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恂初自个儿吃得挺香,见罗青蓝来了,拍拍旁边的凳子,“来,吃点儿,甭客气。” 罗青蓝嘴角抽搐了一下,坐到贺恂初对面,沉默着吃了块烤饼,又把面前的羹一口喝了。 贺恂初忍不住道:“细嚼慢咽,方为养生之道。” 罗青蓝习惯他唠叨了,敷衍地“嗯”了一声,便放下筷子,在对面看着他。 贺恂初眨眨眼,明白过来,吃掉碗里的羹,“好好好,太医署还有事,本官告辞。” 罗青蓝站起来,不由分说拎起医箱,把人送到门口,“多谢贺兄了。” 贺恂初轻哼一声,转身出去,走出几步又回头,一伸手,“诊金呢?” 罗青蓝对宝庆点点头,宝庆便拿了个钱袋子过来,罗青蓝也没看,直接抛给了贺恂初。 贺恂初掂量一下,在里面拿出颗碎银子,又抛了回来,“三两三钱,不贰价。” 罗青蓝接住钱袋子,勾勾嘴角,道:“谢了。” 唐怀芝还小,没给安排单独的院子,便住在宝镜堂东次间,跟罗青蓝只一墙之隔。 宝庆喂着唐怀芝吃了半碗粥,小孩儿苍白的脸色才红润了一些,拿出那一套宝贝泥娃娃,趴床上跟宝庆金珠他们玩开了。 瑞兴年纪最大,给唐怀芝探了好几次额头,见一直没再发烧才放心。 夜深了,唐怀芝迷迷糊糊睡着了,金珠瑞兴便回了自己房。 宝庆给掖好被子,又陪了一会儿,便上自己住的耳房隔间去了。 书房里还亮着灯,金礼端了热茶过来,见罗青蓝在写字,便站在一旁,一点儿也不往纸上看。 罗青蓝写了长长的一张单子,放下笔揉揉手腕,把纸叠起来交给金礼,道:“怀芝不能吃的东西都在这儿了,给宝庆他们四个看,背过之后便烧了。” 金礼道了声“是”,说将军放心,绝不外泄。 外面起了风,金礼过去关上窗,看看时辰,又道:“夜里怕是要下雨,将军早些睡吧。” 罗青蓝:“嗯。” 出了书房,回到宝镜堂正屋,风愈来愈大。 罗青蓝先去了东次间,听着窗户被风吹出细细的声音,便叠了方手帕,塞进窗缝里夹着。 床上小孩儿睡得很沉,皱着眉,哼唧一声翻了个身。 罗青蓝把他的胳膊强硬塞回被子里,裹得只剩个脑袋,又伸手探了探额头。 小孩儿眉头动了一下,罗青蓝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屋里没点灯,只有外间儿透进来的光,小孩儿的脸朦朦胧胧,脸上像罩了一层软软的纱。 这样的光线正好,有点儿亮照着,不害怕,又不晃眼睛。 几年前那个小崽儿都变样儿了。 以前脸蛋儿跟个白团子似的,如今细看,下巴已经显露出了一个尖儿,鼻梁也挺翘起来,睫毛在脸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罗青蓝上床之前,不知是忘了还是怎的,自己屋有一根蜡烛没吹,烛泪一直垂到烛台上。 到了后半夜,风刮够了,闪电过去,轰隆隆一道惊雷。 罗青蓝睡着了也很警惕,更别提这么大的雷声了,醒来翻个身,闭上眼继续睡。 软软凉凉的小手抓上来的时候,罗青蓝差点儿吓一跳。 转头一看,唐怀芝抱着一个旧旧的缎面小茶枕,站在床头看着他,身上只穿了层月白寝衣。 罗青蓝当时便皱起了眉,“穿这么少,出来做什么?” 刚睡了一会儿,现下嗓子哑哑的,听着有些陌生。 还没等唐怀芝说话,又一道雷响了起来,小孩儿全身一个激灵,抓住罗青蓝胳膊的手都在抖。 罗青蓝问:“害怕?” 唐怀芝抿着嘴点了点头。 罗青蓝又道:“叫宝庆来陪你?” 唐怀芝没说话,拍了拍怀里的枕头。 罗青蓝只得往里让了让,示意唐怀芝上来。 唐怀芝把枕头扔进去,爬进了床里面,钻进被子里,面朝上乖乖躺好了。 罗青蓝只好又往外挪了挪。 又是一道惊雷,小孩儿抖了一下,靠过来抱住了罗青蓝,冰凉的手贴上他的腰。 罗青蓝把他的手从身上拿下去,又往外挪了一点儿,“自己睡,我在这儿呢,还怕什么?” 人家不给抱,唐怀芝也不生气,让一起睡已经很好了,他不贪心。 再打雷的时候,小孩儿还是怕,便悄悄伸出手,捏住了罗青蓝的衣角,紧紧攥在手里。 小孩儿安静了,呼吸声轻得像小猫,罗青蓝的睡意很快涌了出来。 半睡半醒之间,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唐怀芝,无意识地把手覆在唐怀芝露出来的那只耳朵上,竟像是多年的习惯一样。 雷声停了又开始下雨,雨点儿打在屋檐上还挺响,唐怀芝一只耳朵埋在枕头里,一只耳朵被遮住,睡得很安稳。 等天快亮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罗青蓝一开始睡得也挺好,到后面便开始做梦,平白出了一身汗。 梦里是好几年前,他还小,跟着将军在边境打仗,被大军冲散了,凄凄惶惶的。 恍惚中怀里又抱了个襁褓婴儿,在飘雪的寒夜里往外逃,一路上闷着头杀敌,快跑出来了,又被人勒住脖颈,喘气儿都困难。 被魇住似的挣扎好大会儿,醒来还是喘不上气。 唐怀芝整个人都快睡罗青蓝身上了,胳膊紧紧勒着他的脖子,小腿以一个极其柔软的姿势压在他肚子上。 罗青蓝皱皱眉,把小孩儿从身上撕了下去。
第06章 告状 唐怀芝被人这么折腾,也没完全醒,嘟囔着不知说了句什么,翻个身朝向床里面,抱着他那小枕头又睡着了。 这会儿不打雷,自个儿睡更香,没那么稀罕青蓝哥了。 罗青蓝看了眼天色,系好被弄乱的寝衣,翻身下了床。 又托起小孩儿的脑袋,把自己的枕头塞下面,胡乱扯扯被子把人盖严实。 罗青蓝每日晨起,都要在院子里连练半个时辰的枪,然后再用朝饭。 练完唐怀芝还没醒,罗青蓝又坐在院子里擦了会儿枪,这把枪跟他好几年了,枪身布满了刀剑的痕迹。 金珠瑞兴一个端着木盆,一个拿着布巾、牙刷和牙粉罐子,安静地在檐下候着。 宝庆在里面出来,说少爷醒了,俩丫头便跟着进去,把东西放下,给唐怀芝找衣裳去了。 小孩儿起床挺乖的,迷迷瞪瞪地让宝庆帮着穿衣裳,跟着金珠胡乱洗了把脸,便出来找罗青蓝了。 他过去想拿那枪,差点儿被压地上,被罗青蓝眼疾手快抓住,眼珠亮晶晶地往外冒星星,“青蓝哥,你可真厉害。” 罗青蓝把枪给金礼,看着小孩儿精神不错,但脸色还是没昨日红润,“还难受么?” 唐怀芝摇摇头,又点点头,手在脖子后面抓抓,“后背上刺挠,脑袋也有点儿晕乎乎的。” 在辽东呆这两年,口音学了不少,时不时冒出一句来,罗青蓝听着直皱眉。 他按住唐怀芝的手,“别抓,一会儿抹药膏就好了。” 唐怀芝“哦”了一声,转过身来,后背在罗青蓝膝盖上蹭来蹭去,笑嘻嘻地道:“这样也有用。” 金珠拿着沾了粉的牙刷出来,“少爷,还没刷牙呢。” 唐怀芝讨厌这个,不习惯牙粉那股味儿,摇摇头,“我牙干净呢,不用刷。” 一转头,罗青蓝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唐怀芝抿抿嘴,乖乖过去接过牙刷,撅着屁股在台阶旁边卖力刷牙。 正要漱口,罗青蓝走过来看着他道:“太快,要刷够时辰。” 唐怀芝不情愿地把牙刷又塞回嘴里,“哦。” 朝饭热乎乎端上来,有七宝素粥、肉糜汤饼,还有一篮子蒸饼。 阿沅叔昨儿出门了,还没回来,没跟着一起吃。 唐怀芝抓抓后颈,在罗青蓝的眼神制止下拿起勺,吸溜溜喝了口粥。 没什么味道。 他又吃了勺肉糜汤饼里的面片,低声问道:“青蓝哥,你想不想吃炙羊肉哇?” 罗青蓝头也没抬,“不想。” 唐怀芝:“哦。” 唐怀芝:“我想吃了......” 羊肉唐怀芝倒是能吃,只是病刚好,炙羊肉太油腻了。 见罗青蓝不答应,唐怀芝又道:“你今儿还去军营吗?” 罗青蓝点头,“嗯。” 唐怀芝轻轻叹口气,“那我能出去玩吗?” 罗青蓝摇头,“不行。” 疹子还没好呢。 生病的小孩儿赖唧唧的,不如平时那么听话,其实就是想撒撒娇,让人哄哄。 可罗青蓝偏是个最不会哄人的,又不懂小孩儿的细腻心思,唐怀芝什么娇都撒不进去。 叫人家连着拒绝了好几回,唐怀芝失落极了,接下来一顿饭都格外安静。 罗青蓝去军营了,宝庆要给他涂药膏,唐怀芝心情不好,直接拿着药膏找阿沅叔去了。 阿沅叔刚在外头回来,听见唐怀芝的声音,一把抱起来,举着腰原地转了几个圈儿。 烦人精若不是一日十二时辰都烦人,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一晚上没见,都有些想得慌了。 听着小孩儿哼唧,便知道他兴致不高,抱着他坐自己膝盖上,问:“咋了这是?谁惹你了?” 唐怀芝眉毛都快皱成麻花了,可惜他阿沅叔看不见,不能完全体会他的难过。 “又起疹子啦。” 阿沅叔“唔”了一声,问他,“刺挠不?” 唐怀芝点点头,“刺挠啊。” 阿沅叔用手摸摸他背上的疹子,接过药膏来,熟练地涂了一层,又撅着嘴给他吹吹。 药膏里头有薄荷,一吹直冒凉风,瞬间便不痒了。 唐怀芝有熟悉的人撑腰,赖在阿沅叔怀里不下去,叹口气道:“青蓝哥咋这样?” 阿沅叔哭笑不得,“哪样了?” 唐怀芝:“就...凶巴巴的,我想干啥都不行,就知道管着我。” 阿沅叔又问:“管着你啥了?” 唐怀芝可算找到倾听的人了,倒苦水似的道:“管着我吃饭呗,粥里想放两勺糖都不行,只准放一勺,那哪有甜味儿啊?还强迫我刷牙刷很久,嘴巴都刷疼啦,也不让出去玩儿,说只能在府里呆着。” 阿沅叔笑笑,“嚯,这么多呢?真不像话!” 唐怀芝点点头,“是吧!” “嗯,”阿沅叔揉揉他的脑袋,“咱不在这儿呆着了,回辽东去,咋样?” 唐怀芝:“啊?” 阿沅叔继续道:“青蓝哥这么坏,咱不搁这儿受气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儿就回去!” 唐怀芝急忙摆摆手,又想起来阿沅叔看不见,使劲儿晃晃他袖子,“别啊,住得挺好的,干啥回去啊?” 阿沅叔:“对你不好还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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