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衍进一步确认,“青州进贡的那八颗紫色海珠,可还有两颗在皇叔这儿?” “在。” “那便不会有错。”他将自己看到郭晟靴子上那两颗珠子的事说给李倏听,他猜测无疑,那珠子的确是出自蔚弘方之手。 李倏冷冷一笑,“他们这是打算着要造反了?” 李长衍对朝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所不明,不敢轻易下定论,以免干扰李倏的思绪,“皇叔自有决断。” “这件事你不必再管。” 李长衍目标太大,况且他只能在明处行事,做什么都会被一双双眼睛盯着,若是让他去查蔚弘方有什么阴谋,无异于打草惊蛇。 “如此,侄儿便安心玩乐了。” 这小子还真是稍有放松就原形毕露,每当李倏觉得李长衍有所长进时,就能立刻被他拉回现实。李倏想着等这些事都处理完,一定在朝中给李长衍找个官职,去一去他身上的骄奢淫逸。 李长衍走后,李倏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轻声开口道:“朕是不是对他们太过仁慈了?” 叶容是一路跟随李倏至今,将少年天子这些年的种种艰辛都看在眼里,他最是明白李倏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低着头,“无论是陛下对之退让,还是蔚相一再僭越,皆因着先帝的宠信。” 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李倏,他才是天下臣民都该效忠的君王,若有异心便是逆臣贼子。 “陛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倏提笔点墨,在纸上一笔一笔写着,缓缓吐出两个字:“离间。” 铺开宣纸,上面赫赫然落下一个名字——钟鸣玉。 御林军统帅郭和光在皇帝与权臣之间左右逢源,为的是立于不败之地,李倏知晓他是何打算,但巍巍皇权之下,焉能任人做墙头草。 郭和光立于两者中间,他们几人便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可一旦哪一边做出了有损郭和光利益的事情,他心里那杆秤就一定会跟着歪。李倏用此计策,正能打破所谓平衡,以形成新的局面。 “蔚弘方有个外甥出身不错,但他身无建树,因着祖辈荣光于京都中行事便宜,蔚弘方曾多次上书请求朕给他个殷封。” 李倏一直未曾答允,如今这倒是个机会。他将那张纸卷起交给叶容,“他既然出身武家,便任他在御林军中做个副将罢。” 叶容连忙规劝:“陛下三思,切不可引狼入室。” 兵行险招或可绝处逢生,李倏是有些心急了,可他的确也三思而过,最终不得不这么做。 “郭和光不会由着蔚弘方的人侵吞他在军中的权势。” 那样他就会失去同蔚弘方谈判的资本,断其爪牙,纵是猛兽也会投鼠忌器。而蔚弘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待时机成熟定会自己的嫡亲外甥取而代之。他二人一旦心生嫌隙,郭和光就不得不站队皇权,以保得满门荣耀。 叶容提醒道:“陛下要应对的终归还是蔚丞相。” “必要时或可从韩风临处下手。”无论是离间还是反间,韩风临都会是一个很好切入点,日后若能证明韩风临从未背叛过他,他必不会亏待他。 叶容从来小心谨慎,“陛下,蔚相国对韩大人有知遇之恩,介时只怕他不会偏帮陛下。” 李倏神色微动,“这段时间朕多番试探,此子对朕便是有七分利用,也存了三分真心在里头。” 稍加安抚,这三分便能变成七分,蔚弘方能给他的李倏也能给,甚至更多。在权利趋使下,任谁不会心动,倘若来日蔚弘方成了阶下囚徒,他还会记得那点微末的赏识吗? 李倏想起韩风临曾对他说过,无论如何都将万死不辞。那便让他瞧一瞧韩风临的真心罢,是不是真能忠于他而不顾生死? 叶容心下了然,领了命令去传旨殷封。 李倏独自坐于西窗下看夜色降临,他似乎很久未曾这样一个人静坐思量过了,一时竟觉惘然。于是在韩风临推门进来时,李倏不由得多瞧了他两眼。 韩风临眉眼含笑,“陛下,你是有什么话想对臣说吗?” 李倏暗叹韩风临一双眼睛太犀利,随口胡诌道:“朕一时眼花,以为你发髻束歪了。” 韩风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顶,笑着说:“许是烛光晃眼,陛下未曾瞧真切,臣来为陛下剪一剪烛芯罢。” 韩风临在李倏身上行事总是格外用心,便是挑剔如李倏,也很少能从他言谈举止间挑出什么错儿来。 现下李倏不大想同韩风临说话,正巧案牍之上尚有一大摞未批阅的奏折,李倏便借着这个缘由,巧妙地堵上了韩风临的嘴。 韩风临看着那些奏章不由困惑,今日政务格外多吗?他并不知道日昳时李长衍来过一趟,叔侄二人谈至晡时方散,直到此时李倏才想起折回去处理那些奏折。 李倏伏案忙碌至夜间,神思尽数落在政务之上,无暇顾及其他。韩风临从旁陪侍,为李倏磨墨掌灯,无事可做时一双眼睛便落在李倏身上,放肆而贪婪的盯着他的陛下看。 坐久了身子便生疲乏,李倏用手指按揉眉心,轻抬脖子缓解酸痛,方才注意到了那道火热的目光。李倏从未见过其他什么人用这种目光望着自己,那里面除却敬畏和讨好,还有一种他看不太懂的炽热。 夜里光线暗,李倏只当是烛光的倒影在他眼眸中闪烁,没去想那个中意味。 第20章 烛光映 眼见着李倏眼中有血丝渐渐浮现,韩风临很是心疼,为李倏端上一盏参茶,劝道:“陛下若是累了便歇一歇,明日再看罢。” 李倏瞥了一眼韩风临,嗔道:“还未至亥时便要就寝,像什么话。” 帝王勤政该是好事,于情于理韩风临都不该过分相劝,只好又移过一支蜡烛到近旁,好让李倏看起奏折来更轻松些。 夜色愈深,李倏觉得发冠渐渐沉重,命人来便将那顶金冠取下,散了长发落在肩膀上,韩风临从匣子里取出一根发带,替李倏将发尾束上。 韩风临手指从李倏发间滑过,觉得那满头乌发如同绸缎般柔软。李倏本就生得极好,此时青丝缱绻,长须落在脸颊两侧,一张面庞映在烛光下晦暗不明,像是画里走出的会蛊惑人心的妖魅。 韩风临不由得喉咙发紧,他干着嗓子轻声叫道:“陛下。” 他也没什么话要说,只是想叫李倏,甚至想叫李倏的名字。 李倏于卷宗间抬眸,“嗯?”见韩风临不说话,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临儿想替朕批奏折?” 韩风临忙敛了神色,退后一步,“臣不敢。” 他可以敢向李倏讨宠,也可以敢同李倏放肆亲近,但于国事之上他若敢干预,便是存了违逆之心。 李倏循循善诱,“这等殊荣,旁人没有。” 韩风临低下眼睑,半个字都不肯看,“臣能陪伴陛下左右已是天大的殊荣,臣虽得陛下宠信,却不能没有分寸。” 算他还没有失去一个做臣子的本分,李倏灿然一笑,模样愈发惑人,“朕近来身子乏得很,临儿说这怪谁?” 韩风临脸颊不由得一热,他这些时日确实缠李倏缠得紧。 李倏笑着将一张奏折放在韩风临手上,“你念来与朕听,朕说你写,便不算你逾矩。” 韩风临迟疑片刻,三思过而应下, “臣遵旨。” 韩风临很是懂事,那奏折上所写尽皆一字一句念与李倏听,李倏所说批注也分毫不差地誊写上去,对于李倏所做决策,半个字也不干涉。 今日所涉及的不过都是些寻常政务,让韩风临看一看也无伤大雅。只是不知为何朝臣除却正事,多上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请安折子,且在最后都附上一句请皇后娘娘安。 韩风临曾从礼部典籍上看到过,一般向皇后请安,都是官眷命妇走内廷流程,向中宫递拜帖,鲜少有朝臣给皇后上请安折子。 不仅是他,李倏对此也心存疑惑,想了许久也未能猜出缘由,便唤了叶容过来问。 叶容闻言淡淡一笑,微微躬身提醒道:“陛下忘了,过几日便是皇后娘娘生辰。娘娘的千秋节是大事,也难怪各位大人会上折子来探听陛下的心思。” 原来是为这个。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她的生辰不仅仅是宫闱事宜,更是国事,朝臣百姓礼应都贺上一贺。 然李倏与沈令仪并没什么夫妻情分,自不会格外在意她的生辰,只吩咐一句,“交内务府按制办罢。” 叶容想要说些什么,先是扫了一眼韩风临,略一思忖,重又低下头未敢多言。 李倏正瞧见叶容欲言又止,于是吩咐道:“临儿去问问,朕要得那盏清茶怎么还没端来。” 韩风临抬眸对上李倏双眼,他明白李倏是叫他回避,只好道一声,“遵旨。” 叶容这才敢大着胆子向李倏谏言,“外间都传皇后娘娘不得陛下宠爱,还说陛下是故意冷落沈家,实则重文轻武。” 朝堂之上每每遇到要紧事,这帮臣子惯会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一个个在私下猜测李倏心思时倒是想法很多,只可惜都猜错了!这起子谣言对李倏而言并非好事,还是断了的好。 “你去另备一份贺礼,在皇后生辰当日替朕送去。” 叶容仔细掂量着措辞,向李倏道了一句忠言:“在娘娘心中,再多赏赐也比不过陛下亲去。” 李倏自是知晓叶容本意,一国之君整日在男人堆里打滚并非好事,他如今年过廿三,膝下却无子嗣。文武百官盯着皇后的肚子,恨不能盯出个窟窿来,言官每每奏报总要提及,李倏一再置之不理,使得朝野上下分外焦灼。 立后,百官为的是国本,沈家为的是荣华,蔚弘方为的是钳制,可李倏并不喜欢女子,却是强求不得。 而沈家那姑娘,李倏见过几回,断不会是斜倚熏笼坐到明的性子,说不准自己去了还是种打扰。 李倏知晓礼不可废,没有叶容也会是言官,他也并不很想听这些人天天在他耳边念叨。 最后用了个折中地法子,“皇后生辰那日在前庭宴请百官命妇,届时朕会过去一同饮一道酒。” 叶容躬身,“是,陛下。” 过了一会儿,韩风临手上端了一杯清茶返回,他将茶放在李倏案头,便退到一旁一言不发。这些日子李倏同韩风临天天在一处,对他也算了解,自然看得出他不说话是同自己别扭上了。 李倏与沈令仪之间只为国事,并无私情,韩风临对此都要介怀?李倏暗自无奈,他不是很明白韩风临一个读过圣贤书的才子怎么这般爱争风吃醋? 自己的人吃醋争宠使小性子,他大概是该哄上一哄的。可李倏没哄过人,一边琢磨着怎么哄,顺手端起那杯茶饮下。茶水甫一入口,不由大皱眉头,强忍着咽下去。也不晓得韩风临哪里找来的茶叶,入口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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