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说的我也想过了,那之后的次日,我带着之前的衣服,连澡都没敢洗就去了医馆,连着去了三四个,就是没查出什么异样的地方。甚至,我还去过一家捕蛇的农家,就是想弄清楚是为什么,可他捕来的蛇,对我根本没有兴趣。时不瞒公公,该想过的我都想过了,可实在没找出一个答案来。” “大人不必心急,也许,只是您的遭遇,不是大梁人能办得到的。” 叶子堔茫然的回头看他。 老耿道:“燕国赡养毒物,这您该听过,那种制毒、用毒、养毒的本事,大梁人几辈子都学不来,他们从小,就是在毒窝里长大的。近日伺候陛下,听他拿着折子抱怨过几句,山的那边有些响动,上奏的大人怀疑燕国偷了火药之术,但又不敢越过山峰、越过边界探看情况,只是,山顶上的树木近日却一夜之间枯死了。” “边境的事情”,叶子堔犹豫道,“难道魏王爷不管?” “他管什么?”老耿说,“大人难道不知,他的那位思勤公子,就是燕国的公子?” 叶子堔浑身一震。“燕国的……” 燕国人只会把皇亲贵胄,或者是尤为富裕的子弟,才会称为公子。他以前只觉得,人人对于思勤称公子只是一种尊称,却没想过,也许他的身份根本就不同。 叶子堔清醒过来了,眉峰微敛,“公公,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如果思勤真的身份不同,那他的身世该是绝密。 老耿故作深沉道:“大人是真的沉沦太久了,王爷的身边人,陛下怎么会不知道身世呢?” 这话并没有说服叶子堔,事实上,他根本不相信皇帝有这个本事,能查询到此事。何况,他的对手还是思勤,一个让人看了就会浑身发憷的人。 叶子堔不以为意道:“我国与燕国素无往来,如果思勤真的身世不同,陛下岂不是更奈何不了他?”这话的意思是,你找我背锅也没有用,谁不知道这半个朝廷已经偏心向了谁?自古以来,手握军权的人才是真正的主子。士兵们只需堵上自己的耳朵,文人这一张嘴,就没什么屁用! 老耿察觉到了他的警惕和冷酷的态度,又不肯放低姿态劝他与陛下同党,当然,他更不可能说,思勤的这些事情,其实都是蒙古王告诉他的。于是他突然昂首挺胸道:“看来,大人的态度,老奴已经知道了,这就去回报陛下。” “哎”,正当他走时,叶子堔叫住他,沉声说道:“中原人的三六九等、尊卑贵贱,是骨血里带的,赶不走挥不去,王爷虽下了此令,看似收服民心,整治这个世道,但去不走人心里的根。即便是这东西记在国法上,也不能代表什么,不会有什么大的用处。低贱的臣民永远踩不到富贾高官头上,皇亲国戚门庭再零落,血也是金子做的,等百姓们吃了亏受了挫,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陛下无须过多担心。” 叶子堔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再多的苦他都吃过,最会看人的脸色。但他这番话也只是在安抚皇帝,仍旧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这样严丝合缝的明哲保身,老耿不便再多说什么,回身行礼,将原话带回。 叶子堔应付完老耿,但心里终归是有疑虑的,莫非,被蛇追了一夜的诡异经历,真的是思勤的手笔?但心下又觉得,他那人就算再诡异,也该不会怪到这个地步,这实在逃脱了人的理解范围,也不怪他跟中邪了似的没精打采。 回信往西部住过的府衙,想让人把那夜的事情再说一说,看看自己惊慌之下是否遗漏了什么。那边回信中说:事发当夜,有小厮听到了短促的笛声,只是音律怪异,惊的人不敢起床,且不止一人听过。叶子堔这才半信半疑的觉得,也许这世上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清脆一声瓶裂声,叶子堔惊慌的回过神,看着窗台上那只喵喵叫的野猫,胸中突然怒气交加,手指夹着信纸拍上了桌子,颓然坐在椅子上,“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何害我?!” 他之前听葛永清说,雪里红是燕国的毒,眼下看来,也与思勤脱不了干系了。 燕国,毒药……试验品…… “他死不了,他死了,那人不就白费功夫了吗?” “璟心他身体不好,却不告诉我,是我害了他……” 雪里红。 叶子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出门吩咐下人道:“去给我找一盆玉兰草过来。” 魏王自从死而复生归来,虽然强撑着体面端庄,但是脸色是骗不了人的,常年行军打仗的人,眼神里永远不会带上一股内敛和容忍,这只能说明,他已经被身体摧垮了性子,因此不得不忍。加之陛下之前莫须有的把他们几个困在藏书阁那么久,叶子堔越想越觉得怪异。 “快点,现在就要”,他吩咐道。 拿到玉兰草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拿叶片划伤了手指,就着天光细细查看。这叶子像是能喝血一样,那滴血很快渗透进去,等了很久,边缘上都没有出现那道红边。 那道红边…… 叶子堔想到了陛下御书房里的玉兰草。当下换好了官服,去往宫里。 “陛下”,叶子堔进宫后只说了一句话,“可否御书房求见?” 满心疑惑的赵无坤从寝殿里爬出来,跟他去了御书房。 刚进门,叶子堔就满心扑在了一棵树上。 赵无坤皮笑肉不笑道:“爱卿真是好大面子,把朕邀出来,却只顾看一棵树。”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叶子堔并未回头,一心盯着那棵树。 赵无坤:“你说。” “陛下说这棵树是先皇留下的?” “当然。” “先皇是怎么死的?” 赵无坤沉默了。 “陛下,先皇是怎么死的?”叶子堔重复道。 “你好大的胆子”,赵无坤本身就对他和稀泥的态度不满,眼下这人竟然过来自讨没趣,“竟敢妄议先皇。” “臣知罪”,叶子堔终于回过头,恭恭敬敬行了个臣子礼。 叶子堔开口解释,“陛下该知道,玉兰草本不是这个模样的,他的叶子上没有这道红边。陛下可知这道红边的由来?” 赵无坤怒气渐消,“到未细细想过。” “先请陛下告诉我,这棵树,之前可有浇灌它什么东西?” “你倒敢跟朕谈起先后来了。” “臣知罪,但需要有足够的证据,才能证实自己的判断,否则恐被安一个欺君之罪。” 赵无坤:“你什么判断?先说出来听听。” 叶子堔答:“这叶子边缘上的红线,很可能就是雪里红之毒。实不相瞒,在下之前就中过这毒,在西部的时候被一个高人救了。是他教臣的,雪里红会使玉兰草的边缘”,随手揪下一片叶子,递在他眼前,“变成这样的红边。当然,这叶子上的毒可能重了些,比我之前试过的,颜色深了许多,红边也宽了些。” 赵无坤问:“你是说,有人给先皇下毒?” 叶子堔:“是,但是恐怕被人发现了,毒药尽被倒进了这盆玉兰草里。玉兰草吸收了毒性,才会整盆树的叶子都是这样的红边。” “之前太监宫女们确实有往里倒茶水的陋习,后来朕见它奇异,将它搬进御书房来,才没有人敢这么做。但是先皇之死……已经太久了,眼下的天下,朕哪有心力去追究这个?” “如果魏王,也中了这毒呢?”叶子堔突然问。 赵无坤盯着他,沉默了。 “你有何计?” “是有些想法,但眼下恐怕还不能轻举妄动。” 赵无坤不耐烦道:“再不轻举妄动,他的刀就架在朕的脖子上了。” “陛下”,叶子堔沉声道,“事先扔出王牌,恐怕之后只会力不能支、节节败退,须得一步步慢慢来。” …… 老耿从屏风后退出,沿着小路悄声回了住处。
第73章 阿木古郎收起信,听着门外有人朗声上报,他不动声色的将信放在兽皮垫子下,“进来。” “大汗”,来人眉眼锋利,曲臂行礼,“已经查证无疑,思勤确实是燕国的公子。” 阿木古郎神色一凛,“他潜伏在蒙古的意图是什么?”阿木不解,“大燕如此繁盛,何况这几年,也没见我国的机密有何泄露,他图什么?” “燕国是近二十年才繁盛起来的,算一算时间,正是天可汗将他从荒漠里捡回来的年岁。如今燕国已经不同以往,技术精巧先进,国防严密非常,像思勤公子这样的身份该是绝密,我们若是再深入查下去,恐怕会引起燕国的警觉。但是大汗说得对,我国与大燕素无往来,他图什么。我们研究了很久,只得到一个答案,也许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线人,而我们将他的目的想的太复杂了,所以才会百思不得其解。” 阿木古郎冷哼一声,“线人?有哪个国家会让一个皇子来当线人?他可是个难得的才子,父汗当初曾夸他,得之可得天下,来做线人岂不可惜了?” “关于思勤的过去,能打听到些消息的只有几个很老的从宫里退下来的人,他的存在早已被现任国主抹掉了,二十年前,以丧母之痛难平、孱弱病死的理由将他除掉了皇族,举行了简单的葬礼。” 见阿木眉头紧皱没有反应,来人才继续说,“还有关于他的过去,据说思勤在很小的时候,因为身体多病多灾的缘故,被扔给当时刚刚辞官退朝的御医师总府葛淞抚养,葛淞深居简出,因此宫里对他脸熟的人不多,知道他事迹的自然也少。后来他的母家在夺权中溃败,被现任国主以皇后为首的郑氏打压,新任国主登基,不久就被抄了家。只是当时燕国商贾盖天,权倾皇权,新国主端着个烂摊子无计可施,于是,想给大梁送去质子,寻求庇佑,他们这才想到了思勤的头上。但是大梁拒绝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路把他送来了蒙古。” “那一年,应该是大梁迁都的那一年”,阿木古郎说。 “是。大梁自顾不暇,自然没工夫接这个烫手山芋。” 阿木古郎猜测:“照这么说,说思勤是个线人也可以理解了,我依稀记得当时父汗立过一个计策,打开大梁的国门,之后一路往南,从中割裂梁燕,假意包抄大梁,蒙蔽燕国的眼睛,然后声东击西。父汗说,当时的燕国商贾盖天,没有正统军队,比大梁更好打下,所以才临时做了此计。也许这个计划不小心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了。” “这样来想的话,其实一切都说得通了。大汗想想,自从思勤来到蒙古,燕国,就好像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再没有人对它起过歹意。而燕国,也正是趁着这个时间发展自己,成为如今中原无可匹敌的强国。那个临时计策,是否被人从中作梗,如今时过境迁,也无可考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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