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似无的,李眠枫感觉到沈祁的异样,对方似乎总在试图减少与他的对视。 该不会昨夜的事情,沈祁睡成那样了,还能想起来? 来不及细想,沈祁已经带着只小鹰匆匆进来:“卢十二来信了,客栈有麻烦,他希望我们尽早赶回去。”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被李眠枫丢在一旁的桃红色外衫上。 李眠枫认命地叹口气,把外衫披在了身上:“走吧,去找华玉章 ,临走前总要把事情都说清楚。” * “小祁,你老看着我做什么?”第八次发觉沈祁躲躲闪闪的目光,李眠枫终于忍不住问。 沈祁不答,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在无声地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觉。他问华玉章 :“其他人什么时候来?” 依旧是苏府的前厅,李眠枫初到苏府是就是在这里见到了对他过分热情的苏泽。仅仅过去了不到三日,前厅依然是当时的前厅,只是厅前景色萧瑟,厅中人员零落。 大厦已倾,衰落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 但屋中人还都有各自很长的路要走。 华玉章 先等在了此处,称玉生烟正推着苏文瑶的朝这里来。而周曼青结束了长久的精神折磨,在昨天就离开了苏府,前往落叶城郊的一座古刹修行,待得时机允许就会剃发成尼,常伴青灯古佛。 华玉章 说到这里,神色复杂,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出个荷包:“临走之前,她说要我把这东西转交给你。” 李眠枫没想到这里面还会有自己什么事,接回来了打开一看,是满满一袋盐津青梅。 和一张字条,字迹娟秀,簪花小楷。 他掏出来,两手都占着,抖不开字条,就顺手往沈祁手里一放。 沈祁拉开来,念:“萍水相逢,幸得君助。赠君此物,祝君安康。” 他啪地把字条又塞回李眠枫手里,脸和青梅一样的绿。 不是演戏吗,怎么会只见过一次就心动了? 转念一想,如果是李眠枫的话,倒也不奇怪。 沈祁今天第九次,将目光投向了李眠枫。 苏泽的桃红色外衫的确艳得令人发指,可偏偏李眠枫肤色白皙,病中更似皮肤里着一层冷光,竟生生压住了份艳。 倒不如说,如寒梅傲雪,活气与冷色交织,相得益彰。 这样的李眠枫,甚至……比他昨日梦中的更美些。 寒梅却面不改色地把字条往自己袖中一塞,捻起一颗青梅放入口中,含含糊糊地说:“周夫人可真是个好人,腌梅子的手艺也很好。” 竟像是全然没理会那词句中的暧昧一般,只当对方是感谢自己帮她从苏泽手下解脱出来,才送了一包不值钱的果脯。 华玉章 白了他一眼,心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没好气道:“这梅子酸不酸啊?” “梅子哪有不酸的。”李眠枫用舌尖搅动着梅核:“只是用蜜糖浸过,也不是酸得下不了口。 “李庄主再在这里一个劲儿的夸周夫人,我看你是不嫌梅子酸,沈少侠倒要拈酸吃醋了。” “小祁有什么好——”李眠枫说到这儿,看见了沈祁的脸色,突然愣住。嘴里的梅核一翻,不留神让棱角刮破了皮肉,嘴里咸甜锈味混成一片,梅子也跟着不再可口。 他本想说沈祁又不是那种争功的人,哪里还会为了这么一包梅子,非要让周曼青知道他才是破除苏府阵法收拾了苏泽的最大功臣不成。 可看到沈祁望着自己的眼神,他一瞬间从那双狭长的凤眼中读出了某种从未见过的情感。 就好像是想要把一个人,牢牢罩在自己身边,不愿意任何风险踏入一步的眼神。 保护他,同时也占有他。 华玉章 说得吃醋,是在吃他的醋。 李眠枫摇摇头,想要甩掉这个荒谬的想法。得了吧,沈祁为什么要来吃他的醋,二十三岁了还像个刚破壳的雏鸟似的逮着谁就把谁当妈吗? 再说沈祁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师父。 他希望沈祁能过开口,哼一声也罢,反驳两句华玉章 也罢,再不济就是别过头去不理人,这事儿也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可是沈祁偏就这么怔怔地,怔怔地,一直看着他。 直到风过银铃轻响,是玉生烟推着苏文瑶到了。 * 自从苏泽死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 苏小姐面容憔悴,虽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难掩眼中的疲惫与恍惚。她穿一件天青色的短袄,配了条织金的深蓝色下裙,青蓝色的衣服配上她发青的脸色,整个人隐约透着一股幽怨的味道。 沈祁忍不住来回打量她,倒不是要对苏文瑶和她父亲截然相反地配色偏好有什么微词。他注意到是,这不是刚死了爹该有的穿着,苏文瑶没有为苏泽戴孝。 推着苏文瑶的玉生烟忽然问:“怎么,可是觉得文瑶穿得有哪里不妥吗?” “……没有。”沈祁把视线移开,却在和玉生烟眼睛交错的一刹那看出了她眼中的挑衅,心中忽然生出一个猜测。 这身衣服根本是玉生烟找给苏文瑶换上的,不让她为苏泽戴孝,是为了能在他俩人面前讨巧,还是…… “既然沈少侠有急事要离开苏府,不如速速把话讲明,莫误了赶路的时辰。”苏文瑶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 玉生烟冲她笑笑,讨好般缄默了起来。沈祁却觉得,这二人真正的主心骨是玉生烟才对。 一旦想起这张并不很年轻的脸背后藏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他至今还是觉得十分别扭。 华玉章 率先说到:“我欠了李庄主的人情,愿同你们结伴同行,路上若是有什么事情,这点医术还能帮得上忙。” 李眠枫知道她说得其实是醉春光的事情,虽然觉得多一个人说不定就多一些麻烦,但终究顾忌着这毒他自己搞不定,没提出什么异议。 沈祁却根本不知道中间还发生过什么,冷不丁听说华玉章 还欠过李眠枫人情,很疑惑地看向李眠枫。 你短短三天就几个钟头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抽空给华玉章 送了个人情? 李眠枫急忙搪塞道:“陈年往事,都是陈年往事了。” 沈祁立马垂低眉眼,似乎在为没能够参与李眠枫的“陈年”感到十二分的遗憾。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难哄了 “至于烟儿……”华玉章 试探着看向玉生烟,原来这位做母亲的,竟然还未曾问过女儿未来的去向,未能向她发出同行的邀请。 或许是早就想到会被拒绝,才会迟迟不敢开口。 “我要同文瑶一起留在此地。”玉生烟毫不犹豫地答道。 她垂下头,将手搭在苏文瑶的手臂上,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胳膊,直到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在她手背上用一根手指圈圈画画。 李眠枫忽然从她二人的亲昵举动中读出了一丝与众不同。 寻常女子之间,也似这般相处吗?
第30章 多歧路 “我们走吧。” 响晴的天,正午的太阳烤得大地冒烟,落叶城外僻静的小路上,唯有一辆马车驶过,马蹄声孤孤单单地在戈壁滩上震响。 或许是马也嫌弃路面发烫,马车走得不算太快,但因为道路崎岖不平,车厢晃动得还是很厉害。 车厢里的妇人第三次感受到驾车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撇了一眼旁边的山崖,感觉很没有安全感。沈少侠,你知道非礼勿视吗?” “知道。”驾车人这会儿倒是头也不回。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一介女流。” “知道。”沈祁的语气好像在说我当然没有以为你是个男的。 华玉章 忍无可忍,很想问问这个一脸纯良的木头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一声娇呵:“那你就不要一直回头看了!” “我并非是在看你。”沈祁再度转过脸来,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 噢,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在看我,华玉章 扫了扫坐在自己身边的李眠枫。 可我又不能不让你看李眠枫,我只是想让你看路。 “咳咳,”窝在一旁的李眠枫没等说话,先咳嗽两声,靠在车厢里咬牙忍痛,一副连眼皮都懒怠睁开的样子。 “小祁,你不必担心我,只管好好的驾车便是了。卢掌柜那里尚不知情况如何,早一刻赶到就早一刻安心。玉章 姑娘医术高明,我还坚持得住。” 不,你分明巴不得他一步三停跟你在这条路上慢慢磨蹭吧? 华玉章 被那句“玉章 姑娘”噎了个够呛,这个称呼虽然曾成为了她面对前尘的支点,但一旦离开了那个情境,听上去就酸得要死。拿来逗逗沈祁这个半大小子还行,绝不想听李眠枫再说第二次。 她白了眼李眠枫示意他不许再叫得这般亲热,又疑惑这位最爱四处卖人情的李大侠今天怎么会如此不关心卢十二的死活,决计拆了他的台。 “沈少侠,路上颠簸确实于李庄主伤情不利,但依我之见,与其在路上耗费时辰,倒不如长痛化作短痛,速到城里安顿下来才好。” 话音未落,沈祁马鞭啪得一甩,马车立刻飞奔而去。 李眠枫晃了晃险些撞了头,幸亏被华玉章 扶住了才坐稳,心说这小子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又觉得没有了演戏装柔弱得必要,把心里的不快甩到了扶着他的华玉章 身上。 颠簸的马车里,两个人隔着沈祁,眉来眼去的吵架。 “你这是做什么?” “没做什么,叫沈少侠好好驾车。” “你说了要帮我的。” “我只答应帮你解毒,别的事情可不归为我管。你再作妖,我就把醉春光的事情抖落出去。” 这下一记即中李眠枫的死穴,一双猫眼瞪得浑圆,和她对峙半晌,幽幽道:“你是什么时候找到玉生烟的?” 华玉章 没料到他忽然将话题转到此处,愣了片刻,整个人猛地卸下劲儿来,没了和李眠枫剑拔弩张地气势。 马车在疾驰中一颠一颠的晃动,恍惚像是在大海中乘一叶小舟,在风浪中漂泊无依。而她所走过的半生,向前望不见去处,回望也是一片茫茫迷雾。 “你在怀疑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她确实是我的女儿。”她轻生道。 “嗯,我并不怀疑一个母亲认出自己亲生骨肉的能力。”李眠枫收敛起放在在沈祁面前装虚弱时挤出来的脆弱神情,斟酌词句。 “在下只是觉得……所谓存天理灭人欲实在有些荒谬,对于亲近之人,人们总是不太情愿往不好的地方想的。是玉生烟带你认识苏泽的吗?” 他说到此处,又觉得自己的揣测无凭无据,如今既然已经无法求证,贸然在母亲面前开口去指摘她的女儿,实在有些无理,还是选择把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然而即便是他不开口,沉默的车厢里,两个人的心里想得都是同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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