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谢云深——”段淳风语气陡然冷了下来,如同寒冬腊月刺骨的寒风,“居然有本事让一条如此听话乖顺的狗说出忤逆主人的话,我自然是留她不得!” 只听段祈安又道:“爹爹,我终究是与师姐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待我如同亲弟弟一般,我想去给她收尸,起码让我师姐入土为安!” “唉……”段淳风似乎是叹了口气,语气无奈而宠溺,“祈安你总是这样心软,可叫为父放心不下,你且去吧,只是你身子不好,万不可累着了,为父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回姑苏城了。” 祈安道:“多谢父亲。” “我自然是留她不得……” “留她不得……” 这句话如同一句逃不开的诅咒,盘亘在段月容耳边,吵的他大脑一片空白,一股不好的念头倏然涌上心间,涨得他头晕眼花,双腿发软,眼前一片黑暗。 后面段祈安与段淳风又说了些什么,段月容已经无暇去听。 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谢云深!去找谢云深!” 他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回春谷内漫无目的地寻找,从白天一直找到日薄西山,终于在天悬白练附近找到了谢云深。 谢云深如同往常一样,穿着火一样艳烈的红裙,绣着雪白的杏花,有杏花的花瓣飘飘荡荡落到她身上,铺了她满身。 几只秃鹫围着她,看见失魂落魄走来的段月容,纷纷振翅而飞,在附近盘旋高鸣着。 屏着呼吸走近,段月容看见了杏花下如蛇一样蜿蜒绵亘的血迹。 因时间有些久了,血液已经干涸发黑,不少花瓣被血液浸染的嫣红。 头部附近的地上红的血液、白的脑浆,交织纠缠在一起,因为天气炎热,已经微微散发着腐臭味。 谢云深一只眼睛暴凸着,仅靠着一根细细的脉络勉强连在眼眶里,另一只眼眶深深凹陷下去,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孤零零落在不远处,已经被秃鹫啄食了几口,污浊的液体从眼球里流了出来。 乌黑干涸的血迹遍布整张脸,脸上的肉被秃鹫啄食了不少,坑坑洼洼的,花瓣一样饱满柔软的双唇被啄食得干干净净,露出了瓷白整齐的牙齿。 胳膊、双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甚至有一些白森森的、尖利的、匕首一样的断骨,刺破了层层皮肉和衣裳,张牙舞爪地露在体外。 那只已经被啄食得露出白骨的左手紧紧攥着一个干枯发黄的藤草编制的平安结。 残阳如血,秃鹫仍在兀自盘旋高鸣着,声音粗哑刺耳,如同一把钝钝的匕首,在段月容伤痕累累的心上刮刺着,即便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也不肯罢休。 眼前的姑娘摔得面目全非,骇人至极,段月容却知道她曾是他心中最美的女子,那双被秃鹫啄食殆尽的双唇会勾起怎样温柔得令他痴迷的笑容。 段月容想要将谢云深抱在怀里,却又怕弄疼了她——她之前最怕疼的。 他只能跪在她身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涩涩得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原来人悲伤到极致是这个样子的。 段祈安一到天悬白练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段月容一动不动地跪在谢云深的尸体前,杏花的花瓣落了他与谢云深满头,乍一看像是白了青丝。 那个秀美灵动如同九天仙子的姑娘被摔得面目全非,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心里涌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愧疚,说到底,他是有责任的,囡囡也是有责任。 若不是段清歌喜欢上了他,谢云深就不会死。 段月容许是真的伤心的狠了,就连身后多了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段祈安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林间,看着段月容,仅仅是一个单薄瘦削的背影,段祈安却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心如死灰的伤痛。 最终段祈安还是没有上前,默默站了一会,便沉默着离开了。
第四十九章 不知道在原地跪了多久,段月容似乎才接受了谢云深身死的事实,用外衫裹了她的身子,将已经残破不堪的谢云深抱在怀里,行尸走肉一样走出了回春谷。 段月容找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将谢云深的尸首火化了,骨灰装在了她绣给他的荷包里,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了李怀玉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李怀玉与展云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段月容是去提亲去了,他回来后,两个人围着他问什么时候成婚。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一辈子也不会分开……” 看着眉目如画的李怀玉,段月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看来有些事必须要快些进行才是。 “不说我的事了,”段月容紧紧攥着荷包,有些尖利的碎骨头透过布料刺疼了他的手心,他却仿若未觉,“陛下,关于修建堤坝一事,我觉得有些地方还需要稍稍改进一下,今晚我先连夜将图纸画出来,明日一早,还请陛下来我房里一趟。” 李怀玉不疑有他,道:“没问题。” 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李怀玉起了个大早,早早往段月容那里去了。 见段月容房门半掩着,李怀玉便也没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段月容只穿着里衣,头发湿漉漉披散在身后,露出一张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面容来——眉眼如画,眉心一点朱砂殷红如血,赫然一张与他一般无二的面容,只不过略阴柔些。 李怀玉心里涌起一阵惊涛骇浪,回过神来,也不顾什么礼节,径自去翻段月容整整齐齐叠在床上的衣服,果然从里面翻出一块和田玉的玉佩,刻着“握瑾怀瑜”四个字。 “你……”李怀玉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哪里能想到他的弟弟就日日陪在自己身边? 之前段月容一直以面具覆面,相貌也因易了容与他天差地别,他虽然看见过这块玉佩,但也没有往别处想,自然不会去在意玉佩上刻着什么字。 但现在却是暗暗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多张个心眼!实在是后悔! 段月容也佯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慌忙去挡自己的脸,却被李怀玉捉住双手:“怀瑜……你就是怀瑜?!” “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啊!”李怀玉紧紧握着段月容的手,殷切地看着他,“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就心里欢喜,原来你竟与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怀瑜,你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若是你不易容换面,说不定我早早就认出你来了!” 段月容垂眸,做出哀伤的神情:“我哪里知道自己还有亲人在世……我一直以为自己的亲人已经不在了……” “之所以以面具示人,不过是因为在姑苏城那一眼,见了你心里欢喜,又见你我二人相貌一模一样,便自作多情地想着会不会你是我的手足兄弟,但又怕以真容示人,会因这幅相貌被当做是不怀好意的,只能这样接近你……” 李怀玉见他神情凄婉,心里越发怜惜,道:“你知道吗,皇考心里一直很挂记你,临终前一直嘱托我定要寻你回来……” 听他提起生父,段月容微微动容,但转念一想,既然真如他所言,一直挂记他,当初又何必要送他走?想必定是拿来欺骗他的话,做不得真罢了。 李怀玉不知他心中所想,仍然沉浸在寻回弟弟的喜悦里无法自拔,“对了,幸亏你当初拒绝了你和绵绵的婚事,不然可不就害了你们两人!” “等巴蜀的都江堰修筑完毕,你回洛阳之后,我立刻下旨,将你封做安亲王,昭告天下,你——段月容,是我李怀玉的亲生弟弟!” “还有还有,”李怀玉三两步跑到书案便坐下,提笔唰唰写了一封家书,“我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她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然欣喜非常。” 李怀玉的书信被快马加鞭送到了洛阳,诚德皇太后拿到书信,得知自己的次子还活的好好的,喜得满面春风,当即修书一封,让李怀玉带着段月容速速回洛阳,她迫不及待地要见见这个小儿子一面。 巴蜀修建都江堰一事,没个三年五载是不行的,皇太后思子心切,哪里等得了这么久,便李怀玉下旨,将巴蜀的事务全部交由展云飞负责,让李怀玉带着段月容赶紧回来。 李怀玉也正有此意,跟段月容商量一番,两人一拍即合,将巴蜀大小事务一应交由展云飞全权负责。 段月容和李怀玉打马而行,途径姑苏城凤凰山的时候,段月容借口有事,让李怀玉先行回洛阳,自己则在凤凰山脚下逗留了几日。 段月容突然停下正是因为忽然想起温明仪曾经说过玉剑山庄庄主玉剑秋曾经来天机阁买过消息,估摸着是想要集结武林高手打上栖霞山。 只是苦于栖霞山机关遍布,危机重重,一直不得其法。 敛了声息,径自潜入书房,静候着玉剑秋归来。 这次是玉剑秋不知道第多少次到天机阁买消息失败了,也不知道这天机阁怎么回事,就是死活不肯卖给他暗影楼的任何消息。 垂头丧气地回了书房,却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那里。 那少年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三千青丝散在肩上,仅用一根白色发带束着,样貌精致漂亮得不似凡人。 “阁下是何人?为何擅闯我玉剑山庄?!” 玉剑秋心里一根弦蹦得死紧,这少年年纪不大,却能轻而易举闯入玉剑山庄,入他书房如入无人之境,实在是不容小觑。 “在下正是天机阁之人,”段月容悠然自得地取出一份地图,“这是暗影楼的布防图,背面是山上机关阵法的破解之法,有了这个,你就可以轻而易举攻入暗影楼。” 玉剑秋道:“那阁下想要什么报酬,尽管开口便是,我玉剑山庄定然为阁下寻来。” 段月容瞥他一眼,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玉剑秋问道:“什么条件?阁下尽管说便是。” 段月容道:“暗影楼楼主段淳风与其女段清歌我天机阁要了,你不许杀他二人,其余的你随意。” “若是盟主不愿意,”段月容顿了顿,道:“天机阁既然能助你攻入暗影楼,自然也能助别人攻入你玉剑山庄!” 玉剑秋心知眼前这个少年并非玩笑话,便道:“阁下放心,我必然会遵守约定,留段淳风与段清歌一命。”
第五十章 段月容一回到洛阳,皇太后就立即将他召到宫里。 因为身份已经被皇太后知晓,段月容也就没有再戴人皮面具,以真容示人。 皇太后看着这个没了面具遮盖之后相貌与大儿子一模一样的小儿子,心里苦涩、欢喜、怜惜交织在一起。 “我的怀瑜啊,”皇太后执着段月容的手,满面怜爱,“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可惜了那对收养你的夫妻,早早地就走了,若是还活着,哀家一定让怀玉重重地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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