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还有气息。 卫芜僮踉跄一步,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捡,有人大手一捞,将卫芜僮拥紧了。 云靴狠狠碾在画眉身上。 脏腑俱碎。 “在看什么?”沈寐的语气不满,钳制着卫芜僮,逼着卫芜僮正视他。 卫芜僮嘴角颤了颤,夜色掩去他白得吓人的面色,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没什么。” “是吗?”沈寐两指掐着卫芜僮的下巴,捏出了红印,“朕分明听到了你的笑声。” 那般发自内心的笑,沈寐已然许久不曾听过了。 “陛下听错了。”卫芜僮僵着身子,偏过视线。 他嗅到了一股浓厚的气息。 是沈寐身上的酒气。 “陛下今日不是有夜宴吗?怎么有空过来?” 沈寐许是醉了,竟没追根究底,只道:“朕提前结束了夜宴,外邦的女子,朕不喜欢,只有芜僮你……” 沈寐低下头,近在咫尺。 酒气熏得卫芜僮几欲作呕,卫家的小公子养在春水里,素来是不喜饮酒的,更何况,沈寐身上还沾着外邦女子的异香。 听闻夜宴上有外邦女子献舞。 那,靠得多近才会染上异香? 卫芜僮无法细想,他前所未有地逾矩,伸手推开了沈寐。 没想过真能推开,或许是沈寐饮的酒太多。 推开时,卫芜僮和沈寐皆是一愣。 “卫芜僮。”沈寐沉声唤。 卫芜僮身子一抖,受惊地往后退,“陛下,我不是……” 沈寐一把将卫芜僮拦腰抱起,余下的话全都被沈寐粗暴的动作淹没。 殿门轰然而开。 太监吓得连滚带爬地出了寝殿。 寝殿内的动静,比太监逃离的动静要大得多。 “陛下!”卫芜僮吃痛地喊出声,腰被抵在桌沿一角,硌得生疼。 “你不愿?”沈寐眉眼间满是怒气。 是啊,卫芜僮不愿意。 可这并不是沈寐第一次如此粗暴地对待他,半年来,无数次。 卫芜僮拼命地摇头,害怕得眼眶发红,声音发颤,“我只是,只是不喜欢陛下身上的味道,夜宴的酒,太烈了。” “不喜欢?”沈寐再次逼近,异香几乎灌进卫芜僮脑海。 沈寐并没有停下来。 “你怎么能不喜欢?” 皇帝的怒火毫不压制,像钝刀一般在卫芜僮身上来回地剐。 疼到入骨。 卫芜僮忍不住泪流满面。 是啊,为什么要喜欢呢? 卫芜僮轻轻地笑起来,满眼荒唐。 痛苦至极的时候,他反而麻木了,还有心思侧过头,目光涣散地望向窗外。 枯树下,画眉的尸体静静地躺着。 鲜血已经干涸。 死不得其所。 而卫芜僮,也与那只画眉一样了。
第二章 为什么要喜欢呢? 昏迷过去之前,卫芜僮心底还在重复这个问题。 他的思绪陷入混沌。 又掉入影影绰绰的回忆当中。 那时候是春日。 四下寒凉得很,比不得秋日里的秋高气爽。 卫家的家仆追在卫芜僮身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公子,老爷说了,近日气候易变,湖上无人泛舟,您还是别去了。” “无人泛舟,那我便是第一人,这不好吗?”卫芜僮笑着,发丝在风中扬起,凌乱又自由。 “可是公子,外头冷,您把外袍披上再……” 家仆没能追上卫芜僮,叮嘱的话被卫芜僮远远地甩在身后。 卫芜僮紧跑几步,回过头朝着远处的家仆挥手,大声喊道:“回去吧,不必跟着我!” 任凭那时风中凉意,也掩盖不了卫芜僮话音里满满的雀跃。 他想去湖上泛舟,自开春盼到如今,日日薄雨。 好不容易今日雨停了。 但就如家仆说的那般,雨是停了,湖上泛舟却无人。 原因无他,太冷了。 卫芜僮衣着单薄,躲在船舱中,偶尔向外看一眼,湖面不起波澜,连湖畔的垂柳也静悄悄的。 无人,无景。 无趣。 卫芜僮后悔了,他抱着胳膊出了船舱,百无聊赖之下,他捡起了船头的一颗石子。 “明年春日,我定然不会来此泛舟了!” 卫芜僮狠狠将石子往湖面上扔去。 本以为会听到石子落水的声音,却不曾想,力度大了些,石子扔到了湖畔之上。 可巧,那处站着一位锦衣公子。 “哎呀!”卫芜僮连忙招呼船夫将船靠岸。 靠岸之后,卫芜僮急匆匆地从船上下来。 那位锦衣公子还在。 “抱歉。”卫芜僮嘴上说着歉意,打量了对方一眼,剑眉星目,生有一张薄唇,又穿着锦衣绸缎,兴许是哪位高官之子,只不过如今那锦衣…… 被卫芜僮随手扔的石子砸出了一个印记。 “那个,要不我赔你一身衣裳吧?”卫芜僮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扯下荷包便要给银子。 翻看了一会荷包,卫芜僮有些窘迫,今日出府匆忙,银子来不及多带。 “实在抱歉,我没带够银子,恐怕赔不了你,这样吧,下次你去店铺中挑选布匹之时,报我的名字,卫家,卫芜僮,让店铺掌柜找我拿银子便好。” 此时此刻,沉默许久的锦衣公子方才开口。 带着一丝调笑与惬意,“是,凤栖梧桐的梧桐?” “不是,是……”卫芜僮想了想,拉过锦衣公子的手,在那人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卫芜僮充满期盼地抬眼,“知道了吗?” 回答他的,是锦衣公子直视的目光。 不曾看向别处,那人眼中,全是他卫芜僮。 不加掩饰的欣赏与热切。 卫芜僮一时看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心下晃了一瞬,立刻松开那人的手,“我,我逾礼了,抱歉。” “怎么,如此喜欢与人道歉吗?”那人唇角绽开笑意,很温和,“不是什么要紧事,无妨。” 卫芜僮松了口气,又听见那人缓缓地道:“卫芜僮,很好听的名字,我记住了。” 刻意放缓的嗓音,与春风相衬。 卫芜僮不知为何,心又开始晃了,他紧张地将手负在身后,绞紧了手指,“我还不曾问你,你叫什么?” “申家,申袂。”那人面不改色。 卫芜僮记忆里,城西的确是有个申家,不过申袂这个名字,未曾听过。 不给卫芜僮思考的时间,那人又道:“衣裳么,倒是不用赔,只是我有一问。” 卫芜僮稍稍仰头,“嗯?” “下次,我还能见到你吗?” 彼时湖面轻漾,那人眼底染上湖光,微波粼粼。 春风致垂柳浮动,将卫芜僮的耳廓勾成薄红。 连面上也红了。 - 记忆中的场景逐渐朦胧。 卫芜僮听到许多嘈杂的声响。 他不知何时起了热,这会被热度蒙蔽,思绪更加混乱。 “都烧了两日,怎么高热还是不曾退下去?今夜若仍是如此,陛下盛怒之下,我们都得掉脑袋,各位太医,想想办法啊!”是宫人的声音。 很陌生。 不过寝殿内的宫人时常更换,卫芜僮听着都是不熟悉的。 卫芜僮想仔细听一听那声音,却又实在遥远,勉勉强强的,听见细碎的几句。 “前两日那个太监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日后必定愈加谨言慎行,知道了吗?” 前两日的太监?下场? 卫芜僮费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床帏生出了重影,这显然不是他记忆中的卫府,那便是皇宫了。 “你们……”卫芜僮嗓子干涩得厉害,只说了两个字便咳了起来。 明显的,他听见宫人和太医都松了口气。 有人早早候着,端来了清水给他漱口。 缓了缓,他道:“前两日的太监,是怎么回事?” 他是高烧糊涂了,但他还记得,那日他曾说过,沈寐不会怪罪那名太监。 寝殿里寂静了一瞬,宫人畏畏缩缩的,似乎都不敢回答。 “卫公子,不是我们有意要瞒着您,可陛下……” 话未说全,卫芜僮却明白了,他艰难地掀开锦被下床,“告诉我,那名太监现下何处?” “公子!”宫人们不敢拦卫芜僮,慌慌张张地跟在卫芜僮身后。 卫芜僮转身,吼了出来,“告诉我!” 吼完,卫芜僮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捂着嘴,弯下腰,扶着一旁的墙面,看上去如风中残烛,下一瞬便要灭了。 宫人犹豫片刻,不敢再激怒卫芜僮,只好如实道:“陛下有令,赐他杖责一百,现下应当在外殿前。公子,陛下在观刑,您还是……” 劝阻的话没说完,卫芜僮便匆匆跑了出去。 外头倒是安静。 脚下无力,跑得不快,是以卫芜僮花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瞧见外殿轮廓。 待瞧清了,卫芜僮才明白一路而来为何如此安静。 只见长凳之上,那名太监的头被好几层布蒙着,嘴里还塞了东西,紧紧绑缚着的身躯动弹不得,腰际往下已是血肉绽开。 生死不明。 即便如此,杖责仍是没有停。 卫芜僮不忍地别开视线,往台阶之上走去。 “陛下。”卫芜僮说着又开始咳,他勉强压下咳嗽声,道:“他阻止过我,不让我出殿门,是我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你别怪他,别再罚了。” 沈寐身边原本还有侍卫,见卫芜僮出现,纷纷让开了位置。 卫芜僮得以靠近沈寐。 他这才发现,沈寐那双眼一直在盯着他。 也不知盯了多久。 卫芜僮迎上沈寐的视线,眼眸生疼,他低低地唤:“陛下……” 沈寐没有理会他,目光有如实质,甚至带着怒气。 杖责还在继续。 卫芜僮听得双耳泛疼,示弱般往沈寐那处靠了靠。 忽然,沈寐握住卫芜僮的手腕,力道极大,“谁让你出来的?” 腕间的疼痛使得卫芜僮皱了皱眉,他本就高热,这会愈加不好受,想挣扎,又不敢,只好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要出殿门的,不怪任何人,陛下,我适才说的,能否……” “适才?”沈寐加大了力道,逼着卫芜僮痛呼出声,“你是什么身份,为他求情?” 蛮横的力道传来,卫芜僮被沈寐直接拖进怀中。 沈寐不大温柔地将卫芜僮转了个方向,面对着那名太监,“朕记得与你说过,自入宫那日起,你便是朕一个人的,别说殿门,就连多看谁一眼,都要朕允许,你又有什么资格为他求情?” “卫芜僮,看清楚他的下场。”沈寐扣紧了卫芜僮的腰,狠声道:“再有下次,朕让你亲眼看着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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