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槐会意,默默拢袖退出了房间,还不忘把门掩上。 栗延臻抱着手臂立在床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方棠在上面痛苦翻滚。 “夫人准备把自己卷起来么?”他笑着开口。 方棠浑身一僵,慢慢转过头看着他,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青槐早就不在床边,此刻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你来干什么?”方棠问。 “我来看你。”栗延臻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纸包,“给你带了聚仙阁的醉仙鸭和点心,还热着呢,夫人要不要起来吃?” 方棠心想难怪呢,刚刚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还以为是自己饿过了出现的幻觉。他坐起来,状似无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说:“马上要吃午饭了,你现在给我吃了,等下你爹娘又会怪我不知礼数,不尊奉长辈擅自用饭了。” 栗延臻坐下来,拆开手中纸包,屋内顿时香气四溢,扑鼻醉人。方棠忍不住坐直了些,捂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肚子。 “无妨,我待会儿让人去报,说今日午饭我陪你在房里用,不去和他们吃了。刚才我来的时候让人给你沏了红枣茶,就着吃解解腻,吃完就休息吧,你昨夜……” “不准再提昨夜!”方棠怒瞪他,“我倒要问你,现在该怎么办!昨夜之事已经传开了,而且传得天方夜谭,你自己出去听听!我就差被写进话本、搬到勾栏里念去了!” 栗延臻轻笑:“这简单,我派人去街上巡视,哪家勾栏瓦舍敢编排我家小探花,立刻把老板全家拖出来下狱,舍内其余人等充公为奴,永不得回京。杀一儆百,我看谁还敢不要命。” “胡闹。”方棠冷冷道,“你只消堵住朝中那些好事之人的嘴,就万事大吉了。” 栗延臻点点头:“那好,听夫人的。” 方棠不太习惯被他这一口一个夫人地捧着,总觉得对方不安好心、笑里藏刀,此刻脸色也有些不自然,摆摆手道:“算了,我先吃饭,吃完再说。” 不过仔细想来,他到栗府这几天,连茶都没有给栗苍夫妇敬过一杯,确实是相当不合礼数了。只是栗苍居然到现在也没有派人来找过他的麻烦,方棠也觉得十分意外。 原本应当在新婚第二日晨起敬茶,可惜他睡过了头,又急匆匆进宫,连面都没见上一次。 栗延臻也没提这茬,仿佛是一味由着他来,这让方棠感觉很不正常。 都说栗家人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他这孤苦伶仃一根草被人硬掳了来,毕竟是皇帝赐婚,而栗氏又一向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难道没人想给他个下马威吃吃吗? 方棠一边啃着醉仙鸭,一边心不在焉地思考昨夜渠帝对他说的那些话。 栗家人不是傻子,断不会以为皇帝只是一时兴起随手给栗延臻指了个婚,方棠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更可能为皇家办事,留这么个人在府里,无异于饲虎为患。 但如今他在栗府的居所,除了皇帝御赐的封赏赠礼,就是栗家在新婚那日自备的彩礼了。他们甚至不关心方家随赠了多少嫁妆,仿佛只要是好的,就一股脑搬来,也无谓方棠用不用得上,给足了这场天子赐婚的排面。 栗夫人来过一趟,看着慈眉善目的很是温和,还送了方棠一只紫蓝金刚鹦鹉,能学人言,开口便是“良缘夙缔,百年好合”,听得方棠惊异不已,当场没表现出什么,等栗夫人走了,自己在那兴致盎然地逗弄了半天。 栗延臻一手撑着头,淡淡笑着看方棠吃饭,时不时会偏头看一眼在架子上低头梳毛的金刚鹦鹉,目光随即便暗了下去。 “这是我母亲送你的?”栗延臻问。 方棠喝了口红枣茶润嗓子,点头道:“是,养着玩儿吧,又不会乱叫。” “我等下让人挪去西厢房。”栗延臻说,“毕竟是畜生,晚上乱听乱说,吵到你休息就不好了。” “它能乱听些什么?”方棠不明所以。 栗延臻凑近他,伸手给他理了理额边的碎发:“夫人夜夜要与我缠绵,万一被它听去,再说给别人,夫人岂不是更要羞死了?” 方棠一愣,手中的鸭腿差点丢过去:“你闭嘴!登徒子!” 午饭后方棠想起来要跟栗延臻一起去给栗苍夫妇敬茶,栗延臻便安排手下打点,带着方棠过去了。 方棠对讨取栗苍的欢心并无兴趣,他不觉得自己和一个佞臣能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尽自己该尽的礼数,不落人话柄就是了。 他知道栗苍并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无论是硬凑上去,还是置之不理,都不会让他在栗苍跟前的形象有丝毫的润色,后者反而更容易惹怒对方,并非在栗府立身的上策。 栗苍和栗夫人坐在厅堂主位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俩。方棠规规矩矩地给两人敬茶,低头站在那里,等栗苍夫妇训话。 “你既然进了栗家,就是栗家的人,府里不会亏待景懿明媒正娶的嫡妻。”栗苍喝了口茶,缓声道,“编修大人才思过人,也会审时度势,否则也不会年方二八就被当今圣上亲擢探花。只不过再聪明的人,若不知深浅,也是枉为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话说得不掩锋芒,听得方棠额头冒汗。 栗苍果然有所提防,和他预想中相差无几,却要更为凶险。 栗夫人始终在上面笑眯眯的,并不说话,仿佛对丈夫的话极为认同。 栗苍说完,也不再言语,对栗延臻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下去了。 方棠还在发呆,被栗延臻扯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听到对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走了,夫人,我带你回房休息。” 他嗯了一声,转身跟着栗延臻出去了。 栗苍刚刚那番话太过盛气凌人,方棠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地与自己交锋,他立时三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来栗家早就开始怀疑他的目的,他此后在这个地方,怕是不会活得太轻松。 “二郎!” 路过前院回廊,一声高昂的笑打破了方棠的冥思,他抬头一看,对面正走来一个身披银色甲胄的年轻将军,神色飞扬、英武非凡,看相貌和栗延臻颇有几分相像。 “大哥。”栗延臻笑着迎上去,对那白袍将军略微一行礼,方棠也拱手照做,一边还观察着栗延臻的举动。 他早就听说栗苍的长子栗延吾,是大渠首屈一指的武将英杰,十四岁随其父征战沙场,历经大大小小数十场战事,几乎从无败绩。 且此人武功过人,曾于千万军之中取对方将领首级,如探囊取物,震慑敌将七万大军,一战成名。 如今一见,果然英气逼人,直冲云霄。 栗延吾摸摸栗延臻的头,看到了方棠:“这是你新夫人?” “是,前几日大婚,大哥不在。”栗延臻说,“早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就顺便带着方棠去看你了。” “无妨,我也是刚回京,先去见见父亲。”栗延吾说,“看你们夫妻二人恩爱得很,我也放心了,等下再让你嫂子送些东西过来。” 栗延吾为人还是很豪爽的,方棠暂时看不出什么城府算计。他向对方行了礼,和栗延臻并肩立在廊下,看栗延吾大步朝着前厅方向走过去。 “看来你在家中排行第二。”方棠说,“你大哥倒是和你亲近。” 栗延臻说:“你要是嫌叫我名字麻烦,也可以叫我二郎。” “我不叫。”方棠说,“我就叫你栗延臻——栗延臻栗延臻栗延臻。” 他像是赌气一样,偏偏要证明自己对这人没有半点好感,全名端端正正地叫,听上去倒有几分讥讽之意。 没想到栗延臻倒是不怎么在意,笑意莞尔道:“夫人爱叫我名字,大可以回房再叫,和昨晚一样。” “栗延臻!”方棠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你再敢提昨晚,我立刻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糖:兔子蹬腿儿
第7章 孟浪 下朝之后,方棠把象牙芴往袖子里一揣,随着人群往宫外走去,脑子里在猜着回去之后栗延臻会给他准备什么吃的。 这些日子皇城大街上沿街的商号店铺都被他吃了个遍,仿佛也没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了。他今日倒是有点馋福隆记的灌汤包和鸡丝面,待会儿要是栗延臻给他准备的东西不合胃口,他就自己跑出去吃。 想到这里,他忽然使劲晃了晃脑袋,暗自懊悔自己这段时间被栗延臻养得有些过于舒坦了,差点忘记自己的本职。 他有些烦躁,栗府虽然处处危机暗藏,但栗延臻养着他就跟上供一样,一天三顿往他房里塞着新奇好玩的物件儿、花里胡哨的吃食,他时常担心自己会被消磨掉志气。 所谓饱暖思淫欲,再这样下去,他大概真的要堕落为朽木了。 栗延臻对他说不上朝也无妨,反正他也不过是在朝一虚职,陪皇子公主吟诗作乐算什么股肱之臣,一样是寻欢作乐,不如在家寻欢作乐,还不用受卯时上朝之苦。 结果这话被方棠狠狠驳斥了,说他在位人臣,整日不思进取、不想着如何报效朝廷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这里为他建言献策如何偷懒,当即就遭到了劈头盖脸一顿责骂,然后不得不用两只荷花鸡把人哄得消气。 第二日上朝,渠帝忽然下旨除方棠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兼领校书郎,再不用担任从前编撰的虚衔,正儿八经地被封了官职。 方棠还有些犹在梦中的感觉,直到回府看到一脸悠哉的栗延臻,才开始怀疑是不是对方动了手脚。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气势汹汹地上去质问两句,又差点被栗延臻骗上床去,好在周辕适时地在外面敲门叫他们去用饭,这才躲过一劫。 那晚的事情对方棠来说实在太过难以忘怀,以至于他每夜看到栗延臻,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的感觉。 说也奇怪,方棠虽然当时全力挣扎抵抗,只觉得羞愤恼怒不已,过后却也没有太过郁结于此。如若栗延臻不主动提起,他甚至还能与对方平和处之,就和寻常人家奉父母之命成亲的夫妻无甚差别。 他努力想让自己提起得知皇帝赐婚那日对栗延臻的愤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时的心境,这让他既无奈又烦躁,有时忽然想起此事,还会心血来潮和栗延臻生闷气。 婵松和青槐在宫门口等他下朝,一见他便说:“少爷,栗府里来了客,我看栗将军他们在忙着招待,听人说是什么本家贵客,从岭南千里迢迢来的,是和您同一年的武状元呢。” “哦,我回去看看再说。”方棠漫不经心道,“栗延臻在家吗?” “少将军早上忙着待客,我出门那会儿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没见到人。”婵松说,“我们先回去吧,望柳沏了红枣茶,这会儿赶回去喝正好。” “我听周叔前两天咳嗽了几声,让你们去药房抓些药来,没耽误吧?”方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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