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是姜檐的胞姐姜筝所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性子却不跋扈,只是有些娇气。 见他们舅甥二人吵了起来,卫寂赶忙从中调停。 昭文年纪小,卫寂哄她的话语不免多,惹得姜檐十分不快。 他瞪着卫寂,“你向她,不向我?” 这哪有什么向与不向的?昭文不过四五岁,自然该先哄她。 但看姜檐双眼冒火,又想起方才他贴过来的模样,卫寂的视线左右乱晃,讷讷道:“臣……没有。” 姜檐不依不饶,“没有你哄她?” 卫寂不敢说话了。 昭文帮卫寂踢了一脚姜檐,她的小屁股还坐在姜檐左臂,人却扭过身,一把搂住卫寂的脖颈,“小卫抱,不要臭舅舅。” 姜檐不肯松开,昭文也紧紧抱着卫寂,撅着屁股蛋一直拱姜檐,企图从他怀里拱出来。 “小卫抱。” “不准抱她。” 卫寂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左右为难之际,姜筝进来了,看到殿内的场景,修长的眉梢微挑,“呦,这是做什么呢?” 趁姜檐回头时,昭文一屁股拱开他,小短腿勾住卫寂的腰。 怕她掉下来,卫寂忙托住,这个动作换来姜檐一记瞪。 卫寂缩了一下脖子。 昭文搂着卫寂,欢快地唤了一声,“阿娘。” 姜筝走过来,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敲,“见不着你舅舅,吵着要来,见了面又要吵。” 马车进了东宫刚停稳,昭文便跑下来,一路喊着舅舅。 她跟姜檐一向这样,吵得越厉害,不见时越想,周围的人都哄着她,宠着她,只有姜檐跟她斗嘴,抢东西。 他俩最常抢的就是卫寂。 卫寂抱着昭文不好行礼,只得微微躬身道:“公主。” 姜筝一进来便看见卫寂,等他出声才调侃道:“小卫大人也在呀,你跟我这弟弟倒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你俩整日凑一起不嫌烦?” 开始就是姜筝叫他小卫大人,旁人都喊他小侯爷,后来连带着整个东宫在叫,显得比别人亲近似的。 原本这话没什么,此刻卫寂一听,登时有点上脸,耳根火辣辣的。
第9章 将卫寂的脸逗红了,姜筝换了个神色,转头对姜檐淡淡道:“收拾收拾,随我一块进宫。” 这个时候进宫做什么不言而喻。 姜筝也不喜太后,但她跟姜檐不同,不论再厌恶,与太后也能笑意盈盈同坐。 一个拔了爪牙的深宫老妇人而已,压根犯不着她动火上气。 可惜姜檐不明白这个道理,姜筝只能亲自来押人进宫。 姜檐梗过脖子不愿去,在卫寂看来时,他脸色才缓了缓。 公主殿下都来了,太后的情况怕不是太好,这种时候他若还不肯露面,十分不妥。 卫寂有心再劝姜檐几句,又想起他跟太后之间的恩怨,心里不太想他不顺心。 卫寂拿起案桌的佛文,捧到姜筝面前,低声道:“这是殿下抄的经文,只拿这个进宫可以么?” 姜筝接过那两卷纸,细细的长眉微挑,别有深意道:“真是他抄的?” 卫寂头压低了一分,答非所问道:“是……殿下的字迹。” 是不是姜檐写的不重要,要紧的是太后病重,太子抄写经文为其祈福。 姜檐霍然上前,从姜筝手中抽过纸卷,冷嗤,“那老妖婆也配?” 卫寂张了张嘴,担忧地望着姜檐。 姜筝也不生气,唇角弯了弯,“是,她是老妖婆,她不配,但她快死了,无论生前再怎么斗,再怎么争,死后什么也带不走。” 她抬手为姜檐理了理衣襟,明艳的眸含着笑,“你却不同,你有父皇母后,有我,还有小卫,更大把的时光好活。” “随我去看看她罢,让她知道我们过得很好,要她含着怨,带着气,死也不能瞑目。” 说这番话时,姜筝语气温和至极。 卫寂脸都白了,忙去捂小郡主的耳朵,生怕她被大逆不道的话吓到。 昭文窝在卫寂怀里,卫寂捂她耳朵时,她眨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派天真。 见卫寂脸色不好,她还伸出肉嘟嘟的手,拍着卫寂的背哄他。 姜筝瞧见之后,莞尔一笑,“小卫大人不会告诉别人,本宫说了这些话吧?” 卫寂后背浮上一层冷汗,磕巴道:“臣,臣不会。” 知道卫寂胆子小,姜檐皱眉,“你吓他做什么?” 姜筝扬唇大笑,好脾气地说,“好好,是我的错。我只是在说玩笑话,小卫大人别当真。” 卫寂:“……臣不会。” “我进宫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姜檐看着卫寂熬红的眼皮,低声说,“困了就睡一觉。” 姜筝从卫寂怀里抱过昭文,闻言笑着问姜檐,“睡一觉?你让小卫大人在哪儿睡一觉?” 姜檐看了一眼卫寂,回头对姜筝说,“不用你管。” “我不管。”姜筝抱着昭文朝外走,悠悠道:“那日后你可别求我。” 昭文骨碌着眼珠,在姜筝耳边说,“阿娘,我要骑舅舅大马。” 姜筝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蛋,“进宫再说,现在你舅舅可不会趴地上给你骑。” 在卫寂面前,他是十分要脸的。 - 姜檐跟姜筝离开后,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卫寂一人,金福瑞让人端进来几盘瓜果,还添了新的茶水。 卫寂作揖道谢,“多谢公公。” 金福瑞挂着笑,“您真是折煞奴才了,若还有需要,小卫大人只管使唤,奴才就在门口候着。” 卫寂颔首道了一声‘好’。 金福瑞领着其他人退了下去。 看着案桌上那两卷没拿走的经文,卫寂叹了一口气,他走过去卷好,重新放回皮质的卷筒中。 太子进宫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卫寂闲着无事翻出一册书。 他心里乱糟糟的,担忧姜檐见了太后会口出狂言,也为文昭小郡主没来之前,那点若有若无的暧昧而心惊。 卫寂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一字一句读着手中的书,心神慢慢平和下来。 直到日暮西沉,姜檐披着霞红的余晖归来。 寒风入室,卫寂的心与翻飞的书页一样乱,僵坐在椅上,怔怔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太子。 姜檐大抵是不好意思,视线与卫寂撞上后又飞快移开。 待他走近,卫寂才回过神,慌乱起身,胡乱问了一句,“太后没事罢?” 提及她,姜檐眸中渗出几分冷意,“暂且活着。” 意识到自己起了一个不好的话头,卫寂抿了抿唇。 姜檐解了外袍,随手搭在屏风上,余光瞥了一眼卫寂,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睡了么?” 卫寂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姜檐是在问他,有没有在这里睡上一觉。 卫寂摇摇头,“没有。” 姜檐没说话,递给了卫寂一个通体发红的果子。 这果子叫红番果,是番邦进贡来的,春天开花,秋后结果,从千里之外赶路送过来,到大庸时已入冬。 没来东宫之前,卫寂都没见过这种果子,剥开外面的皮,里面是红壤的果肉。 姜檐说,“番邦刚进贡上来的,估计明日才能送到东宫,这是我从御书房拿的。” 卫寂呆呆地应了一声,手攥了攥袖口。 自打他说过这果子很甜,每年送到东宫的那几颗红番果都进了卫寂嘴里。 果子的皮很厚,不易剥开,姜檐拿起一柄金镶绿松石鞘小刀,从中间切开了果子让卫寂吃。 姜檐让金福瑞拿来一个银勺给卫寂,让他用勺挖着果肉吃。 卫寂道了一声谢,捧着红番果咬了一口。 暑热之地的果子大多都甜,汁水也很足,染在卫寂淡色的唇上,像搽了口脂似的,红红的,让人想要亲一口。 姜檐不自觉地挨了过去。 他投下的影子像一道延伸的网,一点点罩住卫寂。 卫寂感受到了姜檐的靠近,呼吸微滞,抬眸看着又开始散发黏糊气息的姜檐,那双略带湿润的眸像是盛满了他。 这已是第三次,姜檐作出要亲他的举动。 卫寂大脑空白,喉咙攒动,他身子一歪,惊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姜檐回过神,忙将卫寂扶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磕到没?” 卫寂直愣愣看着姜檐,面上泛着热意,垂着头不敢看姜檐。 姜檐瞧他满脸潮红,嘴巴也红彤彤,呼吸变得急促,几次俯身想要亲他,却又不知如何下嘴似的,迟迟没贴上去。 最后气闷地背过了身子。 沉默良久,姜檐背对着卫寂,干巴巴道:“你说话!” 卫寂脑袋一团浆糊,惶惶不安地问,“殿下要臣说什么?” 姜檐偷瞄了卫寂一眼,“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卫寂不知他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唇瓣翕动,半晌才吐出一句,“臣也不知怎么回事。” “我一靠近你,你就脸红。”姜檐喉间的突结滚了一下,磕绊道:“你,你是不是心悦我么?” 卫寂脑袋轰的一声,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了,他惊得险些跳起来,声音不自觉拔高—— “臣没有。” 姜檐立刻扭过头,顶着一双红彤彤的耳朵,指责道:“你怎么没有?是谁冬日怕我冷,会早进宫几刻钟,用手炉将我会摸到的所有东西烘一遍?” “是……臣。” “是谁夏日怕我热,偷偷往我手里塞冰块?” “是臣。” “是谁为了陪我应付父皇的抽查,跟着我苦读到天亮?” “是臣。” “是谁为了哄我开心,偷偷从外面带些宫里没有的小玩意儿?” “是臣。” “是谁怕我被言官骂,熬夜写经文?” “是臣。” “又是谁整日想着讨我欢心,想做太子妃?” “是臣。” 卫寂说完觉得不对劲,反应过来自己回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猛地抬头惊惧道:“这个不是臣。” 姜檐哼了一声,“你也不用狡辩,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卫寂冤枉坏了,他做的这些都是一个伴读该做的,怎么到太子眼里就成了蓄意勾引? “臣不是要狡辩,只是那时还小,与殿下相熟时也才十四岁。”怎么可能存了那样的心思? 姜檐睁大眼睛,耳朵红得更厉害,他别过身子害羞道:“你,你十四岁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了。” 卫寂:…… - 卫寂从皇宫出来时,犹如一团失了心神的游魂,他也不知事情如何会变成这样。 太子殿下认定他对他有非分之想,他越是解释越是解释不清,反而让太子认定他存了那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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