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有点不解:“朗才?” 这位朗才他从未听过。 陈可辛苦笑几声,“是李啸倾手底下的人。魏王爷走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啊?” “边境一直在打仗”,左丘如是说,“再说朝政上的事,他也无权过问什么。听说给皇帝写过的几封信,都石沉大海。” 只听陈可辛长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其实他想说,魏王爷太过忠贞,为何不仗势夺权呢?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否则这天下应该是另一番模样。 左丘见他一番失望的模样,不忍心又补充道:“我走之前蒙古人刚刚退兵,北境一旦稳定下来,王爷会回来看看的。” “不回来也好,朝廷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不过现在我已是阶下囚,户部易主,不知道还能不能供得起,魏王爷的军需啊。” 左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朝廷已经乱了,若是如铜墙铁壁的军队再乱了,这大梁的天下还有救吗? 左丘趴在铁栏杆上,俯首拜了一拜,“请大人教我,属下愿尽微薄之力。” 陈可辛侧头凝视着他,似乎是在确认此人是否可信,良久才道:“朝廷里,李啸倾羽翼已丰,但也并非他一支独大。朗才和容妃受宠,都是陛下贴身之人,他们虽没有羽翼,但是有皇帝撑腰。李啸倾即使有反心,要想说服手底下的那些饱读诗书的迂腐文官们也是不太可能的。之所以说朝廷再乱,但是一直没有反过天来,也正是因为这个。” 陈可辛继续说:“朗才本是李啸倾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但是因为陛下太过亲近信任他,野心渐增,容妃也一样。他们俩能混到一处,恐怕……哼哼。你让我教你,但你需得对我立下重誓,而且,我还不知道你能否活着出去。” 左丘三指指天,“尊崇道义,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好好好”,陈可辛说,“你出去以后,去找三个人,澎湖的屠夫任远之;青州姓王的老乞丐,右手手腕上有片黑色胎记。还有,就是安康郡王卢贞。你把他们带到金陵和郡王汇合。” “任远之?”左丘脱口而出,任远之是当初大同实施离间计派出去的人,他竟然在澎湖,而且还活着。 他既然活着,那就一定不能留的。 “怎么?”陈可辛狐疑的看着他。 “没什么”,左丘解释说,“您说的姓王的老乞丐,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安康郡王卢贞也认识,却不知道这个任远之是何人。” “你找到他,让他抖出自己知道的事,若非如此,那便杀了他。” 杀人容易,抖出秘密就算了,左丘心道。 只听陈可辛又说:“此人是个关键人物,如果用的好,能一举推翻李啸倾和朝廷上的贪污腐败,如果用得不好,就是引火自焚,烧尽所有的生机,后果不堪设想。” 左丘犹豫了。 空气一时安静,左丘开口道:“陈大人,您是怎么进来的?” “我同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就没猜出一二,哼哼,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左丘只想着搭话,开口前并没有细想过什么,这才凝神思索片刻,“控住户部,是为了牵制魏王爷吗?” “你以为呢?”陈可辛说,“兵部也不敢管他,只能侧面夹击。” 左丘还有很多的疑问,却都是些不能问出口的问题,因为他知道陈可辛说留一半,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可是,为什么要带那两个人和卢贞汇合呢?卢贞不是反叛了吗? 铁链子声响起,已经失去双腿的陈可辛被狱卒提了出去,继续提审。左丘看着他松垮垮的裤管,只感觉自己被他身上笼罩的精神所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第23章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提审的官吏看着下面仰躺着人实在头疼,陈可辛油盐不进、又臭又硬。按照李啸倾的吩咐,陈可辛必死,可一朝之官要死,你得按个过得去的理由,不能随手就斩了。 提审他的官吏姓蒙,只见蒙大人烦躁的搓了搓头,呵道:“陈可辛,你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莫须有之罪”,陈可辛闭着眼睛平静的说。 蒙大人继续说——这番话他自己都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说的自己都快吐了,“御史中丞刘邺刘大人弹劾你私吞国库、伪造纸币,宝钞提举司已认罪是与你同流合污,国库的收入亦与税收不符,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陈可辛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话,估计自己也说烦了,但他还是一字一句重复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大人是谁手下的人?那李啸倾与我师父一直对立人尽皆知。提举司屈打成招,伪造的账簿笔墨尚未干却……我为何要认罪?” 蒙大人气哄哄的走下台,耐着性子安抚道:“你只需交出你手上的名单,让我大梁朝廷对不义之徒一网打尽,或可将功折罪,保你一条性命。” 陈可辛冷哼几声,呸了他一口,“不可能。” 蒙大人彻底怒了,“拖下去游街示众。” 陈可辛被人加上了百斤重的铁板,蒙大人料准,以他如今孱弱的身体,走不出百米。 陈可辛被提走没多久,左丘就眼看着几个官兵在他的牢笼里左右翻腾,薄被里的棉絮被翻出来,撒了一地。稻草扬起,吓得老鼠们四处乱窜吱吱的叫。 左丘看着他们像抢钱一样急迫的眼神,不知道“上面”开出了什么样的价码让他们眼露金光。 官兵们一边烦躁的拿刀四处乱砍一边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什么都搜不出来拿什么换赏钱?” “陈大人家里也搜过了,府里的衙役挨个搜过身,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搜出来。” 有一个怯懦的声音犹豫的说:“这人真是贪官吗?” 没有人搭话,至少根据他们抄家多年的经验来说,陈可辛真不算个贪官。 “上面要东西,我们只管搜。别的我们也管不了”,为首的人拿着刀继续搜查着,甚至连老鼠洞也不放过,拿刀连捅了几下才作罢。 左丘从进入大梁的官僚系统,就没有来过金陵,这几个官兵直接无视了他。 带着百斤重的枷锁游街回来的陈可辛还是没有死,只是身上多了些鸡蛋壳以及一些泔水味。左丘都替他心酸,虽然不知道他一心维护的是什么,却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这片大梁江山。然而他用性命维护的那些人,在他孱弱的病躯上掷下了自己的愤怒,还有盲目跟随的讨乐。 陈可辛仰躺在地上,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像一个死去的,却燃烧着圣洁光芒的人。就在此时,一个官兵抹着眼泪进来,凑近陈可辛小声说:“大人,东西给我吧,我答应你。” 左丘注意到,就是这个官兵,在搜查时怯懦的开口:“这人真是贪官吗?” “我已力竭,唯死而已。一言既出,重如泰山。” 他指了指左丘,“此人可信”,然后对左丘说,“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左丘含泪点头,隔着铁栅栏跪拜在地上,他有一种预感,陈可辛熬不过去了。 陈可辛摸索着自己断掉的双腿,不久,掏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油纸包,折叠的极小。那个官兵用他的衣衫擦干净血迹,露出下面黄色的油纸,藏在了袖子里。 “你是个好人”,陈可辛有气无力的说,“从你天天按时为我送饭起我就感觉到了,所以我不想为难你,但实在所托无人。” 那个官兵点点头,眼泪鼻涕抹了一大把。 陈可辛最后看了看左丘,“若有可能……救他出去。难为你了。”他拍了拍官兵的手,指尖再也无力动弹。 左丘对着那具残尸三叩头,然后见那官兵凑近他小声说,“将军快别跪了,你可知你为何被抓?” 没等左丘问什么,那官兵就迫不及待的继续说,“是李大人下令抓你,他想试探魏王爷的动态,若是魏王爷保你,你是降将,他就能给魏王安一个叛国谋反的帽子。若魏王不保你,他亦可趁此说服你加入他一党。我们底下人有流传,最近有人在养私兵,很多强盗土匪、不受重视的府吏官兵都被收买了。” 左丘惊呆了,“只凭此一件事,怎么可能给亲王安如此重罪?” “朝廷上的事我们这些下人是不懂得,但是那些大臣们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我在天牢里十几年,见过太多的冤案惨案、无头案,你既然进来了,不管魏王爷有何动向,他们都不可能让你活着出去。”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只有逃出去,你可以回北疆,告诉魏王爷朝廷里的事,让他多加小心。或者是去青州,去找王宰相,完成陈大人的遗愿,他年事已高,恐怕没几年活头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左丘瞬间感觉到身上重任:这可难办,且不说出不出的去,即便是出去了,他单枪匹马恐怕得来回跑断腿。 那官兵说,“等你回金陵以后,我便把这封信交给你,若是到时没有找到我,你就去建康路上的吕氏药铺,说要买二两牛黄,用作解药,他们自然会懂的。” “这位兵哥,请问你是什么人?”左丘忍不住问。 “我只是个普通人。更多的事情,为了自保,请恕我不能告诉你。” “那封信……” “是一份名单,一份罪证,可以证明陈大人清白的罪证。” “好,我知道了。”左丘没有再问下去,转而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出去?” 三天后夜里,天牢失火,左丘的牢门是打开的,他仗着身手高超逃了出去。而令他吃惊的是,金陵城外竟然有人在接应他。那个人穿了一身黑,大半夜的若不是被他喊了名字,左丘都没有看见他。 “换好衣服,往东跑,沿海走水路往北,到齐州下船转陆路。想活命就听我的。” 左丘一脸懵逼的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指挥着,然而眼下已无路可走,他看了看身后的追兵,迅速换了衣服,骑马扬长而去。 黑鬼看了看迅速消失的影子,双臂一展飞上了半空。他俯视着下面的乱世:慌乱的人群,四处奔走的人。沿着天牢盘旋一圈,迅速北上。 北疆边陲。雄鹰展开双翅不停的扑腾着,捆住的腿限制了它的飞行,赵无垠把它接回帐里,似乎打算实行王阳明先生格物致知的精神,要和雄鹰来一场跨越心灵的对话。只可惜可能是因为物种不同的原因,实在无法心有灵犀一点通。然后他就想起了那个人,那个不说一句话就能把这只傻鸟吓得老老实实落在他肩上的人。 “啧,他是怎么做到的?”赵无垠刮了刮它的喙。 袁址掀开帐子冲了进来,“左丘那个傻小子怎么还不回来?他娘的还想不想干了?!信不信老子扣他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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