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昭并不放弃,不管士卒家人如何出口伤人,他的态度都始终如一的钱和恭敬。士卒家人不愿相见,他就抱着银箱,站在烈日下。送他来的冯二冯二心疼他,赶忙回车里拿了把伞给他撑着,被他拂掉:“拿走!” 冯二知晓自家少爷脾气,他坚持的事,别人是改变不了,只得无奈地把伞拿走。心疼地退在一边看着自家少爷受苦。 只能说士卒的家人也都是善良的普通人,他们见时昭在院子里顶着烈日一动不动的站着,对他们的恶言恶语也从不反驳,开始渐渐心软,到下午未时末,到底开门出来搭话。 时昭见士卒家人开了门,心中感觉看到了希望。原本有些摇摇欲坠的他,硬是靠着毅力让自己精神起来,对士卒家人又是一个躬身行礼。 士卒家人道:“这是你父亲之失,原本不该迁怒于你。但希望你也理解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一个儿子的父亲的悲伤。” 时昭连连鞠躬赔礼:“这是我们有愧,不敢奢求谅解,只希望你们能接受我家的歉意。” 士卒家人见时昭始终态度如一,终于松口让他进屋详谈。 时昭也松了口气,缺自始至终不忘代父赔罪。整个商谈过程中,他礼节周到,态度诚恳又谦卑。赔偿数额让士卒家人尽管提要求,时家一定想办法凑齐;还有别的要求只要能办到的都照办,有难度的也尽力。 几户士卒家人互视一眼,点点头,然后让死亡的士卒家人代他们提出赔偿要求。 金额虽然巨大,时昭还是咬咬牙应了下来。没有什么比父亲的性命更重要的了。 时昭与死伤士卒家人达成赔偿数额,对方表示愿意谅解,他日公堂之上,愿意签字画押作据,并立字为据。 时昭大喜过望,顾不得身份,对着士卒的家人又是连鞠三躬。 从士卒家出门,冯二立马赶了马车过来院门口。他把时昭扶上马车,迫不及待地问:“少爷,成了吗?” 拿到对方的谅解字据,时昭心情好了不少:“成了。快,我们现在去器械局。” “好呐。少爷,您坐稳啰。”冯二见主家的事情有进展,也跟着开心。赶着马车跶跶的往器械局赶。 到了器械局门口,时昭给了冯二一贯钱,吩咐冯二自去找个地方歇着。他跟着自己在士卒家门前站了大半日,辛苦自不必说。 冯二很感动,青州府世人都道他家少爷是个纨绔公子哥,但只有他们才知道他家少爷有多好。 从不苛刻下人,身边伺候的仆从逢年过节给的赏赐也多,知道谁家有了难处,也会主动相问,能帮忙的也都会随手帮个忙。就像现在,少爷还能想着自己累了,让自己找个地儿歇脚不算,还给了一贯茶水钱。 这样好的东家上哪去找?冯二只骂青州府那些人有眼无珠,揣着茶钱去器械局对面茶楼找了个地儿歇着,等着他家少爷办完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器械局的守卫今日还是与昨日一样,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时昭也没理会守卫的态度,只照沈盛的指点,点名要找人。 负责的守卫虽然不待见时昭,却也不能不去跟沈盛通传。 沈盛出来接待了他。 进了器械局,两人边走边聊:“据我观察,器械局的守卫好像并非都是此态度,但前几天负责的守卫换了班,这几天负责看守的事平日里与时百工没什么交集的人,至于他们态度为何如此,沈某也颇为纳闷。关于那辆散架的战车之事,我也问过,说是当废弃木料处理,不知去向了。问具体何人负责,也没个人能说清楚;我今日也让人在器械局找了一圈没找到,贤侄你看是要再找一遍还是……” 时昭昨夜夜探过器械局,对那辆战车残件放置之处自然也是知晓的。那么隐秘的位置,还真的不好找。但时昭也不能不打自招,说自己昨晚夜探过器械局,便对沈盛道:“多谢沈伯父,战车残件对父亲的清白至关重要,还是得找的。” “那也好,伯父就陪你找一遍。”两人在器械局里转着圈,时昭不动声色地将沈盛引往昨夜发现战车残件的地方。 谁知今日再去,尽管是在那等隐秘的地方,那战车残件已经不知所踪。 时昭望着昨夜对方战车残件的那处墙角多看了几眼,引起了沈盛的注意。他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然后惊讶道:“这里好像有放过东西的痕迹,只是东西为何不见了?” 沈盛说完陷入了沉思。 时昭望着空空如也的墙角,万分庆幸自己昨夜等不及前来走了一遭。只是东西到底去哪里了呢?这器械局里,到底是谁在针对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到底是得罪了何人? 制造佯装无知地问沈盛:“伯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盛也很茫然:“按道理结案之前是不应该如此的。只是车没了,不好自证,只能从后果和影响范围这边去努力了。你去见过死伤士卒的家人了吗?” 时昭忙将今日拜访之事告知,沈盛点点头:“如此甚好。花钱免灾,也是好的。” 说着将一张叠起的图纸递给时昭:“虽然那辆损毁的战车残件没了,不过剩余战车倒是让人复测了一遍,复测之人也均作了见证,签了字押。你将此收好,届时就算上公堂,也是一个证据。” 然后又对时昭交代一些,让他回去消息。 战车残件不在了,时昭心头疑云密布,升起不好的想法;但见还有那么多人在帮忙,事情也并非全无转机,时昭觉得事情好像又没那么糟糕。 对沈盛一番千恩万谢后,时昭又匆忙赶去大牢见父亲,把自己测量的数据从栏杆空隙塞进给父亲看。 “父亲,你看这尺寸可有出入?” 时鸿看了两眼就看出问题,指了车軎、车轴几个部位:“这几个地方尺寸都有问题,我原本的设计并非如此,初始复查时尺寸也是对的,为何现在这数据又不同了呢。” “现在可以肯定,这车不但制作的确有问题,连设计都有问题。这不是我设计的,且战车初次检测也没有尺寸不符,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时昭又将沈盛给他的图纸拿给时鸿:“这是沈伯父量的其他战车的尺寸。” 时鸿看了一眼便道:“没错,这才是我设计的尺寸。” 时昭激动地:“父亲,这是有人篡改了您的设计和制作。我要拿着这两张数据去器械局给您申辩。” 时鸿拿着两张图纸的数据沉思了一会:“这么明显的差异,器械局的人不会量不出来。但他们都没有给我辩驳的机会就把我下了狱,这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时鸿想了一会,抖了抖那张损写着毁战车数据的单子又道:“昭儿,你这张单子的数据从何而来?” 夜探器械局之事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但父亲不是外人。时昭小声将自己这两日在外的见闻告知父亲,提及器械局守卫态度转变之快,及损毁战车不知所踪之事。 时鸿听到时昭夜探器械局,大惊:“混账,器械局军机要地,你知不知道如此行事是掉脑袋的事?!本来为父或许清白,但如此一来,要是被人知晓,那可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你难道想把自己也搭进来吗?” 时鸿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好在此时附近的犯人都被提出去审讯了,也没有狱卒巡逻。他们的谈话不至于被有心人听去。 “可是父亲,有人毁掉受损战车,就是想毁掉证物,我那是提前留下了证据。”时昭不能理解父亲的而逻辑,小声辩解。 “你给我住口。”时鸿骂道,“你什么时候能给我长点心。现在物证已经毁了,你画的那些东西别人随便找个借口,说是你杜撰的,你又能奈何?昨夜之事你烂在肚子里,此事不准再提。” “父亲!”时昭很委屈。 时鸿感到自己刚才对儿子的语气太过严厉,遂缓和道:“器械局虽是匠人衙门,但总归是官场。在官场,不是说你事做得好,不出错,就不会有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我有今天也不足为怪。” “不怪别人下作,要怪,只能怪自己此前锋芒太盛不懂收敛。”时鸿的语气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无奈。 “可是父亲,难道做得好,便是错的吗?就算受了冤枉,也只能受着?”时昭不能理解,“难不成为求安稳,就只能平庸度日?” “如果没有强大的权势做后盾,你的优秀只会让你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时父道,“不是要你甘于平庸,而是在没有能力自保的时候,要懂得收敛。” “父亲,我不懂。难道我们现在就只能坐以待毙吗?”时昭望着父亲,心如刀割。 看到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时鸿又宽慰道:“如今最重要的证物被人毁去,即便不能提前斡旋,哪怕是按程序堂审,只要赔偿苦主到位,想来也不过是丢官坐几年牢。损毁的战车没量到尺寸,你不用太难过,你和你母亲也不用太过担心。” 时鸿说罢又闭了闭眼道:“想不到我一生与人为善,却也免不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结了仇。” 自己明明量到了损毁战车的尺寸,为什么要说成没量到。时昭完全不能接受。但听到父亲随后的感慨,他又理解了父亲的说法。 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自己。 “父亲……”时昭隔着牢笼栏杆,泪流满面。 时鸿伸手抹了抹儿子脸上的泪水,将图纸叠好交给儿子,给儿子打气:“我不是圣人,并非别人暗算我也无动于衷。你把这些东西收好,时机没成熟前不要拿出来。明白吗?” 听了父亲的话,时昭精神为之一振,赶紧用衣袖擦干眼泪,将图纸藏好:“孩儿明白。” “你回去吧,我累了。”时鸿靠在墙上对儿子道,“想来是有人想要我的位置,给他便是。你近日少来,免得落人口舌,等着公堂应诉便是。” 时昭不舍得父亲在此吃苦,又不想违逆父亲,点了头。 离开大牢,时昭想起此前与士卒家人达成的赔偿协议。全家原本都靠着父亲的月俸和手工经营过活,如今父亲入狱,月俸没了,店里也经营不下去,还要付店铺租金和掌柜小二的工钱,家中收入来源一下就断得七七八八。 所有的赔偿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额,加上上下打点、疏通关系、结业商铺和遣散掌柜小二所需的银两,家中现成的银子是肯定不够的,得结业店铺,变卖一些家产。 接下来几日,他就忙着变卖家产,凑赔偿金的事。中途收到父亲故交的消息,事情有变,有的关节点疏通恐怕得加码。时昭只好加大变卖家产的力度。等凑齐赔偿金和疏通的钱财,家中除了那座宅院,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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