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浓的怨气! 周梓晨不由感慨:师尊这招男女通吃的法子确实不错,至少我们师徒二人的怨气这么多年从未断过。 虚墨白连眸子都没抬,只轻声道:“月老祠乃真神所筑,寻常人不可随意拆除,妖祟更是无法接近,皆是你多虑了。” “那为何我家的疯婆娘还——” “你都唤她疯婆娘了,莫非还准备与其同床偕老?休在这里说胡话了,她要与你和离,定有你的原因在,反倒是你,若是一直缠着那姑娘不放,可考虑过会有何后果?” “我呸!”男子面上一僵,终是觉得挂不住面子,却仍是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怒道:“什么高人,不过是危言耸听的骗子罢了,真是浪费老子的时间!”说罢,男子便扬长而去。 见人走远了,虚墨白才睁眼从树上一跃而下。周梓晨也熟练地上前去扶,随口问道:“师尊怎么突然上树做生意了?” 虚墨白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因为那些人脾性太差,为师若是不上去,指不定被他们喷一脸口水。”说罢,他将视线落在了周梓晨手中提的鱼上,道:“为师有些饿了。” 周梓晨失笑,随后点头道:“是徒儿思虑不周,我这便去做饭。” 这数百年间,二人并未再提起当年之事,只以师徒相称,周梓晨的厨艺也愈加精进,将虚墨白的嘴养刁了不少。 酒足饭饱后,周梓晨满脸堆笑道:“师尊,师尊,我这些年跟着您走南闯北,修为一直没有大的长进,为了加快修魔的进度,不如我们双修吧?” 虚墨白却面色不改道:“仙门有明令,禁止当师尊的在与徒弟双修时充当受方。如今你我皆不在仙门,此条禁令自然无需在意。不过,想双修还得你花费些——” 如今周梓晨一穷二白,吃喝还需自己养着,哪来那么多银钱,自己当真聪慧,竟想得出这种主意婉拒。 周梓晨听完师尊的话,若有所思了一会后,竟拂袖离开了宅院。 虚墨白原本还担心他会一别数日,谁知晚上周梓晨便回来了,还一把抱起虚墨白,便往自己的房中走,口中还念念有词,“师尊,万两黄金借来了,是以您的名号借的。如今我们赶紧边双修边赚钱还债吧。” 虚墨白:“……” 正文完。 第73章 73 “妖类生来并无灵智,只有灵气,若运气不好,在人间一遭没有吸纳足够的灵气,便只能浑浑噩噩渡过数十年后,与人族一样去往冥界地府,排着队投胎转世。”虚墨白斜倚桌案旁,苦口婆心地向众多弟子讲着“入城第一课”,“故而我们对妖类也可一视同仁。” 他们初入流云城,多半是外门弟子,终其一生也难修炼至金丹,可一个两个的脸上却全是对未来斩妖除魔的憧憬与期待。 虚墨白早就看淡了他们心中的想法,又补充一句道:“君子论迹不论心,你们对待妖类同样可以按照此话去做。” 以寻常目光看待妖类,这种说教虚墨白已经不知讲了多少次,他知道各个门派都有各个门派的想法,也有不少道家仙门认为妖生来便是邪门歪道,不为天道所容。 可他们又如何知晓,如今天界列位的神与仙们,原身是妖类的不在少数。 例如上任战神原身便是莲花。妖在某种程度上,比人要更容易得道,这也是近来修仙门派日益没落的原因之一。 结果虚墨白的话刚刚说完,诸位弟子当中便有一人高高扬起了手。 虚墨白本着眼下自己也算是个传道解惑授业之人,就让他起身说出了自己见解。 “池云长老,弟子不才,觉得您方才之言并无道理!” 话音未落,众人一片哗然,虚墨白则蹙眉止住了他们议论,转而温和地问道:“你何出此言?” “妖类生性残暴,尤其虎狼之类,终其一生难改其兽性,不成妖时尚能为祸一方,成了妖便足以令周遭百姓无一宁日。弟子求仙问道,就是为了斩尽天下妖类,为民除害的。眼下教我如何平等看待它们?” 这人说话时生生红了眼睛。众人盯着他那副愤恨的模样,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陆挽心正坐在他身旁,知晓他也是被掌门游云子捡回来的。当时他们一整个村子都被狼妖祸害了,他是眼睁睁看着父母被已经化为人形的狼妖撕咬致死非的。 他是被其父母藏于米缸之内才侥幸逃过一劫,自然对妖抱着十足的恨意。 “冬昭,别说了。”陆挽心抬手拽了拽冬昭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你不该在课堂上冲撞师叔的。” 游云子近来将这些新入弟子放在一处,无论是教他们习武修炼,亦或者吃穿用度,都在一处,过些日子举行完门派大会,应当就会收他们为亲传。 虚墨白自然也会成为他们的师叔。 如今闹得难看,总归不是好事。 可冬昭毕竟被勾起了伤心事,一时半会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抬着头,双目有神地盯着虚墨白道:“池云长老,生而为人尚且有着连坐与诛九族的刑罚,为何妖类却不用受同类牵连?如此说来,那些被连坐诛杀之人岂不是很无辜吗?” 虚墨白没有答话,只走到冬昭身前,伸手在他眉间轻轻一点,那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陆挽心则顺势接住冬昭,接着满眼疑虑地看向虚墨白。 “你便是陆挽心?”与陆挽心四目相对着,虚墨白神色淡然,浅色的眸子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并未因冬昭的冲撞恼怒,又好似世间任何事都引不起他的情绪。 陆挽心没由来地胆颤,忙起身行礼:“是,晚生陆挽心。” “嗯,他怨气太重,可带去三清池祛念,若受杂念影响过多,往后也难成大事。” “池云长老,弟子冒犯。”连陆挽心自己都说不清是哪来的勇气,他竟对着虚墨白开口追问道:“他的一家皆被妖类所害,若要让其对妖抱有善念,便是将他置于两难之地。弟子以为就由着他去也无妨。” “那你对妖又抱有何种态度?” “若不犯我,我定不犯他。” 虚墨白颔首:“本尊不曾强求你们对妖魔鬼一类抱有尊重的态度,更未让你们与其友好相处。只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修炼数十年才可得道,他们亦是如此。一旦行差踏错,人与妖一样,都再不可能莅临仙位了。 杀心亦不可太重,否则终将自食其果。” 陆挽心当初对虚墨白的话似懂非懂,等他真正明白之时,已是数百年之后了。 与他猜想的一样,自己与冬昭都是掌门游云子挑选的好苗子。 掌门师尊本想将自己塞到虚墨白门下的,奈何对方不是以没教过徒弟,便是以近来需要闭关为借口搪塞过去。 游云子无奈,在自己的殿中嘀咕了好些日子,才将冬昭与陆挽心全都收入门下。 二人默契地再没提起过那日之事,也明白虚墨白在流云城中算得上特立独行的存在,若不是有意去寻他,百十年都难以见到他一面。 陆挽心天赋高修行勤,没将这些杂事放在心上,不过百年,已到了金丹后期,随时都有可能突破成元婴。 他乐行善事又温柔大度,受众人称赞,不少人都觉得他是流云城内继虚墨白之后最有天赋的弟子,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而与他同为一脉的冬昭,却早已泯然众人了。 陆挽心到底年纪轻资历浅,无法注意到身旁方方面面的事情,等他发现冬昭一连三日没有回城时,一切都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他匆忙去寻游云子,却被其用试炼大会以及渡劫一事抽不开身为借口回避了,无奈之下,陆挽心只能前去寻虚墨白。 不等陆挽心开口,虚墨白先一步道:“若要寻人便下山往西百里,师兄眼下正要渡劫,不可分心,你莫来扰他。” “是,多谢师叔指点。” 陆挽心知晓虚墨白卜算之术堪称天下第一,丝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不曾想又被虚墨白叫住。 “陆挽心,有些事,天命难违。” “师叔所言是何意?” 虚墨白面上仍旧那般云淡风轻,只摇摇头道:“无事,你去吧。” 陆挽心心中不解,脚下却不敢耽搁半分,半日便到了虚墨白所说的地方,但他并没有看到冬昭,又或者说,他已经无法再看到冬昭的全貌了。 虚墨白说得不错,天命难违,当初冬昭父母以命换命,从地府阎王那为冬昭偷了数百年的寿命,眼下总归是要偿还的。 地上大片的鲜血刺得陆挽心眼睛生疼,他颤颤巍巍地顺着血迹走向终处,而在那里躺着已血肉模糊的冬昭。 而另一旁躺着三只狼妖,为首的看上去已近化形且有着千年的元寿,与之为敌,冬昭应是拼了命的。 面无血色的陆挽心在“冬昭”身旁缓缓蹲下,心中无力感顿生,他该说些什么? 问冬昭为何不听师尊之令,私自下山斩妖。? 亦或者问冬昭为何要这般自不量力? 人总会因为执念做出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冬昭的执念便是他家人被狼妖戕害一事,陆挽心归根究底是个局外人,也没资格评判冬昭的对错。 “师兄。” 冬昭虚弱的声音传入陆挽心的耳中,他略微颔首,随后道:“放心,我会将你带回师门的。” “师兄,还,还有一只畜牲,在……” 冬昭没有理会陆挽心的话,他艰难地伸出手,指向了一旁的草垛。 “被养的,小畜牲,师兄,师兄,帮我唔——”冬昭吐出一口鲜血,落在陆挽心洁白如雪的衣袖上,他怔怔地盯着那滩鲜血,以及冬昭再也不会起伏的胸口,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当中。 为何人与妖总要厮杀斗争?陆挽心至少在这一刻是恨的,朝夕相处的师弟顷刻之间成了具冰凉的尸体,任谁来了都要红了眼。 陆挽心提剑走到草垛旁,心中想着:只当是为了师弟报仇,一个食人血肉长大的妖物,将来定然也会是个残暴不仁之徒。 但事实并非陆挽心心中所想,草垛被掀开,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幼狼,而是一头腿脚受了伤的羊,那头羊正在舔舐自己的伤口。 而在那头羊的身下,还有一个幼童。 陆挽心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眼下的心绪,三头狼没有吃掉幼羊与婴孩,反而在杀气腾腾的冬昭寻来时,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孰善孰恶,谁又分得清楚? 陆挽心俯下身子,从衣服上扯下一段布条缠绕在幼羊的伤口上,还细心地用身体挡住了狼妖的尸体,柔声对着幼羊道:“辛苦你了。” 那头幼羊宛若听懂了一般眨眼,陆挽心已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妖气。 难怪方才冬昭想要赶尽杀绝,只不过,这次陆挽心不能随了冬昭的愿,“天地之大,切记小心,去吧。”他将婴孩与冬昭的尸体带回了流云城,临走之际回过头,却见那头羊妖始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似乎在目送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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