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瑛这几日天天想方设法找他麻烦,他偶尔也会回应一两次。 他挑剔他的字太丑,逼着他将文卷写个十来遍,他就拿鸡血兑石松墨写成文字,鸡血与石松墨沤在一起,经过纸张挥发开,味道堪比腌了三年的臭鸡蛋…… 他给他过重的任务,让他散衙回不了家。他就把家搬到大理寺,在这里吃在这里睡,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对着墙壁,没有分别…… 让他没想到的是,男人的胜负欲是个很悬的东西。 宣瑛为了不让他好过,手段越来越幼稚。 一会儿搬出后宫妇人那套做派,让他给他沏茶,他说不会,他就找来沏茶师傅教他,顺便乘机贬损他两句。一会儿又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让他行礼的姿势标准点,否则要治他大不敬之罪。 有些举动幼稚到他都懒得回应,显得自己很傻。 他早料到宣瑛不会放过他,找他麻烦很正常,他听之任之。 俗称,麻了! 这不,宣瑛传唤他去刑狱,八成又想到什么方式折腾他。 张涛一想,确实如此,他不由得对仰慕的大人多了几丝同情,担忧关切道:“那您以后少违抗七殿下,胳膊拧不过大腿。” 祁丹椹心道,是我违抗他?明明是他针对我! 张涛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告知:“下官听闻七殿下生平最不喜断袖,早些年见到断袖,便会呕吐不止,不小心碰到都会浑身起红疹,连带着与男人肢体接触过密都觉得反胃。据说这些年好多了,所以大人你要多多注意,千万不要犯了忌讳……” 祁丹椹满目狐疑:“当真?” 他之前同宣瑛只是在朝堂上交锋,很少关注他的喜恶,更遑论这些涉及到皇家隐秘的事儿。 张涛郑重其事道:“这可是我叔叔告诉我的,他怕我来大理寺犯错,牵连到家族,才将皇家秘辛告诉我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看着祁丹椹,松口气道:“不过看大人洁身自好,又没什么朋友亲属,更没这个特殊癖好。应该犯不了锦王殿下的忌讳。下官得私下里去看看,下官那些朋友哪些是断袖,趁早别来往的好,免得耽误了前程……” 与张涛这一路说说走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大理寺刑狱。那里早有侍卫在等着他们,经过戒律森严的刑讯牢狱之地,侍卫将他们带到了坐落一隅阴气森森的仵作房。 仵作房外种了大片香气逼人的七里香,在两片花田的夹道间,临时搭建了一处凉亭。 宣瑛身着一袭玄黑色描金窄袖交领云锦华服,黑金色白玉环腰带将窄腰一束,腰间缀着一枚上等美玉。瑞凤眼微微上扬,玩味睨着来人,仿佛游戏凡尘的神尊。 传闻宣瑛的生母乃是美艳绝伦的妖妃,江南水乡最艳丽的牡丹,堕入人间的鬼魅。君王为她两年不入后宫。有无数文人墨客为她的美貌倾倒,为她写诗作画的篇章数以万计。 曾有天下第一才女赞她乃是人间富贵花,这个时代美丽的画卷。 祁丹椹对这些传闻并不感兴趣,但他从没否认过宣瑛乃世所罕见的美男。从他的眉眼间得以窥探,那个惊艳一个时代的女子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毕竟能生出这等奇葩的绝非凡人! 他行礼道:“见过锦王殿下。” 宣瑛双腿交叉坐在太师椅里,端着杯茶香四溢的雨前银叶,优哉游哉道:“祁少卿,仵作房里来了几具新鲜的尸体,因最近案子太多,抽调不开人手,本王曾听闻少卿你验尸颇有一手,故而今日想请你帮个忙。” 祁丹椹心道果然找茬来了。 宣瑛一时半会找不到借口将他赶出大理寺,又不想看他好过,故而天天找他麻烦。 他乃少卿,次四品的官职,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验尸,见宣瑛这架势,他如果不干,他今夜就要把那些尸体抬到他家门口,围绕着他家邸摆上一圈。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验尸而已,他在刑部可没少亲自去干过。 他应下道:“是。” 张涛知道锦王厌恶祁少卿,平日里也对他多有刁难,但没想到会想这种方式为难他。 且不说仵作与死人接触,是下九流的贱业,单单论这夏末秋初的天,炎热异常,那仵作房里定是又闷又热,味道难闻至极。 此刻,他隔着半里远,都闻到一股浓重的腐烂味,那味道经过周遭的花香艾草一沤,刺鼻得令人几欲作呕。 以祁少卿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这小身板,进去不得宛若将十八般酷刑都遭受个遍? 他想在祁丹椹面前刷刷好感度,跟着去看看,但触及到宣瑛冰冷的目光,他默默的缩了缩脖子。 他太崇拜祁丹椹了,导致都忘记叔叔给他的教诲,锦王宣瑛除了厌恶断袖,还很厌恶祁少卿。 在前程与崇拜的人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前者。 他看着祁少卿跟一个仵作进了验尸房,只是到了门口,那仵作当场就吐得昏天暗地,差点将胆汁吐出来了。而祁少卿面色虽有不适,却步伐从容推门走了进去。 对比之下,那脸色黝黑身强体壮的仵作才像是柔弱不能自理的。 祁丹椹并非什么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在刑部任职五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就算把他放到尸山血海里,他也能照样吃睡不误。 只是没想到宣瑛为了整他,还真是不遗余力,若非有心,怎会聚集了如此丰富多样的尸体? 这些尸首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三十多具,有风干的干尸,有刚死的,有腐烂见白骨的尸体,有蛆虫爬满的膨化尸体,别说老弱病残孕集齐了,怕是十二生肖也集齐了。 屋子里各种各样的尸臭味汇聚,经过炙热的太阳一蒸,味道沤在一起,堪比死亡惨重又无人清扫的古战场。 饶是他忍耐力惊人,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 他拿着简单的工具就上手了。 宣瑛悠闲喝着茶,他的贴身太监黄橙子谄媚笑道:“殿下,这回保管有他好受的。如果他验不完这些尸体,殿下就是把他打发了,太子殿下也不会说什么,省的他以后碍殿下的眼,让殿下不痛快。” 他是从小在未央宫伺候宣瑛的太监,宣瑛及冠开府后,他便跟着出宫继续伺候宣瑛,所以主子的喜恶就是他的喜恶。 他知道这些年锦王殿下为了与祁丹椹斗,如何殚精竭虑。祁少卿又是如何步步为营算计他家殿下的! 两个仵作房的衙役道:“殿下放心,这些尸体可难验了,数量又众多,就我们仵作房的兄弟们,都验了好几天呢。我们自己人在这样高温下,在那屋子里都呆不了两刻钟,怕是这次不用殿下赶他走,他过会儿自己就要请辞了。” 两刻钟过去了。 祁丹椹没有出来。 宣瑛看向仵作房,衙役们互相看看,露出狐疑之色。 张涛欲言又止,见宣瑛冷着脸,便不敢多嘴。 三刻钟过去了,里面没了动静。 张涛担忧请示道:“殿下,这样的高温,又是那样的环境,还是找人去看看吧,别出了什么事儿?” 黄橙子撇撇嘴道:“他真没这个本事,早点出来滚出大理寺不就好了。我们又不是故意为难他……” 宣瑛没做声,看了他的侍卫一眼,侍卫正要朝着仵作房走去,突然里面传出些挪动尸体的声音。宣瑛抬手制止,侍卫停下了。 半个时辰后,仵作房门打开,满头大汗浑身湿透的祁丹椹从仵作房里出来,宣瑛连净手的水与皂角都没给他,甚至连擦手的巾帛也不准备。 此人为了折腾他真是煞费苦心。 他看了看仵作房门外白色的布帘,就着白色布帘简单擦了擦手上沾到的尸液,在他靠近宣瑛时,有下人往他身上撒各种香粉香料,生怕熏到了宣瑛。 饶是如此,他身上照旧有一股挥散不去的浓烈尸臭味。 宣瑛扬眉,不耐烦道:“祁少卿看出点什么了?” 祁丹椹只得耐着性子,缓缓道:“这些人的死因、死亡天数各不相同,下官找出了他们各自的致命伤,至于是如何死的,还要根据案卷来查看。” 衙役们互相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以置信道:“所有人的致命伤,祁少卿都验出来了?” 祁丹椹点头:“对,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若是晚上会更快点。这样的天气,真不适合验尸。” 衙役们不由得露出震惊之色,有人不服气的问道:“第三排左边第二具干尸是如何致死的?” 祁丹椹道:“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是缺水而死。他指甲里有些许盐粒,应当是被人困在有盐井一类的地方,渴死后快速成为干尸。” 又有人问了几个问题,祁丹椹一一指出这些致命伤。 仵作们震惊,但又不肯服输。 在这些人争论得最是起劲儿时,宣瑛懒得再听了,起身就走。 他与祁丹椹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早知道这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弄三十具尸体不过是为了折腾他一下,还真到不了让他屈服的地步,否则他早就解决这个心腹大患了。 宣瑛经过祁丹椹身边时,祁丹椹眼前恍惚,一个踉跄,朝着宣瑛的方向摔倒。 宣瑛条件反射性的扶了一下,祁丹椹慌乱中抓住了宣瑛的衣服,身体的惯性让他朝着宣瑛扑过去。 两人近在咫尺,他手上没擦干净的尸液,全糊在宣瑛云缎锦衣上,在他的胸前抓出了一道黄褐色味道刺鼻的五指印。 宣瑛脸色阴黑,像是要吃人。 下一刻,祁丹椹就被宣瑛毫不犹豫的推开,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差点摔到,好在张涛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所有人震惊看着这一幕,包括宣瑛。 那一瞬间发生的太突然,他怕祁丹椹碰到自己,他才伸手去扶住他的,谁知那人直接扑到他的怀里。 那人没什么重量,腰肢似乎比女人还纤细,扑过来的时候,他的鼻翼正好擦过他的颈畔,鼻尖刺鼻的腐烂味与香粉味道杂糅,再看看胸前那尸液抓出的指印,他不由得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再想到对方是个男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爬遍四肢百骸。 他将这种感觉称之为恶寒。 他厌恶断袖,导致他厌恶与男人有肢体接触。 祁丹椹被张涛扶住,满脸歉然道:“殿下恕罪,下官本就是文弱书生,在高温下的腐尸堆里待那么久,精力不济,一时恍惚才会如此。” 宣瑛看着对方那无辜又玩味的眼神,不由得笑了下。 这人如同猫咪般,温顺安静了几天,他怎么忘记了对方是个睚眦必报的凶兽。 他让他同三十多具尸体待一个时辰,他就糊他一身尸液。 公平的很。 他冷笑道:“好,很好,不这么做就不是你了,既然如此,那祁少卿就将这些验尸结果写详细点,写成文书给本王,哦,忘记说了,你之前那代笔本王觉得甚好,所以召回府邸写写文书类,哎,代笔一时半会不好找,若是你那鸡爬的字太难看,本王可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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