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秀回头瞪了裴锋爵一眼,“我带裴少去找妈妈!” “啊?”听完玺秀的话,裴锋爵也不去计较被瞪了一眼的莫名冤屈,“好好好,那你走快点我跟上,诶这个手就不用拉着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诶我说你怎么还越走越……” “裴少!”稚气的男孩音打断了裴锋爵的碎碎念。 玺秀终于快步把人拉到了后院,这里住的是杂工们跟老鸨,只不过玺秀同老鸨一样单独一间房,其他杂工都住在后面那边的大房间里。 而香春居老鸨谭珠雁,在玺秀拉着裴锋爵进来的时候,便赶紧从后院门边跑回房间锁上了门。 裴锋爵还在计较玺秀刚才打断他的那嗓子太大声,“你个破小喽啰嚷啥,突然给我一嗓子我看你是又欠收拾了呢?” “裴少!你找我妈妈做什么?” “你个小喽啰管的着吗,这是我们这些爷的事,你一边儿去。”裴锋爵叉着腰,张望起四周围。 玺秀心里一个咔哒,他们停下的位置就在妈妈房门前不远!快而虚地瞄了一眼妈妈的房门,见里面没什么动静,拉着裴锋爵就走。 裴锋爵正在找他奶奶的身影,还没有找到呢,就被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孩子一拉就走,“你又干啥?” 裴锋爵心想:看来是我真的有点瘦了,不然怎的会被一个小孩子轻易就能拉走的? 他没有深刻探究深入了解罢了,他要是不愿意走,哪怕一个一百五十斤的壮汉来拉他,也并不是这样轻易的可以一拉就走的。 两个人进了一间房间,房间不大,里面的摆设简单,裴锋爵进来一看就下判定否决这个房间是谭珠雁房间的猜测。 小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房间简单朴素,深蓝色的被子被叠得像豆腐块,屋子里没有哪个地方有邋遢的现象。那床被子虽然不是什么贵重布匹制作,却也不是一般下人们用的粗麻布,简简单单的木具倒也并不是很粗糙的木头制作,而是有点资产的人家才会使用的紫檀木。 “这是你的房间?”裴锋爵出口问,心里把玺秀列入“不一般”的人群里。 “嗯。”玺秀应答。 裴锋爵还在审察玺秀的房间,玺秀没耐心等他静下来听话,径自开问:“你跟我妈妈什么关系?” 裴锋爵转了视线过来,诧异而又觉得好笑,“怎的,你还想管到你妈妈跟本少头上来了呀?”说着,裴少的手又往玺秀脸上伸,一把揪住了玺秀的小耳朵,“你再不带我去找她我这次就把你耳朵扯下来炒菜吃好了!炒猪耳朵那么好吃,不知道人耳朵味道如何呢?”他舔了舔嘴唇,发出声音,吓得手里的人抖了几下。 “你跟我说我就带你去!”玺秀这次不求饶,忍着耳朵上的微痛,挺直了腰板。 “威胁我?” “不是,是很想知道妈妈跟你是什么关系。” “那你呢?你跟她什么关系?” 玺秀正要说话,谭珠雁出现,打断了玺秀的话,而玺秀怕裴锋爵这次过来是要对她不利,急得张嘴大喊“妈妈”。 “你个小破东西又嚷什么呢!”裴锋爵松了抓着玺秀耳朵的手,换成去掐他的脸,“再敢吵人我非把你嘴缝了!” “裴少,玺秀还是个小孩子,若是有冒犯您的地方还请您宽宏大量,”谭珠雁无奈地看着裴锋爵说话,顺便把玺秀拉到身边,看了看孩子通红的耳朵,微红的脸颊,既是心疼又是自责,摸上玺秀的脸,她安抚的语气说道:“玺秀,你先出去,我跟裴少说说话。” “妈妈……” 玺秀担忧谭珠雁的模样情真意切。 有一种错觉从裴锋爵脑子里冒出,他觉得他仿佛在看俩母子离别的不舍场景。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扰乱了裴锋爵的心,他是来认奶奶的,他是要过来找奶奶去向爷爷解释,说她只是青楼的负责人,从来没有做过青楼里姑娘们的交易。但是,如果这个男孩是她的孩子…… 关上门,打开门,他们的对话才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结束了。 玺秀终于可以走近过去,他跑过去牵着老妇,如他担心的那样,本就年过半百的谭珠雁,此时即便抹了粉,也看得出她面容憔悴,像是受了打击。而裴锋爵脸色也并不好看,他铁青着脸,虽然他没有在看人,但是玺秀感觉得到他对妈妈有怒火。 “妈妈……”玺秀搀扶着一瞬苍老的青楼管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刚才不止裴锋爵,谭珠雁也叫玺秀不要靠近听他们说话。玺秀站在房间十米开外的地方,听见了房间里传出几声嚎叫。 那房间里面,贵气高雅的裴少、和善稳重的妈妈。但是他们都失了仪态风度,居然嚎叫争辩了开。 玺秀扶着老妇,不知道裴锋爵心里惶恐。裴锋爵板着脸出来,出来后看见被他怀疑是自己奶奶儿子的玺秀,他更是面色阴沉了。 谭珠雁适才在房间里对裴鼎生病这件事情的冷漠态度再加上她现在与玺秀的感情展现,这一切都让裴锋爵陷入了苦恼挣扎。
第五章 清秋歌 更深夜重,裴大元帅的孙子裴小少爷却是睁着眼睛在看黑夜里的属于他的天空。 他做梦了,刚刚才醒来,醒来之后便一直睁着眼睛看屋顶。从屋子里看屋顶应该会看见屋脊、房梁、还有铺在上面的青瓦片,但是裴锋爵只看见一片黑暗,却又看得认真。 梦里的事情基本都是回忆,只不过是把裴锋爵心里所记挂的重要事,连在睡眠中也不肯放过便全数按入了他的梦境里。 去年三月份,桃花开的好时期,处处飘着花香,可是这样美好的时节,裴老夫人,裴鼎的妻子陆明珠,一场急病突降,过完五十大寿,请了许多在京城里的大人物都纷纷上门拜寿,风光无限的老人家,病了一个多月,最终不治而亡。那时裴锋爵刚满十六周岁。 “老爷,我嫁入裴家这所房子二十八年,如今便是要撒手人寰了,我也想多活几年多陪你几年,可是老天爷不让。”陆明珠苍白的脸庞上是痛苦的神色,但是她在努力露出笑容。 裴鼎表情严肃,对于这个相处了三十多年的妻子,他其实早就有了感情,不论是夫妻情谊还是亲情,数十天的时间去接受妻子不久于人世这个现实,到头来钢铁一般的男人却还是不知道如何去坦然面对。 “裴绩还是没有回来。”陆明珠说,“孙子也没来看我最后一眼……他可是一直叫我奶奶的孝顺孙子,为什么……” “那孩子很伤心,不是不关心你,是一直不敢面对,他还小,你无需同孩子计较。” 听了夫君的话,想到裴锋爵叫她奶奶的时候,想到裴锋爵拿糖果同她分享的时候,想到裴锋爵开心地捧着难得被他父亲夸了一回的画作跑过来的时候……陆明珠轻轻眨眼,“是啊,孙子一直都很喜欢我,不会故意不理我的。” “刚才沈大夫出去说你的情况,那小子吓得眼泪汪汪。” 陆明珠露出笑容,眸光潋滟。 “临走前,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裴鼎的声音在陆明珠之后过了片刻才响起,他眼睛里有着复杂的神色,不难让人看出他的不悦与抑制,陆明珠更是懂,就像裴鼎听她说上一句话就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事情一样,她一看裴鼎眼里或明或暗的光,便知道他也猜到了自己要说的是他本不情愿做的事情。但是裴鼎还是让她说了,所以她一定要说出来。 “我不管你的前原配夫人在哪里,在干什么,我走了之后,你不能找她。”本是气息奄奄的妇人,在此刻虽然依旧是气若游丝的声音,但嗓音无力,其意志与态度却十足刚硬,她看不见门外叫了她十六载奶奶的孙子,她眼神直逼裴鼎,“我知道你这么多年还是对她念念不忘,但是你知道的,现在我才是你堂堂正正的原配夫人,即便是我死了!夫君也不能让我的地位被他人取代!” 裴鼎硬梆梆道:“你知道我不可能会在这么久之后还做这种事情的,你是我的夫人,便一直都是了,尽管之后只是一个牌位,你也会摆在我裴家祠堂,与我的牌位一道。” 陆明珠笑着,眼角淌出泪水,“可是你一直都爱着她,就算我做得再好,你都还是忘不了她。” 裴鼎为妻子擦眼泪,不说话。 “裴鼎。”陆明珠极少直呼丈夫姓名,这时眼睛轻阖,嘴角带笑,“我是你的夫人,谭珠雁是过去了的人,连裴绩都不找他亲生母亲了,你答应我,你不能找她,”妇人的意志在支撑着她,她这个时候说话的声音已是极小,幸好门外的裴锋爵站的位置不远,隐隐约约刚好听明白,连裴鼎都是凑近了耳朵才听见的。 她死前最后三个字:“对不对?” 裴鼎沉了一口气咽着,他看着妻子的脸,缓缓道:“嗯,不找谭珠雁。你陆明珠永远是我的妻子。” 陆明珠安然微笑着死在裴鼎的面前,她躺在床上,手里始终紧紧握住丈夫的手。 执念,或许无关年纪,正值青春的少年可以为情爱立下山盟海誓,许诺矢志不渝;临死的老人执着于爱人的善待,求取一句等同“非你不娶”的承诺。 陆明珠死前说的话不多,能听见的却一字一句都被躲在门后,因不敢正面送别奶奶而凑巧听了去的裴锋爵记进心里。 裴锋爵找了老管家,老管家到裴家跟随裴鼎已有二三十年,裴锋爵没有找错人,老管家为他提供了一些信息,才使得他可以很快找到裴鼎老家的具体地址,同是一个城墙里的地方,但是也有贫富之分,富的在城中央,是县城,而穷的在城角边,是乡下,裴锋爵趁着爷爷去京城看望老祖宗,去了好几趟乡下找人,终于查到陆明珠口中,裴鼎的原配夫人,他爸爸裴绩的亲生母亲,在青楼里,当老鸨。 之后,便是爷爷从白发丧女的老祖宗那里回来,裴锋爵不再去乡下。 做这些的时候,裴锋爵还发了电报给在英国学习的父亲,得到回邮,他便立即在平日里玩得开心的伙伴里找到了谢林那个风流公子,藉口结伴同游青楼,实则是要找到谭珠雁。 梦里清晰地重现了裴锋爵当时以为一切尽在把握中的自在心情。梦境中是一幕幕事件的回放。 青楼里,第一次谭珠雁避过去了,第二次她风情万种扭着青楼老鸨专属的步调坦然出现,她敢出来了,却也游刃有余地把裴锋爵唬住了。 “您叫谭珠雁?” 关上门,眼前人便是自己在找的奶奶。裴锋爵全然没了在外面摆出来的公子气,他开始忐忑了,他才想起来他在谭珠雁面前,只是一个小两辈的孩子。 “是。” 裴锋爵心里十分确定自己查出来的信息,但是他听见谭珠雁亲口承认,却还是很惊喜,他双掌拍上桌面,激动开口:“那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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