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唐家开了后门,便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风。沿着河堤再往北走几步,便是禹城最繁华的地方。
无论是景色还是路段,都是极好的。
怪不得那些乡绅争着抢着想要将唐家的祖宅买下来。
骆勇背了太多的东西,实在不宜在街上四处招摇,于是进了城他便一头扎进了暗巷里。
城里的暗巷四通八达,只要记得出口,便能很快找到临英巷。
骆勇都能想象绾绾见他时的样子,她定是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整个人往他身上蹭。
那小豆丁就喜欢这般粘着他,那粉嫩嫩的小脸……
骆勇微微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张粉嫩嫩的脸。
那张脸虽然不及绾绾的可爱,但看上去很好看,就像一块光洁的白玉,又像是一捧水嫩的白豆腐,不由得想叫人揉上一揉。
也不知那位郎君如今如何了,距离上回见他,已经半月有余,也不知他的伤势可曾好转。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噗通一声。
像是什么重物落了地。
骆勇护好身上的东西,立刻停住了。
看来最近城里委实有些不太平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谁想还没见着什么场面,竟先听到了那个如清汤般的声音。
“六郎,还请你念及你我以往的情分,将那同心玉还给我。” ----
第 5 章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譬如骆勇已经将那些田地料理得差不多了。
再譬如李尧果真在闵县开了一家钱庄。
钱庄开了之后,果不其然吸引了很多人,其中之一便是一直躲在闵县不肯回来的严六郎。
严六此人好赌,从前在李尧那里拿了不少东西,见着康氏钱庄,他自然是想要去兑换些什么。
如此一来,便被李尧的人逮住了。
李尧只是想与他把话讲清楚,没想到严六郎竟是将他约到了这种地方。
严六其实并不是那种能叫人心动的俊俏长相,只是他的背影和某个角度的眉眼与秦王有五六分像。
人就是这样,在无尽黑暗里苟活多年,若有人肯捧一束光出来,哪怕是非常弱微的光,哪怕是并非真心只为彰显自己,也会被铭记一辈子。
也正因为如此,李尧才会对严六百依百顺,想要什么他都给。
而他想要的,也不过是牵一次手罢了。
哪怕那一次不过是在严六在喝醉的情况下牵的。
“你以为老子稀罕碰你的东西?你个死断袖!”
严六终于扯下以往善解人意的面具,变得狰狞,猛的一把将他推开。
“不过是个同心玉,也不值几个钱。你不是很有钱吗?还在乎这么几两银子?”
李尧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冰冷的雨打在了他的身上,浸湿了他的衣裳。
浑身而来的钝痛使他不禁低吟了一声。
这一声仿佛戳中了严六的心脏某处,他看李尧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他倾身近前,轻轻抚上了李尧的脸,啧啧了几声。
“若非你是个男子,我还真想尝尝如你这般姿色的是何种滋味,真是可惜。”
“干什么呢?”骆勇从角落里走来,由于愤怒,声音也变得粗狂了很多。
只是他身上背了很多东西,最外头还披着一件蓑衣,头上戴着一顶蓑帽,看起来比平时威武雄壮很多。
被打断的严六气不打一处来,猛地回过头正要教训,却谁想被这威武雄壮的气势给吓住了。
但很快他回过神,心虚让他变得更加理直气壮了些,“看什么看?没瞧见爷正快活着么?识相的就给爷滚开!”
骆勇不退反进,甚至带了些气势的威压,“光天化日之下,我倒要看看,严六郎会做出什么快活的事来!”
实在是巧了,这个严六郎骆勇正好认识。
他是严太师的孙子,自从严太师致仕以来,便一直宠溺着自己的乖孙,严家本在兖州,因着严六的外祖家在禹州,他便时常在禹州走动。
他生性纨绔,时常在赌坊玩几个昼夜都是常有的事。
上一回他在骆华的铺子里调戏了一个绣花娘子,被骆华乱棒打出来后,他还试图带人去寻骆华的麻烦,好在当时姐夫在场,这才阻止了一场闹剧。
后来此事传入了严太师的耳朵里,严太师虽然宠溺严六郎,但也好面子,听闻那回的结果是,严太师直接在众人面前打了他十戒尺,这才将此事给了了。
经那一事后,严六果然收敛了许多,虽然依旧好赌成性,但也已经不调戏小娘子了。
为了暗地里来见李尧,严六今日穿的十分低调,甚至还用一件披风将自己的脸裹得严实,没想到竟还被眼前此人认出了身份。
严六气急,指着地上的李尧骂道,“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吗?他就是个腌臜的死断袖!你他妈要给一个死断袖出头?”
骆勇听着这话,总觉得耳朵里堵了些什么东西,气血不由得开始翻滚。
他此生最厌恶的便是这种喜欢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于是哐当一声,他将身上的东西全都卸了下来,动了动关节,又活动了一番筋络,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严六心尖一颤,看来这人是惹不起了。
于是他后退半步,趁骆勇还没出手便一溜烟地跑到了巷口。
临走前,他还不忘朝里面两人啐了一句,“两个死断袖!呸!”
巷子里终于安静了,可是雨却还没停,骆勇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纱布,轻巧叠好递了过去。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于是问了句:“怎么又是你?”
李尧从未想过,还会再次遇见那位桃花壮士,而且再见时,自己竟还是这般狼狈模样,而他背后依旧插着桃花。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见时的场景。
他的心微微一动。
但很快他便沉默了,甚至有一种想马上逃离的冲动。
他都听见了。
他都知道了。
他会不会像六郎一样厌恶他呢?
春雨虽然不太猛烈,但细细地落在人身上,还是会叫人很不舒服,甚至会叫人整个人心情沉沉的。
眼看着那个貌美郎君呆呆地坐在地上,骆勇收回纱布,转而伸出了手,“可还能起身?”
李尧并没有给回应,甚至还想回避他。
只是骆勇的眼神实在太过于强烈,好一会儿李尧才发出声音,“你都听见了?”
“嗯。”
仿佛是一枚针,狠狠地扎在了心上,无尽的血一直往那窟窿里倒灌着。
李尧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羞耻。
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多谢壮士今日相救之恩。”说着,他本能地绕过了骆勇的手,打算自己站起来。
可是方才严六推得实在太猛,他只动了动便觉着浑身酸痛,甚至还发不出力。
骆勇叹了口气,长臂一捞,便将他捞了起来,“都受伤了,还逞什么强?你家那老仆呢?”
李尧摇了摇头,“我让他们回去了。”
骆勇险些被噎着,如今正下着雨呢,哪里有仆人舍了主子自己回去道理?
但看他这般狼狈的模样,骆勇也没再说什么,只道,“你的雨具呢?”
李尧愣了愣,仿佛才想起自己的雨具一般,猛地往后看了一眼,发现他放在那里的雨具早已经不见了。
他的雨具上还镶嵌了几颗宝石,严六已经惦记很久了,想来是被他拿走了吧。
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联想到方才严六郎逃跑时还在地上顺了些东西,骆勇也很快想到了答案。
他叹了口气,这贵郎君看上去贵气,实则却是个冤大头。
无奈,骆勇只好将身上的蓑衣解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我阿娘新给我做的,我也就今日穿这么一回,你若不嫌弃,便先用我的吧。”
“那你呢?”
骆勇往唐宅的方向努了努嘴,又指了指自己的蓑帽,“我阿姊家也不远,何况我还有这个呢。”
李尧微低着头,眼眶红红的,粉嫩嫩的脸变得惨白,脸颊上沾着的水珠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看着只叫人心疼。
骆勇将方才收起来的纱布再次递了过去,“擦擦吧。”
李尧并没有接,甚至将脸往里头别了别。
“你不嫌弃我吗?”
骆勇蹙眉,“为何?”
李尧紧咬着唇,声音稍稍有些颤抖,“严六郎所言属实,我是一个断袖。”
“哦。”骆勇仿佛听了一个过时的新鲜事,继续举着纱布,“还是擦擦吧。”
李尧猛转过来,诧异的脸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那好看的桃花眼也固执地盯着骆勇,仿佛这样盯能盯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缘由来。
不然,他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骆勇为何在知道真相之后,竟还对自己一如常态。
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个贪财之人啊。
见他依旧不收,骆勇只好委屈道,“我身上能摸出最柔软的布,也就这纱布了,若是郎君嫌弃……”
“不嫌弃!”
李尧一把接过纱布,擦了擦脸上的水渍,以及眼角的泪。
擦完后,他便小心翼翼地将纱布叠好,乖巧又珍重地收进了袖袋中。
他给骆勇行了个礼,“多谢壮士。”
骆勇挠了挠头,他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珍重地行礼,一时不知所措,竟也有模有样地回了一个,“郎君客气了。”
话音刚落,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一时之间,巷子里也变得安静了好些。
安静得竟还能听到细雨落地的声音。
这气氛,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骆勇终于想到了一个话头,开口道。
“你家那老仆……”
“你……”
谁想李尧也想在这个空档开口,两人异口同声了一会儿,又双双愣住了。
骆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本就长得不错,五官很是立体,特别是那对浓密的眉毛以及眉毛下炯炯有神的眼睛,笑起来就像是天上的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般。
只是皮肤因着常年日晒,稍稍黑了些。
李尧也跟着笑了起来,像朵花儿一样。
不一会儿,两人的笑声停了下来,骆勇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郎君觉着我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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