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座城似乎并未设有宵禁,路上许多酒肆灯火通明,琴乐声悠悠传出街道,醉客们享受着这酒池中的温香软玉。 他望了望四处,左右的胡同巷子里幽黑,只有前边的酒楼明亮,还隐隐飘着香气。 苏承想靠近些光亮,可他才刚走过去,就被一个酒气熏天的醉汉一把搂住。 “来!给爷香一个!爷有钱!”那人满脸横肉,衣裳是粗制的麻布,衣襟敞开袒露胸腹,模样恶心极了。 苏承吓得大叫:“走开!走开!”可楼里楼外无人听到他的喊叫。 而那醉汉更是来劲儿,奸笑着把苏承往无半点亮光的深巷拖拽过去。 无尽的恐慌由胸口蔓延至指尖,苏承疯了似的扭动挣扎想要逃。 可这醉汉不像那娇贵无力的太子,任打任咬,可怖的笑声持续不断。 苏承愈发害怕绝望,连踹带踢,尖叫着望能有人来救救他。 直到一声惨叫,由那醉汉发出。 之后那醉汉又一声惨叫,被夜色中模糊的人影一脚踹翻,利剑划破布料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两只老鼠从墙根飞跑而过,窸窸窣窣不知踩到了什么。 幽静漆黑的巷子中就只有苏承抽泣着的哭声,那醉汉不会再发出半点声响。 苏承失神痛哭着,并未觉察发生了什么,忽然被人抱起,他握拳就是打。 “放开!放开!”拳头绵软,哭声无力。 那人却并不作声,将苏承抱出巷子,任他哭闹捶打,甚至在肩头狠狠咬了一记。 直到离开黑暗,借着楼外的大红灯笼,两排明亮油灯,陆敬寻低下头,看着那满脸泪水愤怒又害怕的痴儿死死咬着他肩头不松口。 “……承儿。”他蓦地收紧手臂,在苏承耳边轻唤一声,“是我,没事了。” 他许久不曾这么亲昵地唤他名。 怀里人闻声怔了怔,陆敬寻感觉到他松开了口,良久之后才缓缓仰首抬眸。 望着彼此,二人眼中映着点点烛火,沉默不语。 苏承双眼湿红,出乎意料,他没大声哭闹,也没委屈喊陆敬寻的名。 不过,他眼底是有惊喜,却又一闪而过。 陆敬寻微怔,这还是眼前的小痴儿自相识以来,初次眼里有光,却平静无波澜地望着自己。 清澈明亮依旧,那……少了些什么?
第13章 客栈。 苏承坐在床榻上,还未能从方才的惊吓中回神,双肩不住地颤抖,神情木讷的望着面前窗台上的烛台。 大夫仔细查看了一番,正给他手脚碰伤的地方上药。 陆敬寻就坐在不远处,手边一盏温茶,看着他。 苏承眼睛红肿,怕是哭了好些天,如今还挂着两汪泪。右脸眼底的疤痕愈来愈浅,那粒朱砂痣又似如初那般殷红。 一口茶水将陆敬寻呛着,他握拳抵住下唇低咳两声。 自从那日苏承被太子带走,他好些日子夜不能寐,撑至五更天灰蒙,小憩片刻却又梦到苏承眼底的朱砂泪。 苏承闻声侧首看向陆敬寻,心里依旧惦记着他身上有伤,还淋了雨。 大夫领了银子离开后,屋里静极了。 那盏茶水愈泡愈浓,陆敬寻放下,起身将房门锁上。 “我说过,不可轻信他人。”他走向床榻,依旧端着那副王爷高高在上的模样,“你那师父将你扔出来了不是。” 苏承不语,垂着头盯着叠放在被褥上的指尖。 他过于反常,陆敬寻不禁皱眉,又道:“抬头。” 听惯了他命令的苏承缓缓侧首,眼尾殷红,仰头望着他。 苏承从小便像只浑身绒毛的小雏鸟,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最喜跟在陆敬寻身后,见面难得,怕是要将一年未见的所有思念化成话语告诉他。 尽管语句不通,多是些无聊琐事,陆敬寻原先听着烦,后来不知是否是碍于苏解,也就愿意听他这弟弟讲个没完。 他如今也没明白罢,或许不是那么回事…… 陆敬寻在榻边坐下,看着苏承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问道:“方才被吓坏了?那日宫中,也是这样吗?” 苏承红了眼,胸口抽疼,低下头去不搭理他。 是又如何,你不是将我送人了么…… 不过,今日你救了我。 “方才,多谢。”他道。 陆敬寻怔了怔,伸手勾住他下巴让他抬头,问道:“恨我吗?” 这话换苏承怔住,“恨阿寻”这是他由始至终都未想过的。苏承轻轻摇头,诚实道:“不曾。” 二人对视着沉默片刻。 “你师父说,苏解没死,国师亦是这么说。”陆敬寻一转话锋,“那,我能不能将他找回来。” 那勾着人下巴的手指缓缓往上,轻柔地在泪痣上一抹。 苏承微眯双眼,脸颊上传来他掌心的温热,而后又听他开口道:“若是找不着苏解,你便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他声音低沉带着蛊惑意味,问:“你可愿?” 却没想到,苏承竟是问道:“那么找到兄长之后呢?” 话音刚落,眼底的手指力道蓦地加重,吓得苏承紧闭双眼。 而陆敬寻似是在擦拭着,想要抹去什么,许久后他才缓缓道:“你若不是傻子……而是苏解,我便不用找了。” 可那泪痣越发殷红,如同一滴血泪落在苏承眼底。 苏承睁开眼,陆敬寻的面容近在咫尺,鼻尖相碰呼吸缠绕着,他低声问道:“你是苏解吗?” 闻言,苏承心中泛苦,只当他是又错认了。 阿寻真笨…… 苏承眼底蓄起泪花,心痛得颤抖却强装平静:“不,不是兄长。我是苏承,苏承……” 眼底被指腹擦拭得越来越轻,终于松了手。 陆敬寻自嘲的笑了笑,他分明就认得清,不是便不是,还能如何。 不过,他依旧忍不住开口:“你若真是他该多好。” 苏承躺下,背过身,闭上眼。 若我真的是兄长该多好。 那阿寻喜欢的便是我,会心疼,会关心,会露出笑意,那该多好。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敬寻走向对面的床榻,由袖口摸出一支白瓷药瓶。 窸窸窣窣褪去衣物的声音,而后苏承嗅到一股淡淡的草药苦涩。 陆敬寻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或旧或新的刀伤,右肩背上那道最为骇人。 那夜就因这一刀,险些和这小痴儿双双命丧山林。 那批死侍几乎杀绝,或含毒自尽,查不出什么,不过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苏承。 陆敬寻一直不敢懈怠,或许那苏承只是在装疯卖傻,而房中通敌的书信当真是他的。 若他真的是苏解…… 那,该如何? 夜深人静,陆敬寻上药的动作轻,并未发出半点声响,可不一会儿那痴儿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朝他走来。 “阿寻,我帮你吧。”苏承站在三步之外,虽是这么说却不敢贸然上前。 直到陆敬寻道:“过来” 他才敢迈步走近,接过瓷瓶,看着陆敬寻背后的刀伤直皱眉,动作轻柔地给他上药。 想了想,苏承凑近,偷偷给他呼了口凉气,像个孩童似的觉得这样便不会疼了。 他的小动作陆敬寻能察觉,呼出的凉气减褪了一丝丝草汁的涩痛,杯水车薪而已。 可他这么费力却不是在讨好,只是本能的怕阿寻疼。 陆敬寻明白,想起了许多年前这痴儿看到他身上的疤痕,着急得哇哇哭的场景,当真是从小便如此啊。 “好了……”苏承将纱布缠好后起身。 放下药瓶,他正欲转身回去,陆敬寻却将他拉住…… 苏承心一惊,左右翻身要躲。 陆敬寻顿了顿,仰起头,对上这痴儿惊恐的眼眸,敛去了方才的笑意。 他没有停手,苏承不住挣扎,混乱中扬手给了他一记拳头。 陆敬寻仰起头看他,对上他泪目,满是羞愤委屈和难过。 苏承趁着陆敬寻愣神,一把推开冲下床去。 却还没跑出房门,他跪倒在地,突然干呕着,难受的捂着肚子。 太久未能进食,苏承吐不出什么,将自己折磨得满脸通红,腹中抽搐着阵阵疼痛。 这小痴儿的反常得以解释,陆敬寻冲下床将人一把抱起,放回了榻上,倒了杯温水喂他喝下。 可苏承却又一口吐了出来,脸色愈发苍白。 “别犯恶心了,一会儿吐坏了身子。” 陆敬寻有些于心不忍,走出房门命隔壁住着的随从侍卫不论如何都寻个大夫捉回来,又差人下后厨起火煮粥。 客栈掌柜的慌忙从屋里跑出来,披着外衣,领着个瘦弱的小二,问道:“这位爷大半夜忙活什么呢?” “可不行啊,咱们开小灶得加钱的,再说也不能这么闹腾啊。” 而后拿了几块金锭才闭了嘴,临走还不忘好奇的伸长脖子往屋里张望。 末了,都被侍卫赶了下去。 房门被阖上,苏承轻轻苦笑,方才那话他听得清楚,心说哪儿是什么好命的小娘子。 他这一笑,陆敬寻看着心里不甚滋味。 方才被推拒的账还未算,他走过去坐下,苏承茫然的看着他。 陆敬寻道:“你说本王和他们一样?” 苏承一惊,想起了那记拳头,他连忙细细看起陆敬寻的脸,怕被伤着了。 “不同。”陆敬寻微眯双眼,凑近这痴痴傻子,低声道:“你忘了你已是本王的人了?不是喜欢本王么?” 苏承望着他墨青色的眼眸,缓缓开口:“可那种事只能两情相悦之人才能做,阿寻喜欢……不是吗。” 这话令陆敬寻哑言,生气的转身离去。
第14章 漠北战事告急,不知安庆如何得知陆敬寻返京,前几日连连攻城,不似骚扰,排兵布阵相当严肃,欲将早几年被夺的五座城池抢回。 他们在客栈休整了两日便启程赶路,陆敬寻原就想将苏承藏起来,接走一同前往漠北,谁知被苏承出逃一闹耽误了不少功夫。 官道两侧树影飞掠,陆敬寻骑马在前,护卫侍从紧随其后。 而苏承则被安置在一架宽大的马车上,车厢由丝绸铺垫着,软和舒适,内设有床榻茶案,精致香甜的糕点盛放在食盒中。 可……这苏承竟是晕马车,一路过来脸色愈发苍白如雪,无人吩咐不敢躺又不敢吃,被陆敬寻发现时已然神智涣散。 迷糊中,苏承感觉唇上温热,带着甜味的茶水顺着唇缝缓缓滑入口中。 “苏承。”陆敬寻唤他名,“好些了没?醒一醒。” 他贪甜,抿了抿嘴唇,又伸出舌尖。 陆敬寻莫名被他弄笑,嘴上却责备:“娇气,不吃不喝等着谁来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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