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大了些说,这师徒就是做不成了。 “师父不必道歉,反倒是我操之过急了。”颜筠谦一点儿也不恼。将手中的杯托放在石桌上,借着言如青的手起身,嘴角处还挂着浅笑,“要是早知师父今日心绪不宁,就不拉着您行这劳什子的拜师礼了。” 见他薄唇紧闭,颜筠谦又轻声说道:“师父从没错过什么,您无需在意。” 言如青转头望向颜筠谦,少年的眼眸依旧澄澈干净,全然不明就里,不觉得言如青对自己有什么冒犯之处。
第九章 、事出反常「中」 颜筠谦没有执意要再奉一杯茶,挥挥手叫丫鬟清扫了凉亭地上的狼藉,拜师礼就算不了了之。 他换去了濡上茶渍的外袍,又吩咐怀竹院的小厨房备下几个菜,晌午和言如青一起用膳;下午和昨日说的一样请了裁缝来替言如青量体裁衣,自己则坐在六方凳上静静候着。 “不要紧吗?”趁着裁缝量手臂之际,言如青别过头去看向颜筠谦,意在询问早晨拜师礼一事。 言如青还记得小少爷早晨满脸期盼的模样,不想他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全然把自己碎杯的错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必了。”颜筠谦笑笑,摇摇头,“就算不奉那盏茶,师父也还是师父。” 言如青点点头,既然颜筠谦不深究,他就不再多问。 颜筠谦坐在凳上实在无聊,难得有闲情雅致趴在案上拨弄那一枝言如青叫花匠插入瓶中的桂。他看似无心地把玩,指腹划过花蕊惹得枝桠轻颤,却不曾簌簌落下任何一朵嫩黄。 让言如青不禁生疑:颜筠谦这般惜花,真的是降香口中的毁竹人吗? 侯府养的裁缝做事都麻利得紧,倒也会做人。记下了尺寸又仔仔细细地询问颜筠谦要用什么料子、做什么样式,知道言如青不在意这些,得了小少爷的指示便一声不吭地领命退了下去。 言如青眼看着一直立在房门口的佩兰顺势阖上了门,屋内又暂且只剩他们两人了。 可直到他坐下,身旁的颜筠谦也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分明平时两人独处总要听小少爷叽叽喳喳地讲上好一会儿,今天倒是一反常态的安静。 颜筠谦用指尖轻扣桌面,一双灿若星辰的眸直勾勾地盯着言如青。言如青与之对视一眼,小少爷就立刻把目光引向了门外。 仔细想想,他方才并未听见佩兰和裁缝一同离去的脚步声。可知她并未走开,应该还待在厢房门前的柱处。 言如青眯了眯眼,这算什么?监视颜筠谦,还是监视他? 早晨也是佩兰打断了降香的话,看似无心,却没有让言如青从降香嘴里得知更多小少爷的往事了。 平心而论,他若真想知道些什么,直接去问颜筠谦难道不比问府上的丫鬟奴才们强上百倍? 仿佛佩兰早上刻意打断降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除非…… 除非侯府里有什么事是独独瞒着颜筠谦一人的,抑或是有什么事说多了生怕颜筠谦察觉出其中的猫腻,才要防范于未然。 那谁才是佩兰身后真正的主子,这般小心的提防着他和颜筠谦?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除了敬灵侯,再无旁人。 “晚上的家宴,爹还让师父与我一同前去呢,说是要好好见见您,亲自谢过您对我的救命之恩。”颜筠谦伸了个懒腰,故意拿起桌上的镇纸压在宣纸上,发出些许动静,双目清明,“师父可不许推脱。” 言如青明白,颜筠谦这是在提醒他小心敬灵侯,而且本此次家宴于他而言,已是避无可避的命数。 “我昨日未曾拜见侯爷,礼数不周已是一大过失。”他立即开口和颜筠谦一唱一和,“今夜侯爷请我一同参加家宴,真是莫大的荣幸。” 如果不去拜见侯爷真是什么极大的过失,颜筠谦今早肯定立马巴巴的拉自己去请安了,根本用不着等到家宴。 “师父放心,爹从小就疼我。爱屋及乌,肯定不会责怪您。”颜筠谦笑嘻嘻地说道,让人分不清话里到底是真是假。 言如青看向他,小少爷眉眼低垂,浓密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眸,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没过多久,颜筠谦又拉着言如青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起来,大到父母姓名小到侯府猫狗全都说了一通,他就撑着头默默地听。 这是说给他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屋外的佩兰听的。 颜筠谦滔滔不绝的讲,这回直到佩兰敲门叫他们俩去用晚膳也不肯停。 佩兰走在前头领二人去膳厅。言如青和颜筠谦并排走着,甚至在闲暇之余还能观赏府内的穷奢极欲。 他今日亲眼所见,能做到就是感叹敬灵侯府不愧为圣上御赐的宅邸。走到哪里都是画栋雕梁、玉阶彤庭,遥遥望去,根本不知何处才是府邸尽头。 难怪敬灵侯只得屈居侯位,只怕圣眷再多一分就要更受满朝非议。又或许是因为亲王荣宠也不过如此,侯爷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无关痛痒。 “师父不必拘束,既然是家宴就仅有嫡亲之人出席,咱们只会见到爹、娘、三哥和六哥。”颜筠谦轻轻扯了扯言如青的衣袖,让他放宽心。 言如青点点头,薄唇紧闭。 佩兰将两人带到宴厅,仍对他们必恭必敬地说道:“奴婢先进去通报,随后就来。” 摆家宴还要进去通报,对言如青这个外人而言无可厚非,可这分明就是也不拿颜筠谦当主子看待了。 “好,”颜筠谦笑笑,从容不迫地答应一声。 膳厅的门虚掩着,佩兰进去后并未关实。言如青顺着门缝向内瞧,似乎其他几位主子早已坐在桌前恭候多时。 不难猜到佩兰已经把所有情况都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敬灵侯了。 她在里面待了估摸着有一柱香的时间,才走出膳厅叫言如青和颜筠谦进去,“小少爷、言公子,请吧。” 言如青深吸一口气,跟上颜筠谦的步伐。 这顿饭注定要吃得不太平。 他进门就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估摸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旁容貌昳丽的少妇挽起他一条胳膊,手里攥着一块秀帕哭得梨花带雨。留着颜筠谦的另外两个兄长坐在下位大眼瞪小眼。 他方才一直听小少爷念叨,倒也记得些。 上位的二人就是敬灵侯颜武和主母李诗雨,颜筠谦的身生父母;右位是三哥颜策和、六哥颜简礼,颜筠谦的嫡亲兄长。 言如青眉头稍动。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颜筠谦家人的面容,可今日一见,在坐几位他想象中都有极大的出入。 尤其是颜武,眼中处处透露出精明算计,一张面孔却不带一丝贵气,简直平凡普通到不行。 他在颜筠谦脸上压根就看不到一丝颜武的影子,还以为小少爷一副美人皮相完完全全承袭了他娘。 可转头仔细一琢磨,就发现小少爷居然和他的亲娘李诗雨也只有堪堪两分相像。 反观一旁的颜策和与颜简礼两人,虽说模样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可至少和爹娘都有极为相似的地方。 他指尖突然蹿上一丝寒意,直往心头上涌。 难怪昨日少国师季玉卿见到颜筠谦会无比惊讶;难怪敬灵侯会特意叫佩兰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难怪今夜要特地举办家宴试探他们…… 说明众人熟知的颜筠谦根本不长眼前这副模样。 倘若眼前这个“颜筠谦”并非是敬灵侯府的七少爷,他也难逃其咎。 因为这个少年正是他带到府上来的。
第十章 、事出反常「下」 就在言如青思绪百转千回间,唯听得颜筠谦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长拜不起,小声抽噎起来,“孩儿不孝,见过爹、娘……” 言如青假意无心参与侯府家事,眼睛却还是放在颜筠谦身上。 明显小少爷是冲着父母双亲跪的,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似乎更往李诗雨那边靠近些。 “地上凉,快快起来,谦儿……” 李诗雨本已经忍住了对幼子的思念之情,可如今看见朝思暮想的小儿子进门就朝自己稽首,这一声“娘”真真切切喊到了她心坎里,霎时又情不自禁起来。 她一双杏眼完全兜不住一眶泪,甩开颜武的胳膊就要扶地上的颜筠谦起身。 颜武紧紧盯着地上的颜筠谦,见状不动声色地抬手挡住李诗雨,将她的身子往后压退了些,摆明了就是不让她扶。 李诗雨不再多言,退后几步又重重地跌回了椅子上。她死死绞紧了手中的秀帕,扭头递给长子颜策和一个哀婉的眼神。 “七弟,有什么话不妨起来再说。”颜策和明白母亲的用意,只得硬着头皮帮颜筠谦说话,“一见面就行大礼,你叫爹娘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是啊,起来罢,谦儿。”颜武捋捋胡须,终于舍得开金口了,俨然一副疼爱幼子的慈父模样。 颜筠谦低低地应了一声,起身在颜武左边落坐,一张俊脸楚楚可怜,眼底还蓄着对言如青的关切。 言如青明白,试探完颜筠谦就该轮到自己了。 “晚辈言如青,见过侯爷,夫人。今日才来拜访,是晚辈过失。”他朝着主位上的二人行了一礼,又朝着颜筠谦两位兄长拱手作揖,“见过三少爷,六少爷。” “言小友不必客气,快快请坐。” 颜武意外地没有为难他,大手一挥,屋外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捧着器皿开始伺候主子盥手。 “开宴吧。” 等敬灵侯先夹了桌上第一筷,其他人才紧随其后开始用膳。 言如青坐在颜筠谦身旁,见小少爷乖乖扒拉着碗里的菜,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他眼看着满桌麟肝凤髓,到了嘴里竟都不是个滋味,全部味如嚼蜡。 偌大的屋里一时只剩下妇人的呜咽声。 颜武只吃了两口,撂下筷子对还在拭泪的李诗雨直皱眉,“既然是家宴,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还掉眼泪做什么?” “侯爷说的是,妾身喜极而泣,这才失了分寸。” 李诗雨收起了秀帕,伸手为自己的三个孩子布菜。 她先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在颜筠谦碗旁的小碟子里,柔声道:“娘还特意吩咐下去要多做些菜式,快尝尝,合不合你心意?” “娘,明明是六哥爱吃羊肉,您怎么记岔了?”颜筠谦冲着李诗雨笑笑,并未将那块羊肉夹到自己碗中,“我从来不吃羊肉的。” “瞧娘这个记性。”李诗雨的笑中带着歉意,又替他夹了一块板栗烧鸡,“这才是谦儿爱吃的。” “谢谢娘。” 言如青抬眸,瞟见李诗雨脸上一晃而过的安心。 是了,能做得侯爷正妻,贵为一家主母,李诗雨是何等的冰雪聪明。 纵使亲情当前,免不了还要再试探颜筠谦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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