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声轻缓平稳,等墨沉霜再撑起身看过去的时候,温绪之已睡着了。 “温先生,”昏夜中只余少年喃喃自语,“温......绪之。” 翌日清晨墨沉霜醒来时入眼的先是温绪之平静的睡颜,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翻成了侧躺相对的姿势,温绪之的睫毛都快扫到他的鼻梁了。 墨沉霜惊了一瞬,本能地后撤了段距离,但不知怎么又躺回去了,就这么看着人。他挪了下姿势,才发现自己的手臂竟搭在温绪之的腰上。 这腰好细。 温先生侧躺着,肋骨下的位置深深陷下去。墨沉霜没来由地有些谎,飞快地将手拿开了。 第4章 叛逆 其实墨沉霜以前和别人同睡一铺时也会手脚乱放,也遇着过翻身到他身上的,都是男人,从未觉得不妥。然而这位温先生有些不同,让他觉得自己得安分些,这样的触碰逾礼又越界,这一夜竟都没敢乱翻身。 这时温绪之也挪了身,睁眼时还有些迷糊。他看着就在脸前的墨沉霜,也被吓了一跳,因长这么大还没一睁眼就这么近地看着活人过。但他很快想起来是怎么回事,正了颜色。 “温先生,”墨沉霜觉得是自己离得太近,立刻坐起身,小心地道,“晨、晨安。” 这文邹讲究的招呼逗笑了温绪之,他用手背挡着阳光,道:“早。” 墨沉霜闻言就知道温绪之并不是一早就要规矩读书的人,笑起来时又是眼如弯月,跟着他重复道:“早!” 他翻身下床,从一旁的木桁上拿衣服穿时还帮着递了温绪之的。两人穿戴洗漱,又一起用了早餐,然后墨沉霜便告辞了。 “多谢温先生昨晚的收留!”墨沉霜对他行礼,又笑道:“温先生再会,我以后来找你玩!” 这后半句听得温绪之有点头疼,但还是礼貌道了声好,拱手道别,又嘱咐了路上小心。铃铛声逐渐远去,那道墨色瘦高的身影转过了乡道不见。 温绪之安静地站在檐下,等察觉过来时发现自己已露了微笑,却不知为何。他转身进屋,再次没入一贯的寂静。 只说这头儿的墨沉霜独自归了镇,一路上断没敢停。他才拐到自己家的街上,站在大门口等的两个仆人就喊起来。 “大少爷!大少爷诶!”两人奔过来,一左一右地拉了他就往里去。其中一人还不忘道:“您昨日怎一夜未归!去哪了这是?可用过了早点?昨、昨晚上吃了没?” 这问题让他想起了昨晚的长寿面,还有那颗小柑橘,墨沉霜想答句“吃了”,但身侧另一位又开了腔:“老爷和夫人都急得什么似的,夫人哭得昏天暗地,差点请大夫......”这仆人带着他往里去,紧着道:“大少爷您赶紧的吧!哎呦您看着阶!” 墨沉霜也知道今日他轻易过不去这事儿,只希望过了一宿父母能多少消点气,但听这两人如此说,又悬了心。他被架得不舒服,甩了双臂,道:“我自己走!” 他力气大,仆人争不过,看他也没有再跑的意思,就收了手只管引路。进了内院后三人走上花园里的曲廊,结果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三少爷,”两位仆人躬身,“您早!” 这位三少爷名叫墨鑫震,是墨沉霜庶出的弟弟,才十四岁,架子已经摆得挺大。他像是没有看见底下人的行礼,只瞧着墨沉霜。 他面上冷冷,但没压住下面幸灾乐祸的意思。他问:“大哥,你昨日去哪儿了?” 墨沉霜与墨鑫震不怎么对付,并没有回答。他是家里的嫡长子,但他父亲不吝啬娶妾,下面庶出的弟弟一大堆。不过这些人要么抱团争宠要么和他差着岁数,都与墨沉霜少有兄弟情。 他转身想绕开墨鑫震,谁知墨鑫震偏不让,挡着他道:“听说你昨日翻墙走了,就是不愿相门户?” 墨沉霜低头看才到自己肩膀的男孩,沉冷地道:“让开。” 他个高肩宽,只需上前一步就让墨鑫震站在他的阴影里。墨鑫震感受得到这种威胁,稍微后退了一点,道:“大哥不懂事,驳的却是父亲和母亲的面子。”他稍露了讽刺,“父亲一向看重大哥,大哥就是如此作为的。” “你——”墨沉霜的拳头都攥紧了,又忽地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松了手道:“我所为确有不妥之处。” 这下倒让墨鑫震吃了一惊,然而还没等他反应,就又听他那向来不肯退让的霸道大哥道:“但人生弹指间,有不了几次随心随性。” 他说完了这高深莫测的话,抬脚就走,用肩膀将墨鑫震挤到一边,头也没回一个。 最难受莫过于让人一拳打在棉花上,留了墨鑫震一人纠结,墨沉霜倒是心情大好。他行走时就听着自己的铃铛声,又想起了那双温润沉静的眼。 然而这雀跃开怀的情绪没能持续太久,一进主院就觉得气氛不对,往屋里一看,他父母端正地坐在案侧。墨沉霜都没敢上阶,就站在廊外,给两人先请了安。 认错道歉的话还没出口,屋里的墨揖山就从椅上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能吃人。一旁的墨夫人眼下乌青,神色紧张,也跟着起了身。 墨沉霜沉默了片刻,道:“爹。” “墨沉霜!”墨揖山拎着袍快速地迈出门,声音洪亮道,“你还知道回来!” 然后他亮出了手里的鸡毛弹子,直指墨沉霜的鼻尖,手都在怒气中发了颤。 他大喝一声:“看我今日不打死你个不肖子!” 那鸡毛弹子第一下就结实地抽在背上,但墨沉霜只是稍微皱眉,然后就跪了下去,双膝碰地时咚的一声。他就这样直挺着后背,挨他爹的打。 墨揖山是真动了怒,也是真用了实的力气。他围着他儿子转,嘴里不停骂,大多是些胆大丢人让他如何交代的话。手里也打不停,有几下落在肩膀上,磕着硬骨,墨沉霜嘶了声。 墨揖山没学过拳脚,力气就是用足了也不算太大,估计就是落些青紫。墨沉霜没吭声,就这么受着,然而他母亲终是看不下去,攥着帕子从屋里冲出来,抬手先挡墨揖山。 “老爷!”秋榆拦在丈夫和儿子之间,葱似的手指握着墨揖山的手腕,急切道:“孩子都跪下认错了,还打什么?” “你、你让开!”墨揖山一时间找不到地方再下手,脸红脖子粗。他推着秋榆,道:“给他定下的事,岂能如此儿戏!是平日里惯坏了,今日就得好好教训!” 他还要继续动手,秋榆却已红了眼,是真慌了,回身撑着墨沉霜的肩,对墨揖山喊道:“你要打他,就先打我!” 这句话秋榆不知说过多少次,别说墨揖山,就是墨沉霜也听得有点无奈。墨揖山一顿,就被跑过来的的管家搀住了手。说是搀,那就是帮着夫人一起拦,再加上秋榆,总算把人给劝罢了手。那鸡毛掸子由秋榆夺下了,扔得远远的。 “你说,墨沉霜,你说,你自己说!”墨揖山被秋榆和管家一左一右地扶住了,还指着墨沉霜不停口,道:“昨日的事,到底如何!” “父亲,母亲,昨日儿子断不该擅自离家,又夜不归宿。”墨沉霜跪在一院子鸡飞狗跳里,竟露了与周遭不同的沉稳,道:“儿子知错了,请父亲责罚。” 他这态度是难得的端正,倒让墨揖山火气下去一半。一旁的秋榆也悄然松了口气,清醒墨沉霜没在此刻犯拧。 墨沉霜给两人磕头,又道:“儿子无意在此时成亲,原因诸多,要紧的事还想在您们身前多侍奉几年。”他抬了眼,“其实我已与那位曲小姐有言在先,她年纪小,也尚无嫁人的心思。” 这话说得墨揖山和秋榆都是一愣,想想还真是如此。昨日墨沉霜翻墙跑了,然而那位曲家小姐也没来,说是忽然病了。当时两人只觉庆幸,若是人真到了就没法解释。 原来是两个年轻人约好了,都跟各家在这儿打马虎眼。 “你和她有言在先,又将我与你母亲置于何处!”墨揖山的气本就没有全消,他有一肚子话想说,但看着墨沉霜面无表情的样子又忽然说不出来了。 少年叛逆,他就是搬把椅子坐这儿说上一个时辰,儿子又能听进几句。 “罢了!”墨揖山甩手,又指向墨沉霜,道:“你给我跪着,我不回来你不许起来!” 秋榆还想再说,但墨揖山已经往外去。她行礼相送,这院子里才算安静下来。 墨沉霜还跪在阶前,秋榆见墨揖山已去了,想让他先起来,谁料他也不动。阳光洒下来,照亮了少年人笔直宽挺的脊背。 秋榆弯腰,挡不住心疼地问:“被你爹打得疼了吧?” 墨沉霜摇头随意,她还是用帕子揩了眼角,道:“不是我说你,那真是登对的好姻缘,你怎就......”秋榆说到此处也大了嗓音,质问道:“拖了几次了?你真、你真要自己找?” “我真要自己找,”墨沉霜笑起来,抬头看了眼秋榆,“左右我不着急。” 秋榆“诶呦”一声,道:“还不着急呢!”虽她也知她这儿子不会被劝动,但还是道:“曲家家底厚实,你与嬉桃也算是青梅竹马,这都不行,那你,你还要如何!” “就是青梅,那也是两小无猜,不是姻缘。”墨沉霜收了笑,正经说话时有种认真又隐忍的样子。他也沉了沉声,道:“母亲,我不说笑,我要找自己喜欢的。” “鹿溪镇就这么大点地方,”秋榆跺脚,“姑娘一共没几个,你还要找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人家都能等着你,让你挑呢?”说到这儿又自己先不服气了,哼了一声,“咱家是鹿溪镇的商首,我儿子就是能挑!” 墨沉霜摇头,道:“此事和爹是镇上商首有什么关系,谁说非得找个......”他这话没说完,因院外欢快地笑闹着过去了谁,声音很大。 听着有墨鑫震的声,大概是带着其他几个庶出的弟弟在玩,顺带着过去嘲笑他挨罚的。 “嘿!胆儿肥了!”秋榆颇为火辣地一指门口,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出去,去都给我赶了!我和大少爷还在这儿呢,我看谁敢扬声!” 她三十多的年纪,此时也可见得年轻时的美貌,这么一指又一嚷,露了些跋扈。 丫鬟唯唯诺诺,赶忙去了。墨沉霜见惯不怪,他母亲除了在父亲面前时柔婉些,其余时候都是位厉害有手段的,家里的姨娘和庶出的弟弟妹妹都有些怕她。 “母亲别担心,回去歇着吧。”墨沉霜觉得眉心有点疼,是被晒的也是被闹的。他抬手按了下,道:“予霖这时候该醒了,母亲不在,他该闹着找了。” 秋榆心里确实惦记着小儿子,对墨沉霜叹了气,又嘱咐了几句,也就先走。 院子里就剩墨沉霜一个人,早晨的风吹得凉爽,他觉得胸中闷了点浊气,耳边恍然记起了“清净”两个字,有点羡慕,也有点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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