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呦,不许打人。” “闭上你那狗嘴,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破烂糊糊,不会说话可以把舌头赠给哑巴用。” “怎的了吗,我说什么?啧,当是您脑子里全是破烂糊糊才对。” “……!” 剩季春风在屋里碰了碰鼻子。 天明时分皇城准时闭门,落栓。 城门内设玄铁长栓,谅他攻城车亦难破,禁卫军沿街数查留守城内的百姓人头—— 诧异发现虽为自愿,并未强行挨家挨户的征兵,依旧是七成有余的居民青壮仍在。誓要同家国共存亡,壮士报国,不愿沦为外疆亡国奴。 桂弘下令开国库,放兵器,然三十万的护国军出征,国库内几乎不余多少兵器。 况且奸臣当道,赋役折银的马政新规下,能留的战马稀缺,除却六百骁卫自养的马,剩下挨家挨户的征,能容给三千禁卫的战马仍旧不够,只有十八到三十五的青壮才能领到兵器。当前的一切条件都是最差—— 唯人心不是。 画良之随太子监军上了城门,高处放眼皇城主街空荡寂静,四处覆了层春欲来时湿漉漉的雪水。 曾为车水马龙日夜不休的朱雀大道竟能空旷至此,风起后竟然有些毛骨悚然的凄冷,怎奈天气却是正好,没有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本该复苏的氛围见不到生机,悲凉从中渺渺袭来。 他望了望午日艳阳,又转头看向光芒下一席描金黑衣,展背独立在城楼上的他。 桂弘负手立在城门中央的石墙旁,脚下屯卫的兵正带青壮夯实着土山。 “想什么呢。”画良之站到他身侧,顺着他视线位置往下看去。 “那儿。”桂弘举手指向脚下城墙上凸起的一处石砖。 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那块石砖上镶着根乌锈的铁钩。 “当年我皇兄死不得宁,被砍下头颅挂在此处半月有余,无人敢为他收尸,我亦懦弱无能,自顾不暇之时何以送他最后一程。而今我终有资格登上这城墙来——” 他将下巴稍微仰起,放远向皇城遥遥外连绵矮山。 中原地带一马平川,残留在农田里的秸梗像是一个个矗立不倒的兵。 昨夜皇城居民连夜撤城,车辙在开化后松软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痕迹,那一瞬屋檐上积了一冬的冰锥突然融断,啪地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想他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此处望这片江山。不甘,不愿,或是不舍,总之今日我替他驻足于此,若人在天有灵,我希望他会为我欣慰。” 画良之拍了拍他的背:“会。” “那年他才二十出头。”桂弘道:“事过境迁,我已是比他还要年长了。” “朝代更迭,总是要付出些代价。人想得到的东西越重,就越要拿走你些重要东西去换。上苍从不吃闷亏,却美名其曰什么福祸平衡。”画良之淡淡笑道: “当今圣上为稳皇位终成孤家寡人,二殿下为定江山含冤而死,说什么江山社稷重于泰山,不可侵犯,不容他人作贱糟蹋——” 他再冷笑一声:“可你看这青山千千万万年苍劲仍在,日升月落见证无数皇朝兴衰,我们不顾生死索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不如一处民屋一亩三分地,家和顺心,我虽曾是个贪财的,报应到了,但想其实丰衣足食便够。” “所言极是。”桂弘扬开被吹裹在身上的披风,略显自嘲一笑: “想我出身便是万人之上,不愁吃穿,人人敬我,羡我,却不知或许我渴望的只是兄长平安,与珍重之人守一榻暖被,年节依坐听爆竹声来——” “就为这个。”桂弘肩膀稍落,接道:“就为能与我珍重之人讨得安稳白头偕老,不得不与人勾心斗角,刀刃求生,而今又将万民期冀置与我身,没有退路。” 画良之轻声笑了,转而揉揉颧骨松回张冷脸,嫌道:“谁要与你白头偕老。” 桂弘低头将眉毛摆成一高一低:“我又没指名道姓那人是你。” 画良之话里有话:“知道,你说的是回头要养的那窝猫。” 桂弘:“……” “总不会是你西楚蜂巢头牌,美艳温柔,嘴甜,又会体贴人。”画良之翻起眼皮子。 “够记恨。”桂弘连忙堵道:“祖宗,这点事你要念叨我到什么时候,都说了只是属下,顶多友人。” 画良之答得倒是个不假思索:“到你不再给季春风使眼色为止。” 桂弘乐了:“倒也公平。” 画良之正要张口再噎他点什么,背后忽然响起声:“殿下!” 这声音说来有些耳熟,但又不知在哪儿听过。总之画良之回头看去,顿时一层鸡皮疙瘩从脚趾头窜上天灵盖。 来者头发精气竖高,穿了身薄细甲,腰胯一把轻盈软剑,红缨的盔夹在腋下,好一身英气小将的做派,眉眼,鼻,口皆是精巧的俊秀,比起将士更有什么恣纵江湖的随性意味。 那人见画良之顿愕看他,可把一双细眼眯成月牙,欢喜道:“画大人也在啊。” “你……”画良之举手指着他,结巴道:“南……南娇娇?” “正是在下。” 画良之一懵,片刻后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觉得陌生,不禁诧异道:“你说话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 “我?”南娇娇先是小惊,把遮掩的碎刘海绕到耳后去,忽地哈哈大笑:“大人,我既然穿着一身军装,说话便没必要装腔拿掉,捏着嗓子了吧?” “……”画良之眉头块扭成一团,像看什么陌生人似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以为那就是你本声。” “大人看人带偏见这弊病。”南娇娇笑道:“该改改。” 画良之扁了扁嘴。 “既然太子殿下有客,属下在这儿多有打冒犯,不如先行退下。” “诶哥,走哪儿呢?来都来了。”桂弘赶忙从后头揪住画良之的皮腰带:“都是自家人,避讳什么。” 谁跟他自家。 画良之心里嘟囔。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南温海,故都司指挥使长子,师从岭南高行将军,承太子殿下厚爱,奉命看守白虎门。” “高行?” 画良之回忆片刻,这名字说来不算陌生。 史书记显亲王拨乱反正,逐傀儡皇帝退位,岭南将军高行不满显亲王以下犯上,驱三万铁骑直上,堵至宫门。 后被护国将军冯汉广一刀斩于马下。 如此说来,他自诩师从高行,那便是毋庸置疑的逆臣一党。 “你是……”他哑然指了指南娇娇,又指向桂弘。 “那他算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 “算是。若这般计较,不仅杀父之仇,更有我全家沦落之仇,还有我何以沉陷花柳之地——” 画良之刚想说些什么,南温海又道:“楚先生亦不是与我相同?清党时其母怀胎九月死于禁卫乱刀之下,都是仇家。” 画良之思忖许久,他转不过来这个弯儿,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虽然但是,桂弘可是他们屠家门的仇人之子,怎么一个个的在这儿给他卖命。 桂弘又是怎么信得了,容他留在身侧。 “温海知道画大人心有顾虑。平心而论,谁又能当做毫不在意,殿下救我出祭台那时我也曾夜夜寻死,要他施舍对他感恩不如埋在地里烂了,到底还是楚先生一番言论要我想开。” “……什么话。” “我父亲并非逆贼,他那日随高行出兵是为其心中正义,阻止皇权更迭百姓骚乱——然而这案早成板上钉钉再不可翻,若一味怀揣无用的仇恨只会害自己成魔,一辈子活得窝囊,不如换一种想法。” 南温海敛目漠然一笑:“或许复仇并非逝者心愿,何不随局势向前?我将继承大志,尽我全力去助造一个再无冤屈,人心顺意,万民安定的皇朝,与其恨世间糟乱,不如改变,愿这世上再无人似我。” 画良之不再说话,他只是忽觉某一瞬间的自己似乎渺小了许多。 在被卷入桂弘的人生之前,自己究竟活得有多肤浅,自私,糜费。一心攀求官职金银不择手段,圣驾身边假作聋哑,只接密令不问详情,全是为了自己这一身骨肉一腔欲念,别无他想。 虽倒不是说活得错了,也不是坏的。 桂弘并未接应这话题,在一旁打趣道:“娇娇,白虎门的探敌攻防可要由你全权掌握,西楚本身带来的人倒没什么,只是那些自愿上阵的百姓不知可好统帅,你别叫人欺负了。” “嘁,谈何欺负。”南温海冷不丁一笑,眼里便起了层玩味的媚:“我是有大把拥趸在呢,谁敢欺负我。” 只是画良之尚且回不来神,诧异扫视南温海这身行头,疑惑问向桂弘:“算他有师承家世,但这可是带兵打仗……临时抱的佛脚,他真能行?” 桂弘笑依过来,从后边搭上画良之肩膀,贴着耳朵道:“怎么不行。娇娇和你身板差不多少,谁瞧不起谁呢。他可是我的线人,要不你以为成天飞的信鸽,三三两两刺得那么多内情,都是谁给咱们传的啊?” “他……”画良之脸色骤变,把嗓音压到了极低:“我以为他是通过那个……” “当然是了!”南温海倒是个毫不害臊,大声笑道:“但那枕边风多少真假参半,男人吗,不都喜欢在美人面前吹嘘装势,但可以借着他们酒醉情迷漏的线索扒出真相,横竖都是赚的。”
第116章 攻城 这会儿画良之可真的再不说话了。 不仅觉得丢脸,更有中莫名袭来的背叛感——明明自己日夜贴着桂弘过了半载,怎到头来自己全然成了他身边儿最傻的那个。 “桂堂东。” 桂弘听着画良之重重点了自己三字,后背寒毛嗖地立起一片,脸笑都僵在脸上,小心道:“嗯?” “真看不出来啊。” 桂弘听得出那阴阳怪气,口干地咽了口水,连忙使眼色叫南温海先下去。 “看 看出什么。”他再问。 “好你个满腹坏水,成天与我哭惨,自说没人爱护没人可怜的太子殿下,原来背地里还有这么多人愿意舍命捧着呢。骗我那般自责,倾尽一切地哄了,护了,都成自作多情?呦,怎知到到头来真正可怜的孤家寡人,竟然是我!” 桂弘稍微一愣,霍地乐了:“良之哥,吃醋呢?” “吃什么醋,谁吃个官儿的醋,我这是自怨自哀!”画良之吵道。 “那不都是外人吗。”桂弘紧着给他解释,却忍不住嘴角几乎抽搐的笑,道:“不过互相利用,各有所图罢了。要说亲人,我真就只有你一个。” 画良之没应,桂弘估计他心里头当是在暗声骂呢,趁机凝色,改说正事。 “敌军当从青龙门集军攻入,你跟我守在那儿上边就是。詹大人的屯卫重甲镇在门后,骁卫跑马待命,秦大人携武卫纵火炮御敌,靳大人走之前把手底下曾经时笙带过的弓箭手留了下来,刚好可以如鹰眼布阵城上。余下的门,街,市,都有百姓自发看守,当然青壮勇士也当加入青龙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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