢遮尽对自己的厌恶程度,还真有可能做出他昏迷在大殿之外,视而不见的举动。 “果然都是假的。” 宋庭誉眼底一闪而过一点嘲意,随后撑着床板起了身。 就这片刻的功夫,他闹出了一点动静,屋外的小厮很快地赶了过来,进门瞧见他虚浮的动作,还有绯色的脸,露出了一点烦躁。 “哎哟,宋将军,您这是要去哪里?” 宋庭誉微微抬首,就看见对方不耐烦的表情。 这些寻常或不寻常的小厮奴仆,几乎都带着些势力,墙头草哪边有风去哪边,很明显,邢遮尽与宋庭誉不合的表象全部落在了他们的眼里,如今裕王“被迫”带了宿敌回家,作为裕王府的一份子,必然要全面抵触这位不速之客。 宋庭誉轻易就猜到了他的所想,却只觉得心寒,并不想理会。 “将军府。”他冷声吐出几字,撑着床沿向外走,“我的衣物呢?” 小厮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又有些不善:“您哪还有什么干净的衣物?昨日穿的,全被血染成了破烂……王爷让您好生在府里待着,您也是要嫁来的人了,怎可——” 他的话忽然就断了,感到一股寒气从脚起,直逼肺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腿发软跪在了地上。 宋庭誉的眼神倏而冰冷,仿佛跨过沙场数千具尸首,最后将视线冷冷移到了他的身上。 小厮立刻想起来了一点,他想讨着主子欢心欺侮的人,是十八岁就上了边关,血战敌寇的护国之将。 “嫁?”宋庭誉冷声反问。 “不,不是……”小厮慌不择乱,被他盯得发毛,口齿不清地摇着手,眼前的人不断靠近,每走近一步,周边的威压便无言地深了一分。 直到最后,小厮感到呼吸困难,几乎要放声呼救时,才看见对方讽刺般地勾了勾唇。 “邢遮尽还不配。” 宋庭誉说罢,带着烧,一身薄衣,赤着足便出了门。 雨短暂地停歇了,温度却还是很低,邢遮尽不在府中,宋庭誉憔悴着脸走出府外的过程中,前来拦截了不少人,均被他身上的寒意所斥退。 连绵的雨下了很久,地上早就积起了许多水坑,宋庭誉温润白净的足踩在污水的碎石中,好像感受不到痛意。 事实上,他的痛觉确实淡薄了不少。 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前一天里,他跪于大雨中,身体被冻得麻木僵持,因而即便伤口崩裂,也感受不到太大的疼。 那冷风好像刀割,掠夺他仅有的体温,不知死撑着在这街道上行走了多久,他有些花的眼睛才看见了一块牌匾。 上面分分明明写的三个字。 “将军府”。 到“家”了…… 宋庭誉失焦的眼睛终于亮了一些,推门走了进去。
第8章 章八:羞辱 大塍这位年轻的护国将军,在京都是有一个“家”的。 名字就是“将军府”,连多余的称谓都没有。 这是宋家祖师爷亲自向皇上请来的牌匾,意为忠将不论出生,只看作为。 这原本是一个好的初衷,只不过到后来,就被人抛在了脑后。 宋庭誉推门进去时,门口的侍卫端详他了许久,六年未见,他离开家门时模样已经长成,变化不了多少,眉宇间的英气更是昭示着他的身份,然而侍卫却执拗地将他拦在门外,非要他出示证件。 宋庭誉大抵真是有些烧糊涂了,又或者是有关邢遮尽的事情,他总会心乱出现差错。先前只顾出了裕王府,早把将军令牌的事情忘记,如今要他出示证件,竟真的可笑到没法拿出。 他头脑发热,却只觉得心格外寒凉,不由间眼前浮现出边关烽火,民不聊生,自己浴血六年,血溅沙场的景象。 人生头一次,领悟到了前人一句诗:将军枯骨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闻。 宋庭誉嘴角的讽意倏而僵住,眼底寒光乍起,抬手便将门口的侍卫抵上了门廊,前一刻还病殃殃的人好像在这刹那释放出无数的戾气,以一个绝对压迫的姿势同那侍卫说出话。 “我要进去。”他的声音阴冷,一字一顿。 侍卫被这股力道折的紧贴大门,一下子怒不可言,口中乱喊:“来人啊!有人擅闯将军府!” 他话音刚落,府中的侍卫便多了起来,将宋庭誉围成一个圈,一同袭击上来,眼看着两方就要开始争斗,一道尖锐的女声适时响了起来。 “六年未归的大将军,始一回来,便要在府门丢宋家的脸吗?!” 僵持的两方在这一瞬间全部顿住,宋庭誉转过头,就见不远处一名浓妆夫人走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名男子,长相与自己三分像,唯唯诺诺地跟在妇人身后。 “……娘。” 嗓音好像口含碎石般沉哑。 “我可担不得你这声娘!”将军府的主母忙笑着推脱,继而明知故问:“你来我们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短短两句话,已将“你”“我”分隔清楚。 旁人或许听不懂这其中的暗示,宋庭誉却心知肚明。 将军府的主母顾氏,是前任护国将军的正妻,护国将军寡子,只和妻子生下一个儿子,名叫宋正凭,正是现在站在顾氏身后的那位。 至于宋庭誉—— 宋府里,原本没有宋庭誉这么一个人。 他是父亲年轻时在外欠下的风流债,在四岁那年,宋庭誉的母亲病重,跪在将军府外三天才拿命换来的认祖归宗。 他生活在将军府里的这些年里,每日经受的,都只有苛责和打压……后来边关有患,宋庭誉自行请命,有一点是因为邢遮尽,还有一点便是顾氏。 他想逃出去,哪里都好。 可笑的是,现在这个名义的家,竟也无法将他“收留”了。 “当年老爷病故,你是头也不回了离了府,现在走投无路,想要回来?……宋庭誉,你在使什么性子?” 顾氏最厌恶的便是宋庭誉半低着头,用那双丹凤眼毫无感情地盯着她,见对方不答话,变本加厉地讥诮起来。 “昨日1你跪在正心殿里的事,如今已闹得沸沸扬扬,怎么?你将来要交好的那位夫君,就这么让你破破烂烂地跑了?” 沉默已久的宋庭誉终于在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没有血色的唇磨出几字:“我与裕王,毫无瓜葛。” “毫无瓜葛?”顾氏闻之一笑,对方开了口,她便更加有了动力:“前几日圣上给将军府送来的旨意上,可是白纸黑字,将你二人的名字写的清清白白……不过你以前,不是喜欢他喜欢得紧么,怎么现在,反倒厌恶了起来?” 她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哦,不会是那次的冬猎——” “——住嘴!”口中的话被打断,宋庭誉喘着气,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眼中满是寒光。 顾氏被那冰冷的视线惊地一骇,然而很快,骇意就转变成了怒火。 “六年不见,你倒是敢吼我了?” 她拔高了嗓子,猛地抬手,推上了宋庭誉的肩膀。 宋庭誉早已站不住,被她奋力一推,刹时失了重心,即将跌倒之时,身后却倏而碰到了一人的胸膛。 “夫人好胆识,连本王的王妃,也敢上手推搡了……” 将军府外,邢遮尽的身形恍然出现在了面前。
第9章 章九:活该冷死你 后背传来灼人的热度,酥酥麻麻的感觉从相触的地方复苏,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没有预料到大塍裕王的突然出现,顾氏在对上邢遮尽那双危险的眼眸时,身上的寒毛都倒立了些,挥起的手僵在空中,收也不是,进也不是。 宋庭誉的眼底同样闪过诧异,重心回稳后,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后退一步要与邢遮尽分开,然而腰上却圈住了一只手,将他牢牢地锢在了身侧。 “你怎么没等我回来,就赌气出门了?”邢遮尽微微低下头,和方才的狠戾全然不同,此刻低首,语气里满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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