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有苦衷。” “苦衷?”高炀扬起头来,双目紧闭,同样留下两行热泪。 “你的苦衷就是千方百计爬上龙床,使出浑身解数魅惑先皇?” 顾兰亭甩泪摇头,高炀一把将他甩开。“我不想听你说一个字!”
第25章 无人心疼 是啊,高炀不信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既然如此,我便无需再多说。 我与他此生此世,桥归桥路归路。 他是主,我是仆,仅此而已! 那天顾兰亭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高炀的脑袋坏掉了。气势汹汹的来,任谁看了都觉得那是找麻烦来了。然而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冷嘲热讽没有龙颜震怒。至于叫了太医,那完全是个意外。 外伤处理起来一般都很麻烦,顾兰亭挺过了最开始盐水清洗时的非人痛苦,又熬过了伤口愈合之初难以忍受的痕痒,然而却在皇帝变幻不定的注视下开始坐立难安。 从心里讲他不希望高炀看到一身丑陋的疤痕,无人心疼,又何必看。 是啊,看多了无非徒增烦恼罢了! 尽管赵无忧给他保证将竭尽全力医治,但可以预见以当时那种情况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想要不留疤痕根本不可能。当绷带解开那一刻,高炀感觉自己的心当即漏掉了半拍。冷漠如他,也不禁将头转了一个方向。 “很丑是吗?” 高炀嘴角紧紧抿着,仿佛克制着某种情绪。 顾兰亭仿佛毫不在意:“这是好事,陛下该高兴才是。” 不能再简单的话,略带自嘲的语气,就像冬日的水滴遭遇强寒凝结成无数锋利的冰锥,最终化作刺进皇帝心中最后一块柔软的冰箭。高炀只觉得不止血液缓缓凝滞,四肢也在渐渐变凉。 唇边那抹残存的浅笑悄悄淡去,顾兰亭目光也迅速冷下来。 对一个已经不信任你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帝走了有一小会了,赵无忧轻轻叹口气。 “你这是何苦?” 顾兰亭对着烛火怔怔出身,仿佛籍此来缓解身上的痛苦。 皇帝临走时只说了一句话:“——明日宣许太医进宫来看看吧。” 许太医是首席太医王保的师父,京畿人士,因年事已高早于去年就告老。不过宫里若有疑难重症,宣召还是会奉旨入宫会诊的。 这算什么? 心存愧疚,召个杏林耆老来补救一下吗? 不过您也就召个太医来补救一下这些疤了,至于心里的伤,想来世上最神奇的灵药也没的救了。 姚鼐是留下帮皇帝善后的,就给他解释皇帝这几年无端惊梦早已形成症候,太医也看过,药也没少吃,总之不见起色。今夜亦如此,并非真的要过来找麻烦。 这话解释起来有点好笑,高炀今晚也没做什么,呼哧呼哧跑来一趟,就为了吓唬一通人? 说出来谁信? 不过是没抓到可借题发挥的把柄罢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顾兰亭和皇帝早就培养出了默契,就连对一件事产生疑问思路都是一致的。 “那奴才真是要谢陛下宽大为怀不予惩戒了。” 大总管:“……” 姚鼐试图分辨什么,但他也很清楚顾兰亭的性子,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烛影摇曳,顾兰亭将脸隐在昏黄灯影里,轻轻抚摸自己的脸,无声叹口气。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张脸若真的就此毁了该有多好!
第26章 你找死 次日许太医果然奉诏入宫,皇帝下朝回合台殿第一眼就见到了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并没有意识到,当他怀疑有可能和顾兰亭产生联系的坏消息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莫名的紧张。 这是他始终改不掉的心理反应。 不过许太医并没有见到顾兰亭。 按照许太医的说法,顾兰亭只说皮外伤无需太上心。倒是皇帝的惊梦症候需好好瞧一瞧,所以就叫他再此等候天子下朝。 皇帝:“……” 当然皇帝没有难为太医,他请许太医先去歇息,自己再次推开偏殿的门。 “你故意的?” 顾兰亭转过头来。 “朕为你请了许太医,你却婉拒门外,就是让朕难堪对吗?” “呵!” 简单到粗暴的一声哼笑,将无尽嘲讽充斥在殿里的每一个角落。 跟着又是熟悉到窒息的冷漠对峙。 最初高炀还认为顾兰亭并非木头死人多半是欲擒故纵,人非草木嘛他们都僵持了这么久,到底他也不笨,也该寻个由头引起自己的注意,从而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人家甚至连就坡下驴的梯子都不肯搭。 顾兰亭! 皇帝在心里咬牙念叨这个名字,只觉顾兰亭已经无可救药。 他后悔了。 早知如此,当初不如遵了先皇圣旨让这个家伙入皇陵殉葬,至少自己落得眼不见心不烦。 还真是自作自受!“起来!此地乃是天子之所,一个奴才没有资格睡在天子的御榻上!” 这段日子顾兰亭一直在偏殿养伤,在寝宫当差的人都默认了这个事实,他们觉得皇帝对待这个奴才很不一般,打也好骂也好,但谁又能说这不是皇帝的情趣呢?现在皇帝突然翻了脸,他们的反应比正主还急迫,呼啦啦跪了一地纷纷求饶。 顾兰亭没有被他恶狠狠的语气吓到,咬牙撑着下了床。他身上有伤穿不了便于劳作的箭袖常服,这时身上就随便裹了一件宽大的单袍,洇着血迹的绷带在素色单袍下若隐若现。 皇帝眼睛当即就直了。 “你起来做什么?你要干什么?” “陛下金口玉言,奴才不过谨遵陛下旨意。” 高炀:“……” “奴才贱命一条,岂敢久霸龙床。” “你说什么?” 重重布带缠裹下看不到顾兰亭面部微妙的表情变化,依旧是冷淡的声音。 “自古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原是陛下圣恩厚赐,又格外体恤。现如今残命得保,天子之所天颜犹在,岂容奴才再放肆,望陛下恩准这就让奴才去吧。” 一字字一句句,毫不留情,戳的却都是高炀的痛处。 皇帝当场就维持不住冷静自持的面部表情。 这是最直接的控诉:一身的伤,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高炀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就觉脑袋一阵嗡嗡的,一把扼住顾兰亭的颈部。 四下瞬间安静,高炀就像一只盯住猎物的猛兽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胆子不小,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不然怎样?” 一声长长的叹息,高炀咬牙蹦出三个字:“——你找死!”
第27章 马上送你上路 “陛下又去找那贱人了?” 砰! 一只古董花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门框上粉身碎骨,天青色碎渣四下飞溅,一小片刚好落在正迈进门的藕色凤穿牡丹缎面绣鞋上。 “姐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发火?” 房妃抬头:“你怎么来了?” 出身范阳的卢妃和房妃同一天封妃进宫,两家又是世交,两家的女儿关系自然也更要好,她是听说房妃又发了脾气赶来灭火的。进门就招呼宫女把带来的礼物呈给房妃看,笑着说:“今日乃是姐姐的生辰,我来给姐姐贺寿来了。大喜日子,好姐姐你可不能生气啊!快来看看,正经的波斯珍珠,镶在你新制的日月双辉冠上再合适不过啦!” 卢妃亲自从团花蜀锦小盒里取出那颗鸽卵大小的珍珠捧到房妃面前,房妃眼睛一亮。卢妃微微一笑:“此珠为我家叔父出使波斯带回,正好配姐姐芙蓉玉面。不过话说回来,今日陛下想必会有更好的送与姐姐,我这就算抛砖引玉,姐姐不嫌弃先收了,即便不嵌珠冠还可研磨做粉敷面不是。” 都是好话,对房妃而言反而更加刺耳。 今天是房妃生辰,却成了她这么大最闹心的一次做寿。皇帝下了早朝直接回寝宫扎进偏殿就没再出门,这让早早盛装打扮做足准备接驾的房妃怒不可遏。 卢妃吃惊道:“听闻昨夜陛下就在偏殿待了多半夜呢!” 不提此事还好,提起这事房妃更是一肚子火。他哥哥被烫伤至今告假无法上朝,这边皇帝不痛不痒把人打了一顿如今耐不住又找上了那贱奴。与他过夜也就罢了,大白日的也过去把她这位正主寿星晒在宫里,这叫房妃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卢妃很体谅她的心情,也跟着骂了一阵贱人就会狐媚人之类的话,然后就劝房妃稍安勿躁,说不定皇帝一会就过来了,可千万不能叫皇帝看出她有任何的不快。再说她乃八妃之首,想罚一个奴才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千万别和皇帝拧着来,跟着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房妃嗯嗯点头,这会气也稍微消了一点,开始把玩起卢妃送来的珍珠又欢喜起来,只是嘴上仍恨恨的:“进宫当日便宜了那贱人!” 卢妃但笑不语。 其实房妃得到的消息只是上半场,她只虚构了一个开头,而真正的结尾则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下。 顾兰亭的背抵在花梨木桌冷冰冰的桌面上,皇帝一只手还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四目相对,呼吸彼此纠缠,却阻挡不住激爆的火花在二人中间炸响。 “信不信朕马上就送你上路?” “呵!那陛下还等什么?” 高炀一呆。 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敢和朕这么说话! 好,朕成全你! 禁锢脖颈的手突然收紧,顾兰亭眼珠猛然一凸,喉骨立刻传出咯咯的声音。 他以为这次死定了。 然而喉咙的压迫徒然一松,空气骤然呛入肺里,咳咳咳…… 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高炀古怪一笑。 “又想骗朕,还是省省吧!”
第28章 故意的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上当,皇帝找回理智之后没有把人赶回冷宫,也没有再为难。原因无他,在他问起为什么没叫许太医进门一事时,有人这么回复皇帝:“那贱奴说外伤不宜劳动许太医,倒是陛下该让太医好好看一看。” 高炀:“……”心说他还真是关心圣躬安危,可惜用错了时候。 皇帝没有再细究,当然也错过了房妃的生辰。那天高炀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没办,但他完全记不得几天前才答应过房氏,一定陪她过一个别开生面的寿辰。他甚至连贺礼都准备好了,但是现在却忘得连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都记不得了,仿佛他的注意力所有焦点都在那个叫顾兰亭的死奴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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