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瑛一开始还不愿意,是婆婆王夫人在牢里拉着她的手日夜劝她。最后她还是点头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章家送进来一个和章玉瑛年纪身形差不多的妇人,将章玉瑛换出去,行刑是私下里的,她没再见到丈夫一面。 走时,她听见王夫人问那个换进来的妇人:“怕吗?” 那妇人是个卖豆腐的,只是看着和章玉瑛像,一开口就不像了。丈夫好赌欠了八辈子都还不清的赌债,要把妇人连同女儿一起卖了。章家将她们娘俩买下来,答应将她女儿收作养女,好好养在身边发嫁,那妇人便答应了。 她颤着声音说:“不怕。” 王夫人一手揽住她的肩,另一手推了章玉瑛一把:“去吧。” 章玉瑛从狱里出来之后,生怕连累娘家,不敢也不想家去。章家给她置了这幢僻静的小院,将发卖出去的谢家人找回来一些照顾服侍她,她便深居简出地生下了女儿,只是身体一直都不好,忧思难眠,一日一日地瘦下去。 小院没怎么布置过,一切都很简单,只这棵梨树是章玉瑛做决定要种的。 “小鸿院里本来就有一棵。”她说。 谢燕鸿细细问了章玉瑛的病症,又问了现下在吃什么药,琢磨着从颜澄和陆少微那里走关系,找个老御医来给章玉瑛看看。 等主仆俩絮絮叨叨地说完,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小院的门被叩响了。 六安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闻声出来的长宁直接扒着院墙,轻巧地翻上去,蹲在墙头上往外一瞧,见是颜澄,朝谢燕鸿点点头,这才将门开了。 颜澄独自一人站在外头,一身暗色布衫,低调得很。 一见了谢燕鸿,他便说道:“我要走了。” 作者有话说: 隔得太久了我的天,这几个月太多事情了,我无语 跪着来给大家更新了 很快就要完结了,本来就没多少内容了还拖了这么久,我自己都无语了
第八十七章 聚散有时 走?走去哪里? 谢燕鸿不曾想过颜澄这么快就要离京。 济王入主京师,颜澄虽然只是其中一面旗,但也算是有功之臣,按谢燕鸿的想法,等济王正式登基,大封功臣之后,再请辞离开,两厢满意,也算是个极好的收场了。 恐隔墙有耳,谢燕鸿忙道:“进来说话吧。” 颜澄只不过跨进来一步,反手将院门掩上,也不进屋里去,他只是说道:“我母亲的车驾在城外等我,我不能久留。” 谢燕鸿小心偷觑他的神情,问道:“公主娘娘,她可还好?” “不太好。” 在谢燕鸿的心目中,敬阳长公主是宗室里最尊贵的女子。她是先皇最疼爱的小妹妹,先皇后将她照料大,长嫂如母。先皇疼惜她年纪小小就跟着随军四处征伐,登基后先追封父母,再册封皇后,紧接着就是封她为长公主。 时新的衣料首饰,进贡的奇珍异宝,公主府上总是不缺的。 连带着颜澄也是在皇帝舅舅的膝头上长大,皇子们也对敬阳公主尊敬有加。 “有人为难她吗?”谢燕鸿连忙问道。 颜澄嗤笑一声,沉声回答:“那倒不至于,只是爹一病去了,我又远去朔州,她怎么挨得住。” 曾经有多风流,跌落谷底之后就有多潦倒。 敬阳公主是帝裔,又是荣王的长辈,荣王并不会明面上为难她。只是拜高踩低的人多,主子一个眼神,下头的人就知机了。磨搓不至于,但冷嘲热讽,缺这儿少那儿是常有的事。她顾及着远在朔州的儿子,自然也不敢硬着来,只能讨好荣王。 她知道荣王往年不受看重,遭了不少冷眼,心里头是不待见他们这些旧时红人的,便自请削减了食邑,搬离公主府,想到青城斋宫去斋戒祈福。荣王没让,假惺惺地说了些青城太远,不忍敬阳姑姑跋涉,不如去近些的宝相寺吧。 若真的好心,城内也有不少皇家寺庙道观,何必挑一个城外的小小宝相寺呢。 敬阳不想和他争,轻车简从便去了,当真是日日斋戒抄经,为儿子祈福。直到济王挥师入京,她总算熬到头了,济王从来就最会做样子,为了表示自己和忤逆犯上的弟弟不同,亲自毕恭毕敬地把姑姑迎回来,安排他们母子在宫中见面。 九重宫阙,宫门次第开,颜澄一步一步走进去。 往时他进宫,哪一次不是前簇后拥,碧瓦飞甍尽是寻常景色,如今,他总算静下心来细看四周。宫里人烟稀少,剩下的宫人内侍无不行色匆匆,空中还弥漫着木料烧焦之后的刺鼻味道。 领路的是个面生的小内侍,宛如惊弓之鸟,半个字也不敢与颜澄搭话。安置敬阳公主的偏殿门外,站着个仙风道骨的人,一袭素色银纹的道袍,玉冠莹润,映得脸庞也如玉一般,那是陆少微。 方才一声不吭的小内侍挤出笑来,朝陆少微躬身问安。 颜澄不由得笑了,果然,不论城头如何变换帝王旗,这些宫人总是如墙头草一般,最先知道风往哪边吹。 陆少微朝内侍轻轻颔首,那内侍便知趣地退开去了。 多日未见,在军中即使碰面了,也不过是颔首打个招呼,如今四目相对,颜澄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颜澄立在阶下,微微仰头瞧她,陆少微神闲气定,说道:“敬阳公主盼着见你,不要耽搁了。” 颜澄心里忍不住腹诽,果然是陆少微,明明自个儿杵在那儿挡着别人,还要恶人先告状让别人不要耽搁了。 “好的。”颜澄说着就要推门进去,陆少微被他噎了一下,撇开头让开路来,凭栏远眺,像是生了闷气。 门吱嘎一声旋开了,像一声迟来的叹息。 偏殿朝向不好,即便开了门窗,没有点灯还是有些暗。颜澄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深吸一口气才鼓足勇气踏进去。他一眼便见到母亲坐在侧首,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裙,一头秀发已然半白,整个人像陷进椅子中去一样。 敬阳公主犹疑道:“我的儿……是你吗……” 眼看着她要站起来,颜澄忙上前一步扶住她。敬阳公主的泪簌簌地落下,流过她脸上那些新添的沟壑,她的手捧着颜澄的脸,一点点抚过,当摸到脸上的刺字时,指尖微微颤抖,好像生怕让他疼。 “娘……是我……”颜澄说道。 “疼吗?”敬阳公主颤声问道。 “不疼。”颜澄肯定地说道,“一点儿都不疼。” 敬阳公主捧着他的脸,絮絮说道:“儿啊……你走吧,离京城远远的。” 颜澄捏住她的手,说道:“我们一块儿走。” 等颜澄出来时,陆少微还站在外头,凭栏远望,不知道在想什么。颜澄走过去,立在她旁边,说道:“你领我去见郡主吧。” 陆少微说:“好。” “我要走了,”颜澄说道,“母亲的眼睛哭坏了,我们都不想待在京城了。风流云散,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触景伤情,不如山野间渔樵度日。” 陆少微侧首,正好见到了颜澄脸上的刺字,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将碰到了又收回手。 “面上的刺青不去掉吗?”她问。 颜澄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不是你说的吗?若是在意它,脸上无字,心中也有字,若是不在意,又何必去掉呢。” 陆少微愣了愣,失笑点头。 清河郡主很是挽留了一番颜澄,颜澄态度很是坚决,加上陆少微在旁帮口,郡主终究是放人了。她点了头,在旁吹吹风,济王也就没有为难,他精神一日日不济,还要操心登基的事儿,有为难的心也没有为难的力。 济王赏了不少东西给颜澄母子,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带着宫里的戳印,变卖不得。陆少微私底下全给换了,全部换成金银丝帛,足够他们母子俩度日了。 颜澄走的那日,从宫里接了敬阳公主,自宫门出去的。 陆少微站在宫城门楼上,定定地看了许久,直到颜澄的车马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米粒,也不知他回头过没有。 清河郡主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立在她身后,轻描淡写道:“舍不得吗?将他留下来也不难。” 陆少微摇摇头,清河郡主又戏谑道:“你可以与他同去,山野渔樵,闲云野鹤。” 不等陆少微回答,清河郡主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朗声说道:“抬头看,往远处看——” 陆少微闻言,放远了目光。 宫城门楼是整个京城的制高点,远些能见到街坊行人,每一个人都如米粒一般大小,再往远处看,能见到延伸出去的城墙,几乎与天相接,再远,便是一望无垠的天,还有陆少微曾经见识过的大好河山,河川浪涛,大漠黄沙。 清河郡主说道:“我第一次上这儿来的时候还很小,与女眷们立在一块儿。她们顾着看演武,我抬眼一望,山河尽入我怀,站在高处的感觉竟这样好。” 陆少微眯了眯眼,感觉到凉风拂过山河,又落在她发间。 清河郡主捏了捏她的手,仿佛结成了野心家同盟,这世间天下,再也没有人比她们更懂得彼此。 陆少微提醒道:“马上到王爷吃药的时辰了。” 清河郡主嫣然一笑颔首,回身下了门楼,亲自服侍济王服他的催命药。 谢家的小院里,谢燕鸿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呢?” 颜澄回答道:“大约是江南吧,那里的水土养人,适合母亲养病,你们呢?” 谢燕鸿看了一眼长宁,说道:“如今嫂嫂身子不好,囡囡又还小,我们暂时还走不了,如果日后离开京城的话,我们应该会到塞外去。” 颜澄说道:“天长日久,总有再见之日。” “遵照小孙的遗愿,尸骨葬在了魏州,衣冠冢立在青城。” 那里天地灵秀,万绿如梦,正是好眠之地。 颜澄闭眼叹息一声,说道:“以后再去拜祭吧。” 谢燕鸿与长宁一路将颜澄送到城门外,敬阳公主的车驾静静地待在夜幕之下,在等着他。谢燕鸿没有过去见面,怕惹她伤心。自懂事以来,他就和颜澄一起长大,上房揭瓦,读书习字,吃喝游冶,从未分开过,也没想过会有分开的一日。 天边是淡月微云,似有点点秋雨如丝,牵扯人的衣袖袍脚。 颜澄翻身上马,朗声说道:“去吧,小鸿。聚散有时,后会有期。” 马蹄嘚嘚,车驾辚辚。 谢燕鸿牵着马立在原地,望着颜澄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
第八十八章 童稚不识衣冠(完) 躲在一方小院里,昼夜的时光都如同和缓的流水一般,柔和地自身侧流逝。谢燕鸿许久都没有过过这么闲淡的日子,最近,他最操心的事情,也就只是在院子里扎一个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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