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煜张开龙嘴,满嘴利尺,两颗锐利的尖牙格外显眼。不难想,只要他缩得极小,绕在某人的腕上嬉闹时,张嘴就能在某人眼下戳开两个如痣一般的血洞。 金龙冷笑着对战贺颐道:“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么?” 战贺颐听这话听得多了,明知道该说什么哄好李成煜,却还是呆里呆气地劝道:“阿煜要拿赤子为鄙人延寿固然是好心,却也要听听天尊和颜小友愿不愿意……” “你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吗?” 李成煜耐着性子听战贺颐讲完了这一通废话,龙眉低压,连龙须都气抖了,龙嘴贴在战贺颐额上,怒极反笑,一字一顿道,“你就真的、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颜筠谦心里忽而一紧,遥遥望见言如青面上仍旧沉着,那身着灰袍的仙君始终心如止水,不露不显。 他想起对弈收棋时迎面撞进言如青平静的眼瞳里,看自己心上人终于绽开一抹与从前如出一辙的、清浅的笑,问他: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与我说么?」 他们二人之间,还能说什么呢? 换言之,能说的话还剩什么? 颜筠谦那时身子立在原地,心却已经落荒而逃了。 没有了,因为剩下的话都是不可说的。 如若说了,可能这一世也连表面师徒都做不得了。 …… 战贺颐眼下也是真的不明所以,猜不透李成煜的心思,心里突然就没了底。李成煜的龙头抵在他的额上,龙鳞冰冰凉凉,抚起来自然叫人爱不释手。 两身相近,两心却不近。战贺颐最后只是又温润地唤了一声:“阿煜?” “……你完了,战贺颐。” 李成煜难得又对战贺颐露出了嫌恶鄙弃的神色,话语中嘲笑悲悯更是分毫不减,轻飘飘地落下一句,“给了你机会,你是真不中用啊。” 金龙一个甩尾又掀起一阵罡风,吹得战贺颐东倒西歪,一把夺回了交由他保管的脊骨剑,竟化回人身站到了言如青身边。 言如青眼都不斜,只是默许了李成煜的举动。两人关系还是势如水火,中间隔了一丈远,还颇有些互相牵制的意味。 “小友能看出这孬种身上有什么毛病吧?” 李成煜毫不客气地用利爪指了指战贺颐,连称呼都变了,对颜筠谦允诺道,“若是医好了这孬种,从今往后我便再也不会上太清天寻你师徒二人的麻烦。”虽说是允诺,但对颜筠谦的态度也算不上客气。 前面闹了那么一大出,好在事情总算回到了计划之中。 颜筠谦的目光始终投向言如青,认真道:“师父,徒儿愿意一试。” 言如青静静地望着他,过了好半晌才稍稍颔首,表示应允。 李成煜抱着脊骨剑,言如青摩挲着腕上的红线,两人竟偏头侧目对视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将视线投回了自家那位的身上。 颜筠谦和战贺颐并未看向自己的道侣,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做戏,只是演的像不像就得各凭本事了。 说是做戏,其实这一出戏只为难颜筠谦一个人,战贺颐只要杵着就行。 实话实说,要将已经完好的魂魄弄得看起来残缺再补完,可比直接补弄残魂要麻烦得多。 颜筠谦坏心仍存,他是真想把战贺颐弄回原样看看李成煜会作何感想,想必一定有趣得很。 可是如青也在,被如青看出他在使坏就更加不好解释了。 所谓天地间最至纯无暇的赤子揣着一肚子坏水,只能作罢。 颜筠谦心中沉郁,面上却是圣洁赤诚的模样。 他先随手设了个禁制,凝神吐纳了几息,双臂交错再陡然一开。 少年额上银华肆起,仙宫内的所有灵力全都从中被一劈为二分为了清浊之气,阴阳交汇模拟混沌初开之景,徐徐围在战贺颐周身。 仿佛此刻天地倒转、灵气逆流,颜筠谦翻了个印诀,双手如掐丝扭线般一拉,无色无形的三魂七魄陡然成形,看着如残缺的焰火般从战贺颐胸口处慢慢飘出,飞落在颜筠谦指尖。 大道自然于他不过是共生的掌心之物,只肖轻轻吹口灵力,那如心焰一般的魂魄就摇曳着重燃了起来。 九重天的灵压蓦地一重,颜筠谦双手几近无形,直接把魂魄压回了战贺颐体内,做完后挥手解了禁制,一气呵成。 该说不说,看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唬人得很。只不过颜筠谦只是把战贺颐的魂魄拿出来又放了进去,就如战贺颐要求的那样什么都没改。 禁制解,仙雾袅袅作屏风晃隔,李成煜眉头微蹙,目光蕴着些怀疑,看向身旁的言如青。 赤子是言如青炼成的道心,体内的一切本就与言如青的师出同源,颜筠谦做什么自然逃不过言如青的眼。 言如青抿抿唇,身形不动,却对李成煜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李成煜仰着下巴,此时阴阳二气混合具散,他便将目光重新锁在战贺颐和颜筠谦身上,喉头兀然吭出一声冷笑。 那一身黑的书生隔着缭绕氤氲的仙雾对唤了李成煜一声:“阿煜!” 李成煜没有应声,唇边仍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转而问身旁的言如青:“你觉得一条龙能抽出几根脊骨?” 他问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位从来不喜欢说暗话的陛下在打什么哑迷。 言如青看着颜筠谦的身影渐近,先动了步子,声音遂已飘远了:“已成丹的丹药再怎么炼,本质也还是原来那颗。” 他迎上颜筠谦,轻问一声:“办好了?” “是。” 颜筠谦小心翼翼地开口,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地撒娇,倒是像极了问人讨赏的孩子,又像很久以前一般只是想博得某人一些垂青,“师父,我演得像不像?” “像。” 言如青与他并肩走着,袖袍相蹭,说不上是疏离还是亲昵,“但能不能瞒住,还需另说。” 颜筠谦心中一骇,看战贺颐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同时思绪一滞,乱了步子,竟没跟上言如青。 “阿煜,我回来了。” “哦——” 李成煜抱着脊骨剑走到战贺颐身边,眼中不见半分欣喜,而是刻意拉长了调调,怪里怪气道,“你的意思是多亏了赤子为你延寿、复你残魂,所以你现在终于想起我和你曾经的事了?” 战贺颐心里咯噔一声,却还是微笑着装了下去,和缓道:“阿煜怎么知道我想起从前的事了?” “你还敢问我怎么知道的?” 李成煜已经对身旁的一对师徒视若无睹,抓着战贺颐的衣领发狠道:“我怕你多忧,所以赤子能为你延寿复魂这件事,我可从来没有对现在的「你」提过。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唯一一次提起赤子的用处……还是在你上辈子的时候。” 李成煜真想提剑把这人胸口捅个对穿,见男人目光闪躲,气得额上青筋暴起。 “你不妨和我好好说道说道,你到底想起了从前的哪些事。我们初遇究竟是在京城的客栈还是在龙神殿? 你快来狡辩狡辩吧—— 陛、下?” 战贺颐真的有苦难言,苦笑两声,伸手抚上李成煜的手腕:“阿煜,那个,我……慢慢和你解释……” “我给没给过你机会?我方才问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与我说,你说了吗?” 李成煜丢抹布一样把战贺颐甩开,眉头一挑,抱着剑道,“现在陛下想说,可我不乐意听了。” 颜筠谦神色变了变,攥着袖口闷不出声。 在言如青道“能不能瞒住还需另说”时他就明白了,他根本不可能帮战贺颐瞒过李成煜。 要说为什么…… 颜筠谦难得苦笑,因为这里会做局的又不止他和战贺颐两个人。 正想着,他家的仙君一掌轻轻落在了他肩上,颜筠谦看见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映出了自己惊愕的脸孔,避无可避。 言如青轻笑着问:“筠谦,你真的没有别的话想同我说吗?” …… 那日言如青听了颜筠谦说要为战贺颐欺瞒李成煜的事,丢下一句不必等,握着拂尘就踏出了天门。 春夜微凉,他在天门口不过才立了片刻,那身着龙袍的天帝便已经晃到了眼前。 言如青一回头,骨木相接,长剑抵上拂尘木柄,两招过下,不带灵力,劲风破开灵雾,听李成煜讥讽道:“你把赤子藏得够好啊。” “陛下就这么记挂我的人?” 言如青拂尘一甩缠住李成煜的手腕,牵制住了他劈头盖脸就要落下的一剑,平静地说了实话,“无论是我还是赤子,都医不好你那道侣。” 李成煜嘲笑道:“赤子在骗你,你不知道?” 言如青淡漠道:“道侣在瞒你,你不知道?” 两人语毕,李成煜深吸一口气,言如青敛了敛眉眼,半晌没说出话。 “其实我早有发觉。”勒在腕上的尘须松了开来,李成煜揉了揉腕,眉间遏着怨恼,“你又如何?” 言如青惜字如金,看都不看战贺颐一眼,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一样。” 李成煜轻咬着指骨的骨节,微眯着眼,似乎已经想好了如何让战贺颐尝点苦头。 两人俱停了手,脊骨剑回鞘,拂尘也回了手,李成煜还故作悲悯地笑道:“天尊还要继续打么?” “打。” 言如青迎上李成煜的目光,“不过不是现在。” …… “啊,不过刚才过的两招倒是真的,毕竟我和言如青是真的相看两厌。”李成煜睨了言如青一眼,面带嘲弄,好心解释了一句。 言如青什么都没说,完全漠视了李成煜。 李成煜此时无暇去管言如青。他一手提着脊骨剑,另一手紧紧攥着书生墨黑的衣领,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那天尊快带着你的宝贝赤子走吧—— 我还有家事要处理,不送。” 颜筠谦看着战贺颐被连拖带拽地拉走了,看向言如青的目光也心虚着,嗓子更是糊了蜜糖一般张不开。 又是一个移步换景,他与言如青已经稳稳落在了太清天的天门下。 遥遥看去,不远处又是熟悉的天池,他那位黑猫师兄已经受不了月老糟糕的棋艺自己跑回来了,正坐在天池旁的月阶上梳洗毛发。 颜筠谦张口终欲说些什么,一回头,他身边却空无一人,没了言如青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互通心意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烟波浩渺,杳霭流玉,云顶天桥旁永远是这一副绝胜美景,恒久不变。 颜筠谦只来过这里一次。 唯那一次—— 他在这里被仙君欺哄着吃下了浊丹,捧着一颗真心到仙君面前却被骂是孽障,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见仙君为躲避与他的姻缘落入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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