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危急时刻救了他,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的,竟然是早已“死去”的瑄王池洌。 “殿下,你不是已经……”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坐下慢慢谈。” 为了避免氧气的损耗,池洌熄灭谢无暇手上的火折子,带着他坐下。旋即,他从袖袋中掏出夜明珠与伤药,熟门熟路地替谢无暇处理伤口。 谢无暇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被池洌一把按住肩。 “别动,这里太黑,万一戳到你伤口可有的疼。” “殿下,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看得见?” “……” 扎心了。他的夜视能力确实比较糟糕,不然也不会判断失误,一脚踏进死胡同里。 池洌没有发现他的局促,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述说来龙去脉:“……池熔勾结大勒的国君,想要制造一场‘意外’,送我去见阎王。我察觉到他们的打算,将计就计,诈死脱身,在城中静观其变,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这次大勒之行,或许能有一番意外的收获。” 池熔,即现今的大齐皇帝。 一听到瑄王险些出事,这当中竟然还有小皇帝的手笔,谢无暇不由眉峰倒竖,在心中问候了小皇帝百八十次: “竟然是他搞的鬼!早在两年前,殿下就想归政于他。是这谬种皇帝再三挽留,哭着求殿下继续辅政,以对抗摄政王的冲天之势,这才死磨硬泡地将殿下留下,继续为他筑路。这黑心肠的……如今竟勾结敌国,想殿下置于死地?他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殿下你可是他的亲叔叔,只比他大五岁,当初尚未及冠,就扶颠持危,替他遮挡宗室的明枪暗箭,他竟然还恩将仇报!” “来,喝口水,消消气。”池洌递上水壶,拍了拍他的肩,“你有伤在身,不要为了那些心怀歹意的混蛋气坏自己。” 等谢无暇忿忿地喝了几口水,池洌才喃喃着说出下一句话,“祸兮福所倚,池熔这么做,倒是正合我意。” 若不是谢无暇的一口水已经咽下,他此刻非变喷泉不可。 “殿下!” 听到隐含怒气的呼唤,池洌没有再多说,轻而易举地岔开话题。 “无暇,你一个人来的?玄枵他们有没有跟你一起?” 谢无暇摇头,将今晚的经历和盘托出。 “……我们偷出殿下的……假尸体,极速出城,却被[琉焰卫]盯上。我掩护廿七他们离开,最后跑入这个死胡同。” 哪怕谢无暇对今晚的凶险只字未提,池洌也知道他们此举乃是百死一生,稍有不慎便会永劫沉沦。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这不是殿下的错。”谢无暇即刻反驳,在心中加了一句:都是狗皇帝做的恶。 或许是不想池洌因此介怀,他及时转移话锋,“对了,殿下,我们还在大勒皇宫看到了摄政王的人。” 池洌一怔,蹙眉询问,“摄政王的人为什么会在大勒?” “他们也是来盗殿下……的假尸体的,” 这个称呼说的实在别扭,即使池洌并未真的殒命,假尸体这几个字依然让他堵心。然而谢无暇此刻没有心思纠结这个,他犹豫许久,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与所有的困惑,一同摊在池洌面前, “当时我们寡不敌众,被[王城禁卫]逼入绝境。正当我们以为计划失败,无法顺利带着棺椁离开的时候,突然出现一支奇兵,将我们救了出来。 “那个领头的我见过,是摄政王的心腹开阳。开阳等人见到我们,帮我们承担了大部分压力。如果不是后来又遇到了[琉焰卫],我绝不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殿下的面前。” 听到谢无暇等人是被摄政王的亲兵所救,池洌既觉得意外,又有一种合该如此的感觉。 毕竟摄政王一直是这么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即便对他这个兴宗之子格外厌恶,也一直恪守臣僚之礼,从未因为个人私见而恶意相对。 即便后来他们因为政见不和,成为宿敌,摄政王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却也从未用阴谋诡计陷害他。 谢无暇等人虽是他的臣属,却也是大齐的子民,以摄政王的仁民爱物,让他的亲兵救死对头的臣属——这件事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还有一件事……”谢无暇素来爽快,却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有些支支吾吾,“我还听到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听说……摄政王听到您的‘死讯’,急得当场吐血,险些晕厥。” ? ??!! 纳在掌中的药盒滑落在地,池洌顾不上去寻,只下意识地否决: “这不可能,君溯——摄政王的身体素来康健,而且他——” 一时之间,他竟无法再说下去。 黑暗中,谢无暇看不见池洌的神色和动作,却敏锐地通过听觉,察觉到前方呼吸的僵滞。 他不禁担心地唤了一声:“殿下!” 几个短促的呼吸过后,池洌的声音再次传来,已恢复以往的镇静。 “这消息是摄政王的人传于你的?” “不。当时事态紧急,摄政王的人没能跟我们交谈,这件事……是我们去大勒王宫前,从大齐的线人那里得到的情报。” 池洌睁开眼,历来明暖的眼瞳蒙上一层寒霜。 “以摄政王之能,若是他真的吐血,势必会压下消息,不会闹得人尽皆知,动摇军心。” “殿下,你的意思是……?” “这恐怕是池熔的手笔——为了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死了。” “可是,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池洌在心中怃然自嘲。 那当然是因为——皇帝发现他与摄政王曾是竹马之交,怕他与摄政王联手,动摇皇位,所以决定除掉他。而小皇帝尽管只有弱冠之年,却是个多疑善忌的君王,对于他的“死”讯,只怕疑信参半,便放出摄政王吐血的消息试探,意欲逼他现身。 “本想在大勒多待一些时日,目前是不成了,我们明日就想办法启程,回返长安。” 哪怕明白这大概率是皇帝的计谋……他也得回去看一看,方能定心。 …… 函谷关外,溪宁城。 摄政王君溯所统御的赤羽军已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如今正在泗水河畔稍作休整。 右骐骥副使冯玉衡端着一碗粥,捂着一块肉饼,走近河边最中央的一处军帐。 “将军,行军困顿,还要日夜兼程地赶路,您多少吃点吧。” 帐内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冯玉衡又唤了几声,皆如石沉大海,不由担忧地皱眉。 “将军可曾外出?” “回副使,将军一直在帐中,不曾外出。” 冯玉衡的眉越加紧拧。 在军中,未经通传就闯入军帐实乃大忌,可摄政王的身体状况着实不太乐观,近几日发病频繁,如今未有回应,指不定是出了事。 几度权衡,冯玉衡示意帐兵掀开帘帐。 “将军,恕玉衡无礼。” 进入帐中,视线一扫,便寻到摄政王的身影。 “将军!” 见摄政王倚靠着帐柱,双目紧阖,冯玉衡骇了一跳,立即上前。 帐兵已去传唤军医,而冯玉衡在靠近摄政王后,才发现摄政王呼吸绵长均匀,心跳平稳,应是累极熟睡,并非发病昏厥。 冯玉衡长舒了口气,正想放下碗筷,替摄政王盖上大氅避免受凉,忽然听见一声极低的呢喃。 “……#¥清。” 冯玉衡没有听明白,只依稀听见“青”这个字。 “将军是问青城?青城还未有讯息传来,也许再过半日……”说到一半,他才发现摄政王仍闭着双目,气息深远,显然并没有醒来,方才的话语只是梦呓。 想到摄政王这五天几乎不曾合眼,冯玉衡不再出声,唯恐将人吵醒。 他将粥与饼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轻手轻脚地提起大氅,正要轻轻盖在摄政王的肩头。 倏然。 一股巨力摁住他的咽喉,带着折铁断骨之势,顷刻间便夺走了喉口的所有空气。 冯玉衡几近晕厥,颠倒模糊的视野中,幽黑清冷的凤眸交织着丛密的血丝,木然而沉滞,厚重黏腻的杀意迎面相撞,裹着摧毁一切的暴戾。 可在那看似凌厉的眼底深处,分明蒙着一层浓雾,目光没有任何焦距。 显然,摄政王并未真正醒来,只是在熟睡中被激发了防御本能,将过来添衣的部下当成图谋不轨的刺客,一把摁住他的命脉。 冯玉衡此刻欲哭无泪,还想给手欠的自己一脚。 怎么就忘了——在摄政王熟睡的时候绝对不能和他挨得太近。自己真是被王爷熟睡时那张脆弱无害的俊脸迷惑了,竟然犯了这么致命的错误。 因为脖颈被死死摁着,没法出声唤醒摄政王,亦无法呼救,冯玉衡只觉得头眩眼花,胸痛欲裂。 就在冯玉衡以为他即将因为自己的不慎,乌龙地死在自家上峰手下的时候,扣在他脖上的手猛地一松。
第2章 计划脱身 “玉衡?”略有几分哑意的声息,携着初醒的迷离,见证着一场劫后余生。 冯玉衡捂着疼痛的脖子,苦笑不已。他苦中作乐地道:“还好将军及时醒来,不然我这脖子得像昨天那只鸭,被拧下来当今夜的下酒菜。” 和暖的天光从帐顶的空隙射入,在帐内留下斑驳的光影。 少许朝晖落在摄政王君溯的额间,更衬得他脸色惨白,伶俜交瘁。 墨黑的睫毛眼底投下繁密的弧度,掩去眼底的倦意。君溯抵住隐隐作痛的额角,等头部的晕眩与不适稍稍淡却,才将视线投向从地上爬起的冯玉衡: “可有大碍?” 冯玉衡立即站直:“我没事,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 他查看君溯的脸色,小心地说道,“就是吵醒了将军,末将难辞其咎……” “无妨。”不过片刻,君溯便收起所有疲态,目锐如刀,“现在是什么时辰?封单城可有传来特殊的消息?” “回将军,已是辰时一刻,还未收到封单城的任何羽檄。” 忽然想到放在一边的食物,他连忙道,“将军,朝食已做好,我刚刚取来了一份,您快些用吧。” 说完,就要去递,被君溯制止。 “我这不急,你先分给将士们……” “将军。”想到其他裨将的嘱咐,冯玉衡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您这几日原本就没吃多少,先前又昏迷了一个月,若不多用一些,行军倥偬……” “那便放下吧,我一会就用。” “若空着肚子……哎?”冯玉衡原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君溯答应得如此轻易,劝解的话顺着惯性囫囵而下,直到反应过来,彻底卡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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