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心头的讶然,萧和风略一思索,便知武者的话尚未结束。 “那支送葬队伍……出城后就没有再回来?” 若是瑄王,在成功离开封单城后,自是不可能再以这个身份回来。 “也不是,”武者斟酌着字句,“他们回来了,但是时隔了近一个月。刘节度认为,如果他们真的是我大勒的子民,就算要将尸身送到城外埋葬,也会选在离天原附近,不可能走得太远。从离天原来回,至多只需要七天。而他们竟然花费了一个月之久,定然有异,极有可能是邻国的细作。” 而且出现的时间如此之巧,跟新任国君失踪的时间合上,怎么想都十分可疑。 萧和风沉吟不答。 他知道国君失踪是怎么回事,所以没有怀疑池洌等人……但是,瑄王池洌他们竟然又一次冒险返回封单城?莫非是为了秘毒[抽髓]? 萧和风再也坐不住:“刘节度在哪?带我过去见他。” “这就是当年移皇王一手建立的‘万卷阁’?” 池洌站在宽阔的殿堂内,仰头凝视这座安静的藏书楼。 就高度与宽度而论,确实蔚为壮观。若只看占地面积,与前世综合大学的图书馆差不多大。 君溯以为他为这书籍的数量惊讶,遂解释道:“里面有许多勒、齐双文的典籍,收录了古代中原的诸子百家与奇门异典,准允官学借阅誊抄。最底下一层不设限令,所有书局都可翻印。” 池洌抬步走到最边缘的小隔间,这是专门盛放书册统计清单的地方。 “移皇王确实是个人物,当年若非被稜皇王毒杀,或许能推动文制改革,领着敕勒族更进一步。” 只不过,敕勒一族大多凶猛好战,时常侵犯邻国,他们的崛起对其他几国而言并非好事。 毕竟是别族的历史,池洌只稍作感慨,就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专心翻阅清单。 有关医、草药、植物、秘闻的书册分别放在西间第三层与北间第二层。为了节省时间,池洌与君溯先去了记载秘闻的西间三层。 此处是大勒禁地,无令牌者不得靠近,无钥匙者无法进入。 池洌早已打通关节,此刻在这空无一人的藏书楼内,他取出刘琉给他的钥匙,轻轻打开门上的锁。 进入后,池洌二人点了自带的灯烛,立即抓紧时间查阅书册。 一册又一册的秘辛被翻开,池洌与君溯一目十行,查找可能与[抽髓]有关的线索。 一本又一本书册被打开、合上,不断重复。 “八十年前……宫变……移皇王……有了。” 池洌立即翻到下一页,往灯光的位置挪了挪,仔细查看记载。 这本由前朝史官写下,不能公之于众的秘札——《云霏起居注》,不但详细描绘了八十年前的政/变,还顺带介绍了[抽髓]这个毒。 “‘抽髓’,本身并非致死的毒药,而是能让习武者丧失内力、疲软无力的迷药。是以用‘抽髓’命名,服用者,如同被抽去脊髓,无法动弹……” “‘抽髓’之所以成为夺命剧毒,是因为与另一种毒的解药混在一处,因药性相克而化为剧毒……” 看到这,池洌逐渐停下念诵。 “怎么了?”君溯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靠近书卷,扫视上方的文字。 看完上方的注释,君溯亦不免失了神。 按照上面的记载,当年,稜皇王与移皇王也曾是一对契若金兰的挚友,后来两人因为政见不和,破约离心,彼此都想铲除对方的势力。 稜皇王知道移皇王武艺高强,就想用秘制的药剂[抽髓]废去移皇王的内力,将他禁在云霏宫。 [抽髓]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毒性,不会伤害移皇王的性命。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当稜皇王在酒里下药的时候,移皇王也在那壶酒里下了毒。 毒的名字是[封吻],能让人陷入癫狂,在混乱与疯魔中死亡。 那壶酒,移皇王与稜皇王都有喝。 而移皇王在自己的杯中放了解药。 最后的结果便是,本不致命的[抽髓]与[封吻]的解药合成新的剧毒,三天后毒发,没撑到一个月就暴毙。 而稜皇王则是喝下了毒酒[封吻],变得疯疯癫癫,在一个月后的登基前夜,突然发疯把自己杀死。 两个曾经是至交好友的枭雄,就这么在彼此的算计下惨淡收场,这充满讽刺感的结局着实让人唏嘘。 而更让池洌在意的,就是上方记载“合成毒”。 “如果[抽髓]本身并不致命,那你身上的毒……” 这岂不是说明,君溯身上的毒不仅仅是[抽髓],还混了其他会致命的毒? 意识到这点,池洌不禁咬牙,恨不得将池济从九泉下拉出来鞭尸。 他们根本不知道除了[抽髓]以外,君溯体内还混杂了哪种毒。 更糟糕的是,如果君溯所中的毒与移皇王一样,是姻缘巧合之下由两种药剂合成的毒,那不是说明……他们几乎没有可能找到解药? “倚清!” 捏着书册的手被另一双手盖住,牢牢圈在中央,不容分说地将书卷合上。 “不要多想。这只是一家之言,或许掺杂了大量的个人臆断。我们再找找别的。” 紊乱的呼吸终于随着理智平复。 池洌点头,任由君溯从他手中拿走书,放在一边的桌案上。 他们打开新的密札,还未翻阅几页,就听见后方的书架突然传来咯噔咯噔的异响。 君溯立即将池洌护在身后,拔出佩剑。 发出异响的书架一整个地翻转,露出一条黝黑的暗道。 暗道中,走出一个锦衣貂裘的人影。 “你们果然在这。” 少量灯光落在来人的脸上,映出熟悉的眉眼。 “萧和风。” 君溯疏淡地吐出这三个字,握紧手中的剑。 萧和风与身后两个武艺顶尖的护卫离开暗道,翻转至另一侧的书架刹那复原。 “不请自来,二位应当不会怪罪吧?”萧和风笑容晏晏,仿佛他面前的两个不是敌国的对手,而是萍水相逢的新友,“大齐的瑄王,以及……” 视线稍稍偏转,“摄政王。” 池洌同样示以一笑,恰到好处地敛去眼中的戒备:“萧大人,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萧和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敏锐地扫到桌案上放着的那本书,正是池洌二人刚刚合上的,由前朝史官写的那本。 “《云霏起居注》?看来你们是想从前廷秘闻中,寻找有关[抽髓]解药的线索?” 池洌可不想让对方占去言语上的先机,立即反问:“[抽髓]这个药,旁人莫说见,就连听也不曾听过。不知萧大人为何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我国的摄政王中了贵国的[抽髓],莫非——” “瑄王,这个‘莫非’,未免有些伤人了。”萧和风离开暗道,站在一个对彼此心防都十分安全的距离,侃侃而谈,“虽然立场让我们无法对坐饮茶,把酒言欢,但今天我是以我本人的身份前来见你们,而并非代表大勒。” 萧和风撩起下裾,席地而坐,身后的两个武士对视一眼,往两侧退了半步。 “我猜你们已经看了《云霏起居注》。为表诚意,我必须提醒你们一句:《云霏起居注》有关八十年前变乱一事的记载,其实不尽不实。” 池洌回道:“史官并非亲历者,以他之眼所见的‘真相’,自然不一定是真的真相。只是萧大人为什么对此如此笃定?你既不是亲历者,也不像史官那样亲身目睹那场变乱,你又怎么知道这部秘札写得不尽不实?难不成你有通识古今之能,或者是两位敕勒王之一?” 萧和风笑道:“瑄王不必激我,消息的来源,自不可能如实相告。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说的这些,句句属实。至于信还是不信,全凭你们二人决定。” 君溯将剑收回鞘中,按着剑柄坐回案前:“你说。” “很少有人知道,八十年前,移皇王与稜皇王曾是一对‘契侣’。” 如果池洌此刻口中正饮着茶水,说不定会一口喷了出来。 契侣是这个世界的特殊说法。在大齐,异性婚者被称为“婚侣”,而同性婚者,则被称为‘契侣’。 关于敕勒族的历史,池洌不能说是精通,但作为辅政亲王,必须对敌国历史有个大致了解。不管是他了解的大勒历史,还是大勒本国的记载,可都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 “萧大人,此等秘闻,我们可不敢听。就算萧大人并未存着捉弄我等的心思,可这毕竟的敕勒先人的阴私,萧大人说与我二人听,怕是不太妥当吧?” “有何不妥?”萧和风不以为意地摇头,“萧某事先说过。今日,萧某坐在此处并非代表大勒,一言一行,皆是我个人所愿。这事不能说与二人丝毫无关,毕竟——以古观今,抚今追昔,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池洌脸上本就没多少真实的笑意彻底淡了下来。君溯盯着萧和风的目光凛凛而不善,仿佛下一刻就会利刃出鞘。 萧和风口上说的客气,却对着他们特意提起“契侣”,“以古观今”这几个词,岂不是将他们和八十年前的两个敕勒王联系在一起,暗指他们二人如今过从甚密,日后却会相互残杀? “嘶。”萧和风像是真的感受到利刃抵喉的冷意,伸手摸了摸不适的颈侧,“二位,我话还未说完,可不要提前为我判下极刑。” 说完,他没有过多地将注意力放在气息危险的君溯身上,而是精准地锁定池洌, “瑄王,你也知道,真正的[抽髓]并不是毒,而是废去内力的神药——听说你想为摄政王解毒,” 不明的笑意如山涧般清越,流淌在池洌的耳中,却比雪水还要刺骨, “你想解的,究竟是致命的毒,还是完完整整的[抽髓]?” 这话太过歹毒,向来在谈判中镇静而占据理智高峰的池洌第一次没忍住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溯悄悄抓住他的手,视线冷峭地对准萧和风,不放过他的每一个神色变化:“当着我的面就做这种低劣的挑拨——毕院司使就只有这点本事?” “挑拨?不,这只是基于事实的询问。”萧和风不见任何异色,仍是那副谦冲有礼的模样,“毕竟摄政王武艺高强,能大胆地进入敌军腹地,来去自如。这样的本事,就如当初的移皇王一样,会让身边的人觉得不安。一旦人心有变,又有什么,能制住这般强大的战神?想来当初的兴宗,也是基于同样的想法,才给你下了药性减慢的[抽髓],只可惜……” 池洌演了半天,终于等到这句话,看向萧和风的目光越加不善:“看来当初与池济勾结的,果然是你们。池济虽然忌惮君溯,但他还要利用君溯的威望与外戚的身份牵制朝堂,不应该也不可能为他下必死的药。何况这个[抽髓]会伤及身体根基,却不会对中毒者的武力值造成致命性的妨碍……你们当初,根本就没有把真正的[抽髓]交给池济,而是给了他另一种慢性剧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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