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开药了?” “回陛下,不曾。” 这回皇帝吃惊道:“他自己都说会烧傻,为何不开药?” 一旁大总管悄然看了皇帝一眼,这时侍卫长又说:“太医未得圣旨,不敢私自配药。” 高炀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他确实说找个太医去冷宫看看,但没有说要开药医治。宫规森严,皇帝金口玉言一个字也臆测不得,谁都怕万一办错了差事脑袋搬家。 顾兰亭在冷宫那张只铺着薄薄一层铺盖的破败木床上躺着,身上的薄被散发出淡淡的霉味。高炀嫌弃地捂住鼻子,转身问大总管:“这里什么都没有?” 大总管往积满灰尘的地上一跪:“回陛下,冷宫年久失修,确是不宜再住人。” 上次来的时候高炀并没有逗留太久也没有仔细查看冷宫的破败程度,这时才发现这个地方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原本五间宫室已经塌了三间,也就眼前这间还能将就避避风雨,不过赶上夏日瓢泼大雨也不好说。 “安排人收拾一下。” 大总管以为自己听错了,高炀眼睛一瞪:“死奴才没听到吗?” “遵旨!” 大总管吓得亲自跑出去传话。 “你这家伙!” 高炀小声嘟囔,眉毛紧柠,目光转向床头那张还没彻底朽了的木桌上。桌上有一只粗瓷晚,碗里褐色的液体散发浓浓的药味。 “这是……他的药?” 太医上前端起碗闻了闻:“回陛下,是臣开的血府逐瘀汤。” 药已经温了,可见顾兰亭并没有服药的意思。也许是他压根就没清醒,药都放凉了人也没有恢复意识。 “顾兰亭,起来!” “顾兰亭,你休想装病逃避责罚!” 太医就不明白了,人明明都烧成这样了,为什么皇帝非要说他在装病。而皇帝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朕叫你起来你听到没有?朕不是叫人给你开药了吗?” 手下的人摇摇晃晃,皇帝却没有放手的意思。触手肌肤滚烫,高炀终于被来自对方灼热的体温骇住:“竟这么烫!” 太医抿抿嘴,心里很不以为然,就说这人烧得凶险,可是您不信咱有什么办法! “喂喂!” 高炀轻拍顾兰亭脸颊,但对方根本无力睁眼。一股烦躁涌上来,高炀把人往床上一掷,脸色一沉。 “朕不管,把人给朕弄醒!”
第5章 你不值得同情 顾兰亭大病一场,整整烧了两天两夜体温才缓慢往下降。 他知道是什么原因。虽然监察总管是个看人下菜碟儿的主,但皇命多加的十鞭连他都觉得后怕,顾兰亭又岂能看不出来。那种伤不会造成丑陋的外伤但伤及五脏六腑,稍有不慎命丧当场也说不定。好在监察总管是个人精儿,知道人不能在自己手里出了事,再行刑时拿捏着手劲看着力道十足,实则已经手下留情。 最终监察总管押对了宝,皇帝看似冷酷无情一心想折磨这个人,但他是不想顾兰亭死的。 死何其容易,但把一个人的尊严践踏在脚下,想必才是最理想的报复手段。 吴安做监察总管已经很多年了,大半辈子的岁月都搭在宫里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当今新帝的这波操作让他犯起了迷糊。这直接导致他下手时第一次有所保留,不然顾兰亭也不是连续发烧的结果了。 “人醒了?” 高炀在听到回报后,瞳孔缩了缩。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半晌才听皇帝说:“带过来。” 此刻已近午时,宫女早就摆好膳食。顾兰亭一进殿便闻到饭菜的香气。他烧了两天两夜一直未曾进食,这个时候饭菜的香气对他而言无疑是最残忍的诱惑。 “过来伺候!” 皇帝向他招手,但那动作非常随意,随意得就像召唤自己豢养的小猫小狗。顾兰亭刚退烧不久,此刻身体还虚着,每走一步都要缓一缓来赶走脑中的晕眩。二总管嫌他太慢,照着他膝弯踢了一脚。 “狗奴才磨磨蹭蹭什么,又讨打了不是!” 吴忠没注意到,在他骂骂咧咧的时候,皇帝眯起了眼睛,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 二总管那一脚非常用力,导致顾兰亭直直跌在皇帝脚前。但他实在太虚了,勉强挑起眼帘,堪堪看清皇帝龙纹靴的花纹。 “抬起头来。” 下巴被玄色靴子尖挑了起来,露出一张苍白的尚冒着虚汗的脸,皇帝没来由的在心底开始埋怨刚刚吴忠那一脚踢得有些重。顾兰亭的唇因为发烧缺水而皴裂,他几乎都能感受到从对方口中吐出的尚带着高烧余温的气息。 好像还很虚呢! 高炀皱了皱眉。目光在一旁碧玉水壶上一撇,大总管亲自倒了一碗水递过去。 “口渴吗?” 这话是问自己的,顾兰亭想也没想点点头。跟着脸颊一痛,又是吴忠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死奴才,回话的规矩又忘了吗?” “算了。”高炀收回脚,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微微朝前倾斜了身体,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求朕。” 顾兰亭整个人都是懵的,求什么? 皇帝又耐心重复一遍:“求朕,这碗水就赏你了。” 顾兰亭唇启唇闭无声说了句什么。 没人听到他说什么,但高炀却懂了,笑意越发的冷。 在我面前还要端着昔日尚书公子的架子,果然你是不值得同情的!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赢家必须是我! 高炀把手高高抬起,众人一时还不明白皇帝用意,却见皇帝又把手微微倾斜…… 那碗水一滴不剩泼在地上。 “你若真是渴了,自己去舔着喝。”
第6章 在锥心的疼痛里追悔莫及 到底高炀没能如愿,顾兰亭宁可渴着也没对地上的水产生任何期待。 你硬气,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想到这里,高炀又端起一盘荷花酥,亲自蹲下身来。众人都惊讶于皇帝的举动,只见他用另一臂托起顾兰亭的头,嘴角一勾:“你还真是老毛病不改!” 顾兰亭:“……”大脑顿时轰的一声,记忆的闸门被突然开启。 曾几何时他们闹别扭时,高炀往往哄他时说得第一句都是这句“你还真是老毛病不改”。最是难忘旧时春光好,多少次在被那个混账气着了,然后又被他那句话给顺了毛。他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那句话了,谁又能想到再听到时竟是这样的画面。 两行热泪悄然滑了下来,高炀有一丝动容。 竟然哭了! 你为什么会哭? 朕不是留下你的命了吗? 或是为奴的日子倍感委屈? 提到委屈,高炀一怔,难道朕不委屈? 遭一心愿交付江山的人狠心背弃,朕的委屈何处诉说? 如今你觉得痛了,你可知曾几何时,朕比你痛上一千倍一万倍。 这辈子,你就在锥心的疼痛里追悔莫及吧! 高炀很庆幸自己及时纠正了不该有的情绪,但下一秒却又被对方的行为惊到了。顾兰亭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向他伸出双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皇帝微微蹙眉,下定决心君心似铁不为所动。 没人知道顾兰亭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想触碰的还是那张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脸。他想那张脸已经快想疯了,他想去摸一摸对方的脸,感受一下那个人的温度,如果可以他更想听一听来自对方的心跳声。多少个殚精竭虑彻夜难眠的日子里,那个人的心跳声对他而言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一定要相信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若不信我也不敢勉强,但请你不要让我这么痛了! 求你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不要让我再失去你! 他的双手被无情打开,顾兰亭突然清醒过来,映入眼底的是高炀那张帅气但怒气勃发的脸。突然他意识到,他们如今势同水火,已经回不到往日了。所有的奢望,都是不切实际的奢求。 幻想抓住希望的手颓然放了下来,轻轻将两行水迹试干。Y.R.Z.Z大概是情绪有所释放,顾兰亭此刻人突然清醒好多,眼见皇帝屈尊降贵蹲在自己面前,用力一咬牙,撑着跪在他面前再次请罪。皇帝:“……” 高炀没想到他都强弩之末了,倔强起来还是这么硬。心里虽然也佩服,但脸则更黑了。不过蹲都蹲了,就这么站起来似乎很丢脸,就端起整碟荷花酥递过去。 “赏你了。” 顾兰亭目光移过来,并没有去接。 高炀不由冷笑,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讽道:“尚书公子果然架子大啊!” 荷花酥也和那碗水同样命运,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纹,在场众人无不不寒而栗。 “他今天的饭就地上的荷花酥了,你们给朕看着他都吃了,一个渣都不许剩。过几天朕可有件体面的差事交给他,饿出事唯你们是问!”
第7章 心在滴血 荷花酥是顾兰亭最爱吃的糕点,如今美味抵在鼻尖,不知为何却失去了食物特有的精致和味道。 这其实是非常讽刺的一幕,却也从另一个角度反映出最了解他的还是高炀。高炀一直以来都知道怎么做能最大程度的刺激到他,这种羞辱顾兰亭恨不得一把掀飞再狠狠踏上一脚。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一旦他做出过激的反应,只会让他们背向而驰的关系向绝境更近一步。 放过我吧! 求你! 在他拒绝之后皇帝甩出那句“尚书公子果然架子大啊”之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高炀直起身体退后一步,面上阴晴不定,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其实那是龙颜大怒的前奏。然而出乎意料的,皇帝并没有暴跳如雷,将举着的手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就见龙爪一松,本就酥脆的一整碟荷花酥摔得粉碎,碎渣散落得随处都是。 望着一屋瞠目结舌的人,高炀俊脸冷得如何腊月风雪。 “陛下!” 一屋吓软腿的和一个依旧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高炀再也不想看他们哪怕一眼。心口就像被乱絮塞得满满当当的,堵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 这般折辱,你竟然一言不发? 你觉得很好笑是吗? 你觉得我不忍杀你,就一定会受制于你? 顾兰亭你做梦! 我再也不是当年的高炀,不是被你弃如敝履的那个无能皇子。 天道好轮回,你们顾氏一族投靠魏王,实指望魏王登基换来举族荣耀,却未料想魏王最终成了我的手下败将,如今端坐御座身服衮冕的人是我——高炀! 你为什么不看我? 不敢看对吗? 心虚了是吗? 当年你落井下石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皇帝自嘲的笑了笑。 是啊,你有先皇的万千宠爱,当然不会想到有一天失去庇护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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