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勇虽然在寻常人群中,看上去并不矮,甚至属于高的范畴,但如今也不知是哪里流传出来的风尚,若是身高没有七尺八,便是矮。
李尧其实并不觉得他矮,但还是下意识地顿了顿。
骆勇却并未不高兴,只是笑道,“你都没嫌弃笑话我矮,我又有何资格嫌弃贵郎君你呢?有些东西是上天给的,纵使旁人有千张万张的嘴,咱们也左右不了,倒不如自己多看重自己一些。”
骆勇的话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块块大石头,一下一下地将桎梏在他心里的那道枷锁砸开。
自小他便生活在充满冷言冷语的地方,他知道只要他承受住了,便能好好活下去。
他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只要不给天家丢脸,天家总会给他一口饭吃。
所以他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也从未想过要看重自己。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看重自己。 ----
第 6 章
将这位贵郎君送回康府已经是午后了,骆勇才知道,原来他姓康。
他确实是个有钱人,而且是一个非常有钱的人。
不说旁的,就单单出来迎他的仆人都身穿锦缎华服,耀眼精致得很。
只是没想到,这位康郎君似乎和小绾绾一样,很喜欢桃花,进门前他又开口问他讨了一枝。
骆勇暗自庆幸自己这回砍了好多花枝,要不然再去见绾绾,可就又没花儿送了。
康郎君接过画后很是开心,甚至还同他约着改日再见。
骆勇知道这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他不过是一低贱的军户,而人家康郎君却是个实打实的贵郎君,即便是个商户,也是有钱人家,哪里会当真与他改日相见呢?
再者说,即便康郎君想见他,他身边那个凶神恶煞的仆人也不会允许他见的。
两人客客气气地道了别,骆勇才回到了唐宅。
果不其然,因为晚了些时辰错过了饭点,骆华险些抡起扫帚追着他教训。
好在骆勇身形矫健,都一一躲了过去。
唐家祖宅有三进,规模格局都很讲究,相传应该是百年前的一个落难郡主的府邸,后来经过辗转,便落进了唐家先祖手里。
也不知为何,自从唐家先祖接手这套宅子,生出的子孙都非常有出息,听闻唐晋元的太祖父还曾入京做过官。
只是不知为何,新朝几十年,大概是因着那位太祖父被贬黜的缘故,唐家便再不如从前。
到了唐晋元这一代,唐家嫡传子孙也就他一个,考中举人的,也就他一个而已。
唐家祖宅很是宽敞,但只住了他们一家三口,唐晋元便将祖宅做了些分配。
他将宅子南面的那个院子收拾出来,给骆华平日里织布、染布、绣花用,而东面的那个院子,他便腾了出来,做了一个小小的私塾,称为元华书塾。
只是东面临街,时不时还能从院子外头传来街上的叫卖声,人来人往的,也正因为如此,书塾被砸了几日了,都还没寻到哪个才是真凶。
骆华一直认为是唐家的那些个亲戚所为,今早还上门去闹了一通,但得知他们也并不知晓此事,这才作罢。
骆勇很快便修补好了书塾,并在上头眺望了一圈。
东街对面有一处别致的小院,那是丁家去年刚购置的院子。
听闻那院子去年下半年住进去一位小夫人,没过多久,便有一位身披斗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时常进出。
骆华说,那或许是丁家某位郎君养在外头的外室。
小绾绾刚收到桃花便迫不及待地往地上种了,只是种的不好,桃枝总是七倒八歪的。
骆华本想同她说桃枝不能直接种,但最终还是被唐晋元拦了下来。
从一些角度上说,唐家父女还是挺像的。
“阿舅!阿舅阿舅阿舅!等这些桃花将来长大了,结了桃子了,我也给阿舅尝一个好不好?”
雨后的泥土松软泥泞,小绾绾身上搞的全都是小泥点,甚至连脸上都有一些,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从泥地里打滚回来的小花猫。
这只小花猫边说着还边往他怀里凑,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
骆勇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捧在怀里使劲揉搓那可可爱爱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张嘴就要去咬。
这一顿又惹得小绾绾咯咯咯直笑。
见着两个泥猴,骆华本想过来呵斥几句,但回头看了一眼看热闹正看得开心的唐晋元,只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骆华才冲着二人道,“前些日子,东街来了一个木偶班子,二狗,明日你带绾绾去吧。”
一听到木偶班子,绾绾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骆勇也是第一次听说,好奇道,“那是个什么班子?”
“听闻是从南洋来的木偶戏,小孩子看个热闹。”唐晋元躺坐在椅子上,一副太上老君的架势,“听闻很是受小娘子们喜欢啊……”
骆勇又不傻,如何听不出他们夫妻俩的言外之意?
于是他猛地将绾绾举了起来,飞出去好几圈,“绾绾,你想去吗?”
绾绾最喜欢被骆勇架着飞了,她边咯咯咯笑着边道,“想!”
骆勇又猛地将她收了回来,抱在怀里又揉了揉她的小脸蛋,笑道,“想不想去?”
“想去想去!”绾绾笑弯了眼,“阿舅带绾绾去!”
大约是许久未见绾绾了,骆勇与她玩闹了整整一个下午。
第二日,骆华便把绾绾塞到了骆勇手里,还给了他一缗钱。
骆勇一个月月俸也不过半吊钱外加二十个铜板,骆华整整给了他一缗。绾绾年纪小食量又不大,出门一趟哪里需要这么多钱养着?
他颠了颠手里的钱,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唐晋元,见他回了自己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呵,明白了。
读书人的手段都是这样含含蓄蓄的,想来当年唐晋元就是这么勾引骆华的。
在骆华的强烈要求下,骆勇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把将软软糯糯的绾绾扛在肩头,打了一把伞便出门了。
东街附近有一个渡口,每隔一个季度便会有商船在渡口停靠,每每那个时候,东街便会出现很多非常新奇的玩意儿。
正正好,最近一个月正有商船过来,东街便比以往热闹好多。
就连瓦舍勾栏里也多了好多好玩好看的戏剧、杂耍以及一些说不上名的新鲜玩意儿。
这木偶戏便是其中一种。
骆华从前来城里给人帮工,骆勇也会时常跟着,所以他自小便喜欢在东街里玩,东街上哪里最好吃哪里最好玩,他门儿清。
所以出了门,他便带着绾绾来到了蜜饯铺子,给她买了一些她平日都吃不上的饴糖蜜饯。
小绾绾边吃着饴糖边乖乖地窝在骆勇怀里,小脸因着边吃边化的饴糖看上去黏糊糊的,像极了一只偷吃的小花猫。
骆勇看着她这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舅,咱们什么时候去看木偶戏呀?”
小绾绾边吃着,边催促着进程。
街上人声鼎沸叫卖不绝,骆勇环顾了一圈,道:“时辰尚早呢,绾绾难道不想跟着阿舅再逛逛?”
绾绾考虑了一下,最终没经得住诱惑,点了点头,“好。”
“郎君,还是小人来捧吧。”
雨终于消停了些,花市门口的一辆朴素马车前,康宏正伸出手要去接李尧手里的花盆。
李尧却默默将花盆往怀里收了收,他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快些回去吧。”
要不是出门时看了暗巷一眼,康宏还不知道自家王爷竟独自一人抱着一个花盆,披着蓑衣往东街走。
他可是天家的王爷啊!出门连个马车,甚至连个随从都没有!
康宏一动不动,甚至言语中有些嗔怒,“郎君,我父亲给您买的那些护卫呢?”
一想起康管事给他买的五十几个护卫,无论他做什么都跟着,李尧便觉得有些无奈。
“其实我也用不着这么多护卫,便叫他们去守金库了,若二郎回来了,正好让他们去二郎手底下做事。”
康宏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了,他还想说些什么,李尧便下了逐客令,“这几日东街热闹,钱庄那边恐要紧盯些,旁人我都不信,只信你。”
康宏的气焰一下子被浇熄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将腰间的钱袋解下递了过去。
“近几日东街开了好些好玩的铺子,郎君身上带的银钱不多,先拿这些用用吧。”
李尧本想拒绝的,但想想一会儿免不了要对花匠好一顿托付,便将钱袋收了去。
上回的花枝被花匠悉心照料了将近十几日,终于有了活意,他便想着将昨日从骆勇手中要来的花枝一并种了。
只是没成想,刚寻到那日花匠所在的花铺子,便见铺子里的伙计小娘子正在收拾东西,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李尧捧着花盆穿戴着蓑衣站在门口,好一会儿,里头忙碌的小娘子才发现他。
李尧本就长得俊朗好看,就算是披着丑陋的蓑衣,也难掩从他那张白皙立体的脸上透出的秀气与精致。
不过一瞬,那小娘子仿佛被什么光闪了一下,惊鸿的瞬间,她的心尖也跟着颤了颤。
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比牡丹花还要好看的郎君。
她顿了顿,悄然放下手中的活计,近前问道,“郎君是来买花的?”
李尧点了点头,“敢问姚花匠可在?”
小娘子道,“我阿耶去林府了,郎君若是想要买花,可要尽快了,一会儿我与阿妹要去瓦舍,可便要关门了。”
李尧为难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盆,他还想着今日可以托姚花匠多学学,改日他便可以自己种了,谁想竟来的这般不凑巧。
姚彤儿似是明白了他的来意,便道,“郎君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您瞧瞧。”
李尧微微一愣。
姚彤儿解释道,“郎君有所不知,去年牡丹大会上,我也得了些许的名次,您的花若是染了些小毛病,我也能瞧。”
李尧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将花盆从蓑衣里端了出来。
那花盆很是精致,上头还镶嵌着各种各式各样的宝石,花盆里头填满了土,土的正中央,正插着一枝桃花枝。
姚彤儿一眼便认出这是山上野生的桃花枝,有些不解地顿了顿,又看了看他。
面前这郎君一看便是出身高贵,就连这花盆也十分讲究,可他为何放着娇贵的花不养,偏偏养这么一截野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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